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个陌生女子携手过河》
河里只有河水
河水清澈、单纯、浅薄
正好适合胆小的我们渡过
一排不大的石头突出在河面上
它们就是一条最简单的路
但我们不可掉以轻心，毕竟有水
三步之外，我们看不出深浅
每一条路上都有风险
如果跌入河中，或者浸染一身水
或者浑身
透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者还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我们必须紧紧牵住手
我们必须照顾好左右
我们必须平平稳稳地迈好
自己的每一步
只有过了河，到了对岸
只有到了另外的风景之中
我们回到了平地上的生活
我们才可以复杂起来
让眼睛手臂和身子各执一词
任它们把一个日子搅得
稀里糊涂
2006、5、1
《青花瓷器》
她光洁、脆薄、透明、细致
躬着身子，
含着孕育仿佛一个女
，与我正好对称她的身世是老家的一把泥土
我在任何地方看到都感到亲切
她洁白的身上写满了青涩的心事，和
不明的路程，像是一抱高档的丝绸
柔软却紧紧地将自己
住她还是日常生活里的器具
她从现实中
出身来在高于生活的火里修炼、提升
她可以与我的形式分道扬镳
从此不食人间烟火
她高高在上了
她的青脆她的易碎她的美丽
都是一种极致的威严
我必须心怀敬畏，小心回避
在一步之外的前方仰首瞻望
但我忍不住，忍不住要伸出平常的手
颤栗地触摸。她是一阵细微的凉
从我的指尖过来，爬上全身
一种熟悉的感觉，像一场轻微运动
或者不明原因的病症
在身上制造出细密汗水
成为生活里的一个担心
事情已经不再单纯
但我看到的还是花
──没有来得及变黄变粉变红的花
像是十几岁的年纪
在幼稚的爱情里迈不开步子
我努力贴近，用力
气我闻不见香味，但我确信它们存在
像我的一个梦，在早晨留下影子
却不让我想起细节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想着、爱着
即使摆在面前，也要把心思放远
我的小家当抵不了她现在的高贵
即使她是手中曾经错过的一把泥
我们的距离就是这么短
短到只有一两步，一分钟的路
却永远不能到达
我确定，在我转身时，她就睁开
深埋在身体里的眼睛
她会看着我，满是忧伤
这是一个宿命的结局。而我从来不会相信
现在，阳光明媚，百鸟争鸣
青花瓷器在记忆之中的生活之外
盲目地卑微，我不得不认真起来
我要说出，说出爱
在我纯洁的心情上，让生活
成为一幅青色的图案
我想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还会成长的，我确定
再过二十年吧，我要她过来
在我的生活里更加成
、美丽2006、5、3
《如果可以，请继续走》
既定的行程不会为我们
闪出空隙──
这个空隙仅仅只有你和我
你在你的点上下去，
离我的手中走上自己的路，让这一段“我们的时间”
不得不暂时打住，而我并不死心
我拍拍你的背，给出一个自以为是的暗示
我相信，一个手语应该是
另一条路的打通，在剩下的路程里
我的思想不停地争斗，亲爱的
如果可以，你能否换乘一辆车子
跟在我的后面继续走。我不想结束
一切都远远没有结束，一个美妙时刻
刚刚被你柔软的手指轻松点出
前面应该是一个可靠的出口──
人们在尽头，为我们留出了空隙
亲爱的，如果可以，请再走一步
把这小小的空隙填充
我们就能从人间偷得一小块
最重要的幸福
2006、5、4
《挖树坑的民工》
他们用电动风锤、手镐、铁锨
很容易打开城市的坚硬
并不深刻的地下都是土
像一张表格空出“籍贯、简历”几栏
简单地揭示出我农民的出身
这当然不是他们随意所为
一个城市的建筑，需要反复动土
像那些揭示的表格，被一只手制出、掌握
在我的命运背后指画、修改、决定
还有更加庞大的事情跟在后面
它们一起使这个城市
更像一个城市
这些民工可能没有想到更多
他们只是保持艰难的弯曲
不断在水泥地上钻出坑，把坑里的土
挖出来，扔在路边，他们衣着、动作
多像我的兄弟、父亲，他们在最底层
执行一个命令，他们伤到了城市的表层后
就伤到了土。（这些土种不会被种上粮食了
像他们
到城市，把农民换成了“民工”仍然在黑暗的下层）伤到了土就是伤到了他们自己
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一辆车
把它们装上运走，成为城市的一种垃圾
被扔出城市的生活
在这个早晨，在我上班必然的路口
看着他们娴熟的动作，带出了
我的疼痛和伤感。我远远地绕着躲过
不知是怕伤到他们，还是怕
他们伤到我
2006、5、4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弱水三千，我只取出一瓢
它已经足够将我的一生淹没
我还要在这水里加上一点盐
腌制的日子微微陈旧
更适合我楚地的口味
如果有了伤口
这些水可以为洗去污浊、血迹
使我的伤口疼痛得
更像一个伤口
仅仅这一点水
也不可能永远风平
静无风三尺高，有风的时候
它就是海啸
把一场颠覆带到我的水面
下雨了，我在身体里强烈地
响应，我在反复地呢喃而语
你终于来看我，亲爱的
在雨里走走对于我来说是
一件幸福的事情，我甚至会
拒绝任何雨具，独自跑进雨里
让自己也成为雨，在另外一些眼里
不停地下
气温降到零度以下
我会收紧身子，这也是
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吧
如果你看到我冰冷的脸孔，请你相信
我的本质还是水的，我这时更容易感动
哪怕你看我一眼，呵上一口气
我也会放松、融化，为你一点点打开自己
我比别人更害怕干旱，人间的闲气
从我的心里出发，对我不断地伤害
在任何时候，我都要不停地喝水，努力地
住内心的火气，保持身体里内在的水分它们是我的一个部分，虽然我也担心
别人说我已经有了几分水性
大部分的时间
我总是想潜入水里，上善若水啊
没有谁能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如果能一直生活在水的深处
肯定是一种大智慧、大能耐
我想这一瓢水最终还是会干涸的
这不要紧，我一生都在为这件事做好准备
如果你看我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那是我正在那一刻要彻底离开你而
伤感、忧郁
2006、5、4 ｍ.ｎＩｕｄＵｎXｓ.ｃ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