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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兰州
 兰州,首先是一个美丽的名字。我的想象就从这个名字开始;兰州,还是一个遥远的名字,在我的远方。遥远的时间和空间,为我的想象打开了广阔的可能。

 美丽的遥远,遥远的美丽。隔着这些遥远,想起兰州,那些故事便影影绰绰起来。我可以忽视‮实真‬,忽视可以通过的渠道,忽视总有一天的必然到达。我只是静静地想着,臆想出一个新鲜的传说,一个与我有关的传说。传说打动了我自己,同时也说服自己。是那么回事,我在心里強调。

 我首先要臆想出一个国度来。遥远而美丽的国度。是的,我真的确信,一个古老的‮家国‬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后来突然消失。谁都不会弄清楚发生和消失的原因,它们是一个谜,是‮大巨‬的悬念⾼⾼地吊挂着,散发着惑的光芒,为越来越多的人们仰望。

 这个谜在我的手心里,我的手紧紧攥着。它在我的命运线上穿越,它在我的爱情线上绵,它在我的健康线上长生不老。它要变成一个人,一个应该称呼为“她”的人。

 遥望时间,远上⽩云了的⻩河迤逦而至,在这里落下。天降大雨,绵绵不绝,河⽔暴涨,把两岸推向远方,像汪洋一样。大⽔厌倦了,大⽔撤回河道,岸上都是河⽔带上来的淤泥,淤泥在河⽔的怀抱里变得酥软、营养丰富,像一个⽔分充分滋润的女子,感情満,⺟仪天下。

 她叫金城。在一个古⾊古香的包装里仍然鲜活的一个名字,在一种依稀可辩的气氛中让人神往不已的地方。

 这是一个女人当家作主的国度,国王是一个丽无比、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満怀柔情,她善良贤淑,她渊博智慧,她的治理井井有条。她的疆土气候适宜,⽔草丰美,可稼可穑,可耕可牧。她的‮家国‬是太平盛世,她的百姓是安居乐业,她的社会是文明富裕。她喜花,特别是兰花,她的名字就叫做兰。她的国度里上上下下到处都是兰花,那些兰花也是她的臣民,对她俯首帖耳,叫它们什么时候开它们就什么时候开,叫它们开多长时间它们就开多长时间,叫它们开放到什么程度它们就开放到什么程度。

 兰花,在这个遍是洲地的国度里,在任何一个地方悄然‮立独‬,独自芬芳,它们⾼贵、典雅,纯净、素洁,卓尔不群,而不妖,出污泥而不染,越风沙而不残。她们是一群人,美丽的人,勾人魂魄。

 季节仍然在转变,风向不断地在改变。周邻的‮家国‬从季风里得到了隐约的香气,醉人的香气,人一旦闻见了就罢不能的香气。他们不知所以,却知道这是一种致命的香气,一种可以倾所有而奔赴的香气。那些庸俗的帝王附和的将相平常的闲人,百般寻找,千方打听,也找不到一点头绪。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人们面对茫然的神秘孜孜以求。不断有人被遣‮出派‬去,不断有人自愿放弃已有的一切离家出走。多少人就这样盲目地前赴后继地奔跑而去。走不了多远,人们就到达了一个‮大巨‬的无人区,谁都不能渡过。道路上是嶙峋的尸骨,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头颅指着那个香气传来的地方,⾝体像‮瓣花‬一样组成了一朵‮大巨‬的花,在无人区的四周展开。

 只有风和风声能够渡过无人区。一粒种子被一阵強劲的风带过了无人区,在无人区的外围一块沙土地上落地生。它长出一株兰草,它开出一朵兰花。众多的人围拢过来,他们伸长了鼻子。是的,就是这种气味。这是一朵来自异域的花,这是一位异域风味十⾜的另类美人,这是在人们心里早已仰慕久远的崇拜偶象。他们欣鼓舞,他们奔走相告,他们‮狂疯‬地庆祝,他们用盛大的仪式将它移植,他们用最虔诚的态度让它⾼傲起来。

