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石轩中独闯黄泉阵
石轩中心头一震,匆匆摸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位师门灵药保心丹,给他眼下,然后起⾝道:“你不要走开,回头我会回来找你。”但见他有如一阵旋风般,眨眼已卷上山顶。
山顶上天风劲急,微有秋寒味道。石轩中反而觉得精神大振,放目大望,只见这边树木不多,往下去三十余丈之处,有一处平坦的草地,一道山泉横贯其中。
在这道泉⽔旁边,绿草如茵。却有一个人影,俯卧其上,双肘支在泉边的石上,头颅伸出石处,恰是在临流自照的样子。石轩中从那背影上一眼便看出正是深镌心版的爱人⽩凤朱玲。而现在,他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中照看自己的容貌。
朱玲用俯卧的势姿,在溪边动也不动,宛如已经失去生命,看来假如没有别的事物惊动她,也许会这样子过个三五十⽇。
石轩中低低叹息一声,放步走下山巅,但不敢弄出丝毫声息,怕她发觉起来便跑,不免要多费一番工夫。他走到她⾝后,只见清澈的山泉上,载着好些枯叶,缓缓随⽔流去。
石轩中温柔地道:“玲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朱玲躯娇大大一震,随即叹口气,幽幽道:“石哥哥,你居然又从死里逃生,我想到这一点,觉得一切都像在梦中。”
石轩中在她双脚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伸手握住她的⾜踝,觉得和她分别了这么久,比历劫三生还要遥远,因此情不自噤地想碰触着她。朱玲却道:“石哥哥,现在你捉住我,好像是不让我走的意思,但不需多久,你便会嫌我离你不够远呢!”说罢,又长叹一声。
石轩中轻轻摸抚她的⾜踝,把她的裙脚稍为拉上一点,只见双⾜的⽪肤细⽩如⽟。
朱玲睁大眼睛,悲哀地觑视着⽔面上的容貌,虽然瞧不出红一块紫一块的颜⾊,但那半缺的眉⽑和扁大的鼻子,已经⾜够令她自己恶心了。忽然她冲动地叫道:“你不要看看我的样子么?”
石轩中柔声道:“你别这样,我早知道你被鬼⺟毁了容颜,但这有什么关系。容颜和世上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分别,最后必定要韶光逝去,看见⽔上的枯叶么?当它们还在树上的时候,也曾以鲜绿的颜⾊,骄傲地展示于世上。可是曾几何时,便变成了腐土…”
朱玲没有做声,但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她并不是悲哀而泣,而是为了幸福而流下泪⽔。现在她已确切地知道石轩中才是她最爱的人,同时也是最爱她的人。她再度遇见了幸福,然而和幸福睽别了这么久,不免觉得难以适应。
“别哭,别哭…我的玲妹妹,这些年来,我们已尝透了相思苦味,现在不论你怎样对待我,我也不肯离开你…”
石轩中上⾝稍为向前倾去,猿臂伸处,一下子将她抱起来。当他见到朱玲的面容,竟是这么丑陋,不由得怒火升起,心里暗骂鬼⺟太过狠毒,竟把一个国⾊天香,才貌双全的佳人,弄成这般模样。
朱玲把面庞埋在他
口,石轩中⾝上的热力和气味,使得她⾎
腾涌,恨不得溶化在他的怀中。石轩中并不介意她的奇丑,同时也不把心中对鬼⺟的怒意流露出来,只紧紧地拥抱住她。却听朱玲含糊地道:“石哥哥,我们这次相逢,已经太迟了一点…已经太迟啦…”
石轩中坚决地道:“不,虽然再过十年才相逢,但只要两心真正相爱,焉有太迟之理。”朱玲闭上眼睛,疚悔地流泪不休。这刻她异常痛恨自己,何以曾经会把情感分了一些给别的男子。
在那个年代的社会观念,对于女
特别苛求。虽然朱玲事实上仅仅是因愤
而想忘掉石轩中,因此试图用宮天抚、张咸这两人来代替。这些过程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但朱玲首先便不能原谅自己的过失了。
石轩中慨然道:“玲妹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只要把美好的记着,将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忘掉,我们重新好好相聚在一起。你要帮助我,第三次重上碧
山把鬼⺟打败。”
朱玲想道:“我从来没有好好顺过他的意思,这回暂时别拂逆他。等他赢了师⽗之后,我才离开…”当下问道:“石哥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再上碧
山?”
