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熟了
大山里的太
出来得迟,这一天,我在林子里疯跑了这么久,才见那红红的一轮太
从山坳上升起。听战友们说湘西大山里的野杨梅非常好吃,所以,今天我特地提着一只⽔桶到林子里去采野杨梅了。昨晚刚下过雨,林子里
淋淋的,五月间又正是灌木疯长的季节,当我在野山里淌着浓密的灌木丛四处寻找杨梅时,⾐服和鞋子全被昨晚的雨⽔和今晨的露⽔打
了。
提着半桶杨梅,我来到林子旁的小河边,想先把杨梅洗⼲净了,再拿回去让大家尝个新鲜。战友们肯定没吃过今年的野杨梅。当我正准备洗杨梅时,却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歌,歌声有些飘渺,有些恍惚,像一些时浓时淡的雾,在山林里时断时续地飘
着。我细心地听了听,那歌声又没了。我想,也许是远处的鸟鸣声吧?要不,就是这河⽔流淌的声音。于是,我又弯下
认真地洗我的杨梅。
“远方哎飞来一只鹤,飞到哇妹乡不敢落;脚踏(那个)枝桠站不稳,话到嘴边啊(那个)不敢说。”这回我听清楚了,真是有人在唱歌!而且真是女孩子的声音,这声音远比林子里的鸟叫和小河的流⽔声好听啊!
我猛然感觉到了,这歌声就在我的⾝后。清亮的歌声,叮叮当当的,就像银子发出的脆响。对于我来说,这脆响就像一粒粒雪亮的弹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使我有了一种害怕被击中的颤悸。
哎,当兵的,你在做什么啊?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弹子果然朝我飞了过来!我一慌,差点一头栽到⽔里去。说话的,是房东家的女孩子,我听到她妈叫她“梅子”也许是“莓子”吧?听说她还是大山里难得的一个初中毕业生。女孩大约有十六、七岁了,辫子很长,脸⾊红红⽩⽩的。那时候,我们班就住在她家的吊脚楼里,她⽗亲把楼上的好房子让给我们住,她们一家三口却住在了嘲
的楼下。我们每天也要见几次面的,但只是在那栋闹腾腾的木楼里遇上了,很自然地笑着打个招呼罢了,我倒没感觉到什么,而一旦让我独自在野外的小河边遇上她,我竟有了一种手⾜无措的感觉,眼睛也不敢往她⾝上看了。
女孩看到我慌慌张张差点栽到⽔里去了的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两条黑幽幽的长辫子就在
前晃来晃去的。她一扭⾝,利落地放下⾝上的背篓,走到我面前,拿过我的⽔桶,乐呵呵指着桶里的杨梅对我说,你这也叫梅子?看你们这些北方来的人啊,真是没见识!她拎起⽔桶,手一杨,我看到一条红红的弧线从空中一闪而过。哎呀!我不噤暗暗叫苦,刚才辛辛苦苦采来的杨梅,全让她倒在了⽔中!我看到我采的梅子在⽔中一副不争气的样子沉沉浮浮,只有一些小鱼儿跟在后面看新鲜,以为它们又来了什么新朋友呢。
女孩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叫安平。你很爱看书,我看到你时常坐在后院子那边的树下看书。其实我也很喜
看书哩!你都看些什么书啊?
我似乎没太听清楚女孩说了些什么,感觉到的,仍然是一些银子的脆响,在山林的清风里叮叮当当。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跟她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也没说吧。她说:“哎,你是可惜你的梅子吧?哈哈,你那也叫梅子啊?你看我采的!”女孩回⾝把她的背篓取了过来。她揭开盖在背篓上的几片芭蕉叶,我的眼睛一亮:这才叫梅子啊,颗颗⽟润珠圆,汁
満,透着黑红⾊的莹光。女孩说,这杨梅是她天不亮就进山,走了差不多二十里路才采到的。这靠寨子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好杨梅采?女孩告诉我,杨梅是不要洗的,雨⽔早把它洗⼲净了!洗过的杨梅就淡味了,不好吃。她说着,就把背篓一倾,一背篓的杨梅全倒进了我的⽔桶里:“拿回去给大家吃吧!”
我说,这些梅子你要拿到场上去卖钱的,我不能要你的!
女孩一笑说,什么啊?山里多的是!我再去采就是了。你快回家去吧,免得大家找你。
女孩说完一扭⾝,甩给我一串清亮的笑声,背起背篓就走了。我看到她穿着蓝⾊小花布衫的背影一闪一闪,从小河边往远处飘去了。歌声又隐约响起:远处飞来啊一只鹤,飞到妹乡啊不敢落…
那时候,我是连里的炊事员,当战友们外出,満山遍野地搞⽔文地质普查工作时,我就一个人躲在伙房里,蹲在灶门口写诗。就是在那天,我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诗句:我来到了河边/想把刚采的杨梅洗⼲净/你在做什么/⾝后传来了问话声/是房东的女儿/一个初中毕业生/名叫梅子/或者是莓子/…
我将写了诗的笔记本蔵在了枕头底下。每当我枕着写着诗句的笔记本⼊睡时,耳边总好象飘
着银子般叮叮当当的脆响,心里也总有着一种甜甜酸酸的、汁
満的美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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