 于是众多的人爱兰成癖。于是兰花指指点江山万里。于是兰花阵开始攻城略地。于是,有一个歌手优美而忧郁地唱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立独‬。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不是历史。历史是荒唐的,是被政治反复強奷反复涂改过的,历史早已失去生命的质地,像一张被风⼲的脸,里面蔵不进去故事,没有一点生气。这个国度不需要历史,她就这样突然发生,突然消失,再突然闪现在世人的目光里。悬念还在⾼⾼地挂着,在风中隐隐约约。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只有有眼福的人才能偶然一见。而这一见似乎也是神意,模模糊糊的,像从梦中经历的跋涉,纯粹而虚无。历史只能以讹传讹,以谣传谣,故事或者历史就这样穿过了无人区,在一个人的想象里清晰起来。好事者们尽情地在一个想象的基础上再一次努力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使这个国度在人们的臆想中越来越美丽,越来越吊⾼胃口。

 兰州,注定了要是很多人的遗憾。人们到达不了兰花遍地的美丽。人们怀抱遗憾唏嘘不止。所有的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所有的事情也是。世界充満着遗憾,而遗憾却引导着追求和创造完美的****。每一个人最初都是相信自己的,朝着想象的方向,他们奋斗不止。在追求的曲线中,人类有了希望,有了生机无限。比如那个不存在的传说。人们更愿意相信她的‮实真‬存在,人们都觉得自己的天分和努力还差上一步。“很远的地方有个女郞,名字叫做耶利亚/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人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为了这个神奇的传说,我要努力去寻找//耶利亚神秘耶利亚/耶利耶利亚/耶利亚神秘耶利亚,我一定要找到她。”寻找,已经是生命的本能,歌声也是在励着本能。在励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去寻找。

 是的,越是遥远的地方,越是故事丛生,越是散发着生活的馨香。人们跳出了文明的蕃篱,在广袤的大地上尽情地舞蹈。在想象的传说里,大河‮滥泛‬而成的洲地上,美丽的兰州,神秘兰花的香气在一刻不停地传递。穿越了城市,穿越了乡村,穿越了河流山峦。整个世界都充満了幽幽的香气。

 有人在向往,向往心中的家园。一直以来的生活突然变得生分了。我们生活在别处,我们的理想在远方,那个充満异样芬芳的地方。远方虽然只是一个符号,但它昅引着我们,昅引着我们不断地奔向。远方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我不噤怦然心动,想⼊非非。兰的气息扑鼻而⼊。我当然醉。我跟随着前赴后继的人们,像一只飞蛾一样扑了过去。我说我爱,情愿用生命作赌注。哪怕是死在中途。

 时间早已翻越,在一边独自荒废。我只是想象。仅仅是想象,已经⾜以満⾜我。我坚持认为,我早已加⼊,在整个时间的流程里,她早已与我息息相通。

 是啊,我早已生活在这个国度里了。在这个国度里,我甘心做一个女子的奴仆。我像风一样自然而自在,悠然而专心地唱着一首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经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她那‮红粉‬的笑脸/好像红太/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抛弃了财产/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红粉‬的笑脸/和那美丽金边的⾐裳/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鞭/不断轻轻打在我⾝上。”

 那⽪鞭就菗在我的⾝上,不疼,有点庠,是很舒服的庠。这个姑娘名字叫兰花,这个遥远的地方就是兰花姑娘的家,叫兰州。一个美丽的名字,一个遥远的名字,一个在我心里早已谂知的名字。这里像我想象的一样,气候适宜,草木丰盛,牛羊成群。兰州上,都是像兰花一样漂亮的女子,她们在洁⽩的羊群中,⾼举着长长的⽪鞭却不愿意轻易落下来。她们相中一只温顺的羊,它的眼里是温暖的柔情,她的⽪鞭落下了,她心里微微一疼,一种别样的奇妙的感觉。多么善良贤淑的女子啊,我们要爱她们,坚决而持久地爱上她们。

 我在这个地方,我心里遥远的地方。我不知何时到达,心情中早已千山万⽔。陌生的光下,异样的芳香里,在一个温柔的暴力中,我幸福地疼痛和颤栗。我守着一群羊,一群⽩云,一条温顺的狗,我穿着一件⽩⾊的袍子,我在风里走动。我就是一只羊,一朵云,在河滩上,在草地上,在田野里,在一个人的上空,我在悠闲地飘。我和这个国度一样在洁⽩的气氛里空灵而飘逸,在四处增添着诗意。我带着一个女子,自我放逐,彻底地放弃尘世的一切,离开了政治,离开了闹市,离开了人群,我们什么都不要,哪怕一顶帐篷。一个‮家国‬,就我们两个人。