石轩中道:“现在尚难决定,也许很快,但也许要很久。”他随即把刚才和菩提庵主清音大师动手的经过说出来。最后又道:“我自信再练三两个月,玄门罡气便略有成就。虽然不能和鬼⺟的期门幽风硬碰,但已可以阻挡一下,然后用绝妙剑招解破。可是鬼⺟的期门幽风使出来之后,继之而来的便是⻳山天柱功。我已两度伤在这一手绝技之下,故此等我悟出避过清喜大师木念珠的那一下⾝法,便再也不怕鬼⺟了。”
朱玲听他提起⻳山天柱功,便想起他两次坠向悬崖下而不死的奇迹,同时也记起自己闻耗之后的悲哀。
“石哥哥,你可知道这次我踉跄下山的心情么?那时候我真是心灰如死。你知道我以前本来
情相当倔強。但自经过你第一次假死,我离开师⽗,浪迹江湖,却越来越软弱…第二次你跳崖噩耗,使得我简直不明⽩命运是怎么一回事,我本想立即相从地下。”
石轩中忍不住,故意道:“那又何必呢?我即然死了,你设法把我忘了就是。”
朱玲愣一下,道:“你当真这样想么?”石轩中默然不语。她歇了一下,才道:“我相信你绝不会这样想法。告诉你,那时我为何不死呢?使我忽然想起我之所以一死,便是相眠
间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昔⽇杀孽甚多,満⾝⾎腥。一旦死了,必⼊地狱。那时岂不是永远不能见到你么?故此我宁愿忍受世上的数十年苦楚,托庇佛力,消解了一⾝罪孽之后,这才能够和你永远厮守。”
石轩中感动地道:“玲妹妹,你真是多情的人。我昔⽇错怪了你,以致彼此徒然忍熬了数载相思之苦。”细说起来,倒真难以追究谁是谁非,此时便不再谈及这个问题。
朱玲告诉石轩中说,那天菩提庵主清音大师收容了她,那慧
女尼却取了剃刀热⽔过来,但清音大师却说朱玲目前暂时带发修行,不须披剃。
过了几⽇,朱玲除了诵经礼佛之外,每⽇晨昏,便到菩提庵一座山
的平地处,修炼剑术。清音大师甚怜她的遭遇,谈起昔年曾与鬼⺟见过一面,别有因果。
原来当年侠尼檀月大师,曾用沙门秘传降魔绝技⽟龙今符和鬼⺟之师木灵子试过十余招。那支⽟龙令符所施展的招术,正好也是宝明真经最厉害的玄
十三式的克星。仅仅十余招下来,木灵子已知不妙,赶紧设法罢手。其后鬼⺟技成,专程来访清音大师,意
证实一下乃师之言。可是清音大师坚决拒绝,不论鬼⺟如何折辱凌迫,仍然不理不睬。鬼⺟见清音大师果然尽氓尘心,荣辱俱不放在心头,暗中佩服她的定力。便也不为己甚,敛掉敌意,礼辞而去。这也是以前鬼⺟何以曾向朱玲提及这位清音大师佛法⾼深,称赞这菩提庵律法甚严,言中含有敬佩意思之故。
这天清音大师见朱玲练剑,忽然想起自己功行将満,这一⾝武学乃沙门秘传,目下庵中诸弟子,于佛家功夫虽有造诣,但不是练武的材料。假如从此绝传,未免可惜。
朱玲正练得⼊神,那太⽩剑上光气蒙蒙,宛如一条银⽩神龙,在云中飞舞。只听清音大师脆声道:“玄
十三式虽有鬼神莫测之机,但比起我沙门秘传阵魔大法,尚有逊⾊。朱玲,你小心一点儿,且接过为师几招…”说时,右手已掣出⽟龙令符。
朱玲本不知清音大师深诸武功,此时听到她的声音起自⾝躯,本已诧异之极,便待收剑行礼。但听到后面的话,心中微喜,猛昅一口真气,运剑如风,登时光华大盛。
但见清音大师化为一道⽩虹,⾝躯与令符合而为一。纵起半空,然后掉首下击。双方一触,朱玲险险失声惊叫出来。原来清音大师令符一递,便已
开她的剑光,取咽喉,指
⽳。
朱玲出道至今,无论碰上多么強的对手,也不曾一触间便吃人家攻⼊。连忙变招换式,源源使出玄
十三剑。但清音大师拳重若轻,除了⾝形步法又迅疾又神奇,稍为令人注意之外,那支⽟龙令符仅仅轻描淡写地封拆。但每一招都恰好把朱玲的剑法制住。
朱玲使到玄
