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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玩具(11)
 第十一章

 ——一声雷震,大地剧烈地颤抖。第一次听到

 “快”这个词,立刻让我进入到了云的世界。

 市法院,在世俗眼中神圣的地方,也是同学门羡慕的单位,刚进里头工作自然而然有一种特殊的自豪感,助教回来述职以后,被分配到办公室,写文章对我来说是件得心应手的事,领导看过我写的文章而后赞许是平常事。勤勉地工作,良好的同事关系,领导的看重,一个月时间里,事业而爱情一帆风顺,自己都感觉到满面风光。阿姨说我越发帅气,还从来没听人这样表扬过我。把第一个月领到的工资给爸爸、阿姨和诗卿各买了一件礼物,而且价格绝对一样,以表达我对生命中最宝贵的三个人同一样的爱!忽然又想到尚英,也给她买了件小礼物,一个玩具娃娃,正想给她送去,却先收到了她寄来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个很精美的音乐盒,国内市场上还找不到,里边装着个可爱的洋女孩,她瞪着月亮在雪地里沉思。这样,我打消了亲自送礼物给她的念头,买了一盒装的民族音乐磁带邮寄给她。没想到过几天她就给寄了回来,还责备说这么近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我心想就许你邮寄?又想,好男儿不跟女斗,要我送便送过去,反正不到一里的路。连着把洋娃娃也送了过去,女孩都喜爱玩具。尚英见到我很高兴,只是面目清癯了许多,我关心地问:“最近可好,生病了么?”没想到不问还好,一问她眼泪竟刷刷地了下来,还好办公室当下没人,当下央求她“你别流泪好么?有什么话好说,我说错了向你检讨,别眼泪,让人看了还以为我们…”“还以为我们什么?!”尚英大声地叫“我不怕,就你正人君子!”我讪笑“不是哪个意思,呵呵…我…还以为我欺负你。”“你就是欺负我!”“天地良心…我要走了!”说完我往屋外走去。“呜哇!”没想到尚英真的哭出声音来。我慌了,赶紧过去捂住她的嘴说:“好好,是我欺负你。”尚英打开我的手,却又笑了;折腾了一会,终于找到借口离开了她,心里盘算着下回决不上这儿来了。

 正当我春风得意想努力工作好好表现自己的时候,人事科长突然来谈话,说组织考虑调我去畲家坑工作。我非常惊讶,找院领导询问,院领导很不赖烦地说是上级的决定。“上级?上级是谁?”我问。“上级是谁,你有资格问的么?”院长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又说“年轻人要服从组织分配,不要问七问八,要经得起组织考验。”我还想解释些什么,他早就不耐烦,挥挥手打发我去找人事科谈。院长原来不是这样对我的,今天他的态度让我吃惊,我像犯了错误的罪人一样,反复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或者不够检点?没有,没有,那又是为什么呢?人事科长比较年轻,平里跟我关系不错,我去问他了,也不如往日热情,又好像有什么难言之语,只说:“凡进入市级机关的学生应当先下基层锻炼,看表现好坏再行晋位。而这锻炼没有个时间长短,要看你在基层的表现和评语。”还想问些什么,他总是沉默,不再作答。我心空空的回到自己办公室,同事小方悄悄对我说:“如果没有后台,或者不走后门,恐怕这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我感到恶心,他又好奇地问:“听说你‘六四’到北京城参加暴?”我惊恐地抓住他问:“你怎么知道的?”他不回答,只诡秘地笑。等我走出办公室,又听到他在背后调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真正感到事态的严重,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去找书记,向他做思想汇报,告诉他说我去北京没有参加暴,不过去旅游而已,并告诉他我是“六四”以后才入的!说明在校的时候是相信我的。书记听了解释,一幅避瘟神的表情,眼中闪着高深莫测的光,却用戏谑的口吻说:“你能来报告自己‘六四’时候的表现,这很好啊,谁也没说不相信你,相信任何一个人,包括犯错误的人,年轻人,有错就改无则加勉吧!至于工作调动问题吧,是组织上安排,院领导委会研究决定,不存在谁对你有看法的问题。放心去吧,你是个大学生,高级人才啊,从上级调到基层,应当给人家作榜样,在下面工作的好,很快还可以调动上来的吧。服从组织需要,不要跟组织搞对抗,好么?听话。我觉得你表现一直不错的,今天怎么反而不长进了。听说你在学校还是学生会会长…”他后面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也不敢要他照顾,因为按组织规定,已结婚的想得到照顾都难,何况只是在谈恋爱,更何况是跟个未毕业的女孩。书记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慈祥,但他的表情却摆不了那副像自嘲又好像在嘲人的怪模样。