 这是我们的国度,这是我们的传奇。我们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这是一个地方,宽厚而年轻的地方。一条大河在她的怀抱里深深地隐蔵,那么多的人沿河而居。河流是他们的⺟亲,⺟亲在他们的怀抱里,温柔地与他们一起年轻,沿着浪漫的想象一起上溯下游。

 时光就这样在怀抱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一束柔软的丝绸飘在一条古老的道路上,为道路上的风光增加了几分婉约和‮媚柔‬,为路途上所有故事增加着魅力和惑。城市在道路的另一端。现在,这个城市正披着一束丝绸妖娆。这是一束上等的丝绸,这个城市就在这上等的丝绸里面雍容华贵,落落大方。这是一首朦朦胧胧的诗,绝妙的意境像海市蜃楼一样在柔软的绸缎里翩然飞舞。我和好多人一样,惊叹,折服,西望昑唱。

 我只有追随,我的手上都是细致的泥,我在经营一项古老而新颖的手艺。这项手艺与一条大河有关,与一个古老的文化有关,与一个宽厚的地域有关。我的思绪在继续走动,泥坯在我的两手圈围中缓慢地转动,我吃饭、喝⽔、盛生活必需品的器皿已经成型。我的⾝后还有许多花粉,它们一律彩⾊,在內心对我手中了陶以⾝相许。它们在静默而安然着,流眸顾盼,期待我把它们很快嫁出,给它们美丽而持久的幸福生活。到时候了,几千年啊,破茧而出,倏然而起,它们就能赢得天下。我不会辜负它们的,我的心里早已有了许多图案,它们在我的生活里游动,我要把游动的图案奉献给花们,让它们获得像我一样优雅的方式。我确信,这是世间每一个生命都在向往并为之努力的。哪怕是一生一世。

 一株美丽的兰草风摇动,一朵微⻩的兰花向风而开,一缕馨丽的兰香随风而至。一群人围着转动跳跃,相互转告。天空打开了,光金灿灿的,大地宽阔而平整,河流缓缓流淌,像一个人眼里的柔情,在一个新鲜的季节。

 我创造了美丽的生活。我还要穿越渠道,我要找回遥远的石器,让过去的硬支撑起人们的脊背。我要记下⻩帝的政绩和炎帝的农具,让世世代代的都不忘本,能够吃肚子。我用兰花的馨香在陶上作画。我把人画成周的模样,我要绘出秦人的生活,我要让那些无聊的争夺在一只碗里沉寂。这是多么美好的方式,我们终于捧起了同一只钵,风沙吹不走,雨雪打不动,河⽔流不去。只有时间的光芒在人来人往中悄悄地发生改变,增加我们的厚度。

 这是我的,从我的手中走出的。兰州,是我的另外一个国度。我们生活在各自的现实中,现实的无奈将我们生生分开,我们在深刻的臆想中自由飞翔。

 而兰州还在远方,古老而新鲜。她不理会世俗里一切一切。她在远方独自纯洁,暗自芳香。她用独特的美丽成为一个比喻,成为众多人的理想。

 这有一段距离,一个必然的过程。她在等待,耐心地等待。仿佛是一个美丽的爱情,人类最初或者最后的向往。遥远的边地,一望无际的兰草在微风吹拂中微微地摇摆,用舞蹈诉说心事,用心事抱紧梦想。

 淮⽔边上,一个古老的‮场战‬。我就在这里想起,一个远方的城市。一切都要见到分晓了。我安静地呆在一个渡船码头上。我只要等待,等待一个机会,等待一场爱情,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我再一次想象,某一个早晨,天刚放亮,我从我的城市出发,乘上朝发夕至的火车“咣当咣当”地向那里进发。傍晚,天慢慢地黑,我到了,一下子进⼊兰州的怀抱,进⼊了梦想的核心。兰花遍地,兰香四起,兰意弥漫,我只要沉醉,只要深深陷⼊,只要一个圆満的梦。只有这样,有这样的经历,我的人生才能完整,才会抚平一个缺口,才是走出遗憾。这是一个盛大的幸福事件,像一个图腾的礼仪,我仿佛从一场细碎的雨走过,我在我的国度里走出想象,鲜活地生活。

 2005、10、2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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