十三剑第十一招“长虹吐焰”这一招本应触发“真磁引力”但那⽟龙令符此时刚好贴着她的太⽩剑剑⾝疾然擦过,朱玲蓦觉像脫了力似的,手软剑颤,连握牢一点也不可能,那还发得出真磁引力。下面跟着是第十二招古佛半座,剑势由极快而变得极慢,因此可以化生出相反方向的真磁引力。然后第十三招石破天惊的“天生妙结”将正反之力合而为定,无坚不摧。然而这两招次第施展出来之后,清音大师步涌金莲,⾝法异常美妙地左摇右摆。⽟龙令符倏收又发,⽩光砉然划过朱玲太⽩剑上。朱玲叹了一声,手酸⾝软,太⽩剑脫手跌坠地上,她的人也目瞪口呆。
清音大师蔼然一笑,道:“现在你可明⽩么?这世间一切物
互相克制,便在武功上,也是如此。鬼⺟向来最忌贫尼,但自从昔年一晤,她已尽泯戒心。现在你已算是我座下弟子,因此这宗秘艺,便由你流传下去。但你承传沙门这一脉降魔大法之后,异⽇佛门中人如有劫难,你须尽力护持。不可因烦厌世情,而置⾝事外。”
朱玲盈盈下拜,道:“弟子敬领法谕。”
数⽇之后,朱玲已能以太⽩剑施展⽟龙今符的奥妙招数。特别是她学过游魂遁法,对于这一路令符绝招的步眼⾝法,最易领悟。不消数⽇,便完全学会,只欠一点儿火候而已。
这天清晨,朱玲因渐能将玄
十三剑其中数招融化⼊新学得的⽟龙令符绝招中一齐施展,觉出剑法威力大增,甚感兴头。嫌那处地方不够宽敞,便找到山的那边。近项处借有片旷场,于是开始练剑。
剑光漫天匝地,盘旋飞舞,远处看见,使人疑是闪电。
不久工夫,一条人影驰越过几座山峰,飞纵到旷场边。此人正是魔剑郑敖,恰好所觅隐修之地就在不远的一座山峰处。他一见剑光冲霄,知有⾼人,便急急驰来。此时定眼一看,剑光弥漫中看不出舞剑之人的面容。但他对朱玲⾝影的印象最是深信深刻,噤不住失声一叫。掣出⽩虹剑,化为一道虹光,电
⼊剑圈中。
朱玲目光一闪,见到是郑敖,便略攻数剑,然后停手。
魔剑郑敖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得大惊道:“你…便是朱玲?”
朱玲突然记起自己容貌已变得奇丑,一阵凄然,颔首道:“不错,我就是⽩凤朱玲。”
她的声音更令郑敖确定没有弄错。他大叫一声,举手掩目,厉声道:“谁把你弄成这般模样的?”
朱玲芳心大震,蹬蹬蹬连退数步。心想郑敖犹自如此,不知宮大抚、张咸等人见到自己时,又该如何?她想到这里,心中一阵痛楚,幽幽道:“是我师⽗⼲的。”
魔剑郑敖为之惕然,道:“原来你终于被鬼⺟找到。”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已不敢望着朱玲,为的是以前的她美如西子,
绝天下。但如今变得如此奇丑,确实不忍多看。
朱玲却会错意思,又是一阵痛苦泛上心头,暗自忖道:“原来世人都是重⾊不重人。我还是昔⽇的我,但在别人眼中,已大不相同。”
魔剑郑敖还要说话,朱玲突然回⾝飞奔而去。郑敖被她弄得怔了好一会儿,然后纵跃上山顶了望,只见她隐没远处山坳一座尼庵中。
他本来极是想念朱玲,如今骤然见她这般模样,精神大受刺
。便茫然直奔襄
城,呼酒狂饮,终于酩酊大醉。走出街上,横冲直撞。他这一⾝功夫,虽在醉中仍然十分厉害,等闲的人,哪能与他相抗?不久便遇见石轩中。
石轩中听完她的经过,便也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
当⽇他对史思温嘱咐完后事,便往崖下跳落去,晃眼间已附⼊云雾之中。但云气稀薄,他睁目四看,只见三面是茫茫一片⽩带,另一面便是危崖峭壁。在雾看来一片褐⾊,如电闪般向天空升起。
若是换了常人,这一刹那间,早已热⾎上涌,失去知觉。可是石轩中练有独步当世的轻功。加上定力极強,心神丝毫不
。故此不但没事,还像观看奇景似的,看那崖壁闪电也似地向上飞升。
蓦地脑中晃漾着德贝勒的几句话:“这次跳崖,如能不死,则不算是食言…”同时又记起鬼⺟在当时也回答说,只要他能逃过此劫,以后随时可以再上碧
山作第三度挑战,他冷笑一声,自觉万念俱灰。纵然能够不死,但世上尽是悲惨可怕的事在等候,又何⾜恋?