 有一种叫自卑的东西开始在我的大脑中漫游,这是读书时代从来未曾有过的感受。

 我慌慌张张跑回家中跟爸爸说了,偏偏他生清高不肯放下面子求人,再说他是学问家也没什么朋友在官场中。我说:“你可以去找尚伯伯啊,他是你的同学呀。”爸爸说:“同学是很多,比他官大的还有,但是,我不会去找的。”“爸!你知道我现在正跟诗卿恋爱,要照顾她。”“孩子,磨难最能磨练人的真心真,年轻的时候接受磨难没有坏处,你去吧,凭自己的本事回来!”

 他总是以自己的世界观去要求别人也按照他的世界观行事,这就是学者的通病,以为人世间的事情都像他做学术那样刻薄简单无须圆通,说地球是圆的就是圆的,说宇宙在扩大就在扩大?!我生气地离开他,心,陷进了无底的黑。反倒是阿姨同情我,给尚方打了个电话,是秘书接的,他问明对方姓名后,不大客气地说:“副省长出国考察去了。”就挂断了。阿姨把这情况告诉我,我很颓丧,因为报到时限仅有半个月;怕接电话的人说谎,我怀着异样的心情给尚英打了个电话,想探究明白;尚英接电话的声音很激动,叫我过去玩,我哪里有那份心情,转弯抹角才探听到她爸爸的确是出国去了;过了几天,不得不决定暂先去畲家坑法院报到;当晚跟诗卿告别,彼此多有惜痛,还有一种生离死别的征兆,无论她怎么动情安慰,也没多说几句话。

 这个结郁的夜晚,空气,鸟儿都叫不出声音。

 畲家坑贫穷得连一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主要街道都是用拳石砌成。下去的那天正赶上下大雨,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竟然没感觉,全因为心中疲倦而感知麻木。雨水罩住了整个玻璃窗,车外的景物歪歪扭扭仿佛浸泡在无数人的眼泪中。到了小县城,车停在破烂的车场里,雨水从歪歪扭扭的陈年旧瓦当上下来,听不到鼓声、鞭炮声和欢呼声了,因为这不再是当年去“助教”而是漫漫无期的刑罚。

 我一个人打着雨伞,背着包袱,在空旷的街道上走,有一种出来行乞的感觉,第一次品味到生命的无力,心中悲哀有想哭的冲动。

 忽然“叭——”的一声长鸣,将我从哀愁中震醒,看到一辆又一辆警车疾驶过来,紧跟其后的是三辆黑色皇冠车。每辆车从坑坑洼洼的地面一擦而过,就溅起瓢泼般的污水,街道不宽,水点直而来,我躲都躲不开,怒从胆生,才想骂,却看到车队已经拐弯消逝在雨幕中,当下又急又无奈。又见近处有几个躲在瓦当底下卖香烟零食的小商贩正朝我嗤笑,好像在观赏猴相,我愤怒地瞪了他们一眼,只好低垂着头无可奈何地加快步伐,向目的地一路问过去,才在一个小胡同里找到县法院的门口。这单位落在一个古旧街道古旧的小楼里,除了门牌昭示着一种权利以外,楼房看不出任何庄严。

 在传达室停顿下来,打听清楚后便将背包委托给看门的老伯代管,然后,打点了一下精神,走到三楼院长办公室,刚向他报上名字,院长好像已经知道我的来历,连头也不抬,挥挥手就说:“去组干科报到,由他们负责给你安排工作。”接下来便不再说话。我的自尊心遭受伤害,心里暗暗骂道:“你的,这么傲慢,等老子以后发达了,看怎么整你!”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的生活,忍了忍,出了院长室,向组织干部科走去。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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