“…可是思温那孩子能不能担承起我托付的重任呢?他的天资虽然冠绝一时,但可惜在生多情重到了微妙的境界时,便无法突破。”
突然间他大吃一惊,沉重地想道:“现在我明⽩了,我自己也是多情之人,许多情缘都割舍不下。尤其是对玲妹妹,纵然在坐静练功,万虑俱绝之际,但最深的心底处,仍有一丝痕迹。此所以我⾝剑合一的功夫,永远不能练到随心所
的地步。”
这念头像一道灵光闪耀在心台上,照澈通明。他猛可摄神定虑,深深昅一口真气,双掌向脚下虚虚一按。只听暴响一声,脚下云气翻翻滚滚地散开,他的⾝形也借这罡气反震之力,缓住下降之势。百忙中电瞥崖壁一眼,忽见底下十来文处,数株古松附壁虬生。有个大巨的藤盘,垂直向着深壑,由几
枯藤吊住。这地方看来眼
得很,心中登时掠过昔年旧事。
那个藤盘下不正是昔年他坠崖时掉在上面,因而幸免大难么?还有松
处有个洞⽳,正是他回醒之后,由那洞⽳爬出去,那本失去的半部上清秘录,便是从洞⽳中寻得。
转眼间已下坠了七八丈,石轩中赶紧提气轻⾝,又向脚下未出一掌,然后努力一拗
,⾝形便斜斜飞向壁上。
像他这种绝世轻功,已是天下无双。一来他屡服灵药,早已脫胎换骨。二来适好从青城仅存⾼人天鹤老道长处,学会玄门罡气功夫。目前虽然尚未练成,但威力已极惊人,比任何掌力都要霸道。是以用来阻缓下降之势,刚好用对。
他用⾜⾝法和力道,却也只能斜飘到古松末端五尺之处。但见那松梢拂⾝而过,忙忙伸臂去捞,却还相差两尺方始捞到。他心中微凛,百忙中垂目一瞥,只见绝壑沉沉,望不到底。
要知他这一把捞不住,真气已怈,无法再运。势非坠落无底深壑,摔成一团⾁泥不可。
在这死生相去不过一发之际,石轩中吐气开声,奋起神威。突然打一个斤斗,头部下沉,两脚疾然向上踢起。脚尖一勾,刚好勾在古松枝上。
那校古松勒勒微响,
断未断。石轩中在这顷刻间,已吐出浊气,换了一口真气。忽见光华一闪,疾刺前
。这时石轩中⾝形倒悬枝上,如
闪避,势非松脚坠下不可。虎目掠处,已看出那道光华,乃是一支锋利无匹的长剑。
石轩中一面支气护⾝,一面运动玄门罡气聚于掌上,想定了一个同归于尽的办法。那支长剑一刺⼊他
中,他便借着有真气护⾝不会即时毙命,乘机发出玄门罡气。聚出不意,把敌人击毙。不过这到底是个下策,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勾住古松。眼看已能三度重上碧
山,数天下武林又是一番震惊。却不料在这要紧关头突遭暗算,这才叫死不瞑目呢。
那支长剑来得又快又准,直指他
前的紫宮⽳,不差毫厘。石轩中刚刚一横心,却见那支长剑蓦然停住,剑尖已沾到他⽳道上的⽪肤。
一个朗劲的口音冷笑道:“嘿嘿,石轩中你也想到有今⽇么?”
石轩中先从那人双脚,直看到面庞,但觉这人有点儿眼
,却因是倒转过来看,因此瞧不出是什么人。只所又有一个女子口音:“重郞,你当真要杀死他么?”这女子口音圆润清劲,一听而知乃是曾经修习內家功夫的人。
石轩中怎样也想不出认识一个名叫重郞的人,眼见那人剑尖点在
前紫宮⽳上,只须內劲一吐,便非死不可。当下定一定神,道:“石某与尊驾素⽇无怨无仇,不知尊驾何故乘危见迫,一至于此。”
那人仰天大笑,笑声中那女子又道:“重郞,你不可杀他,鬼⺟如今还在称雄呢。”
“怎么?你好像帮着这厮哩。”那人含怒说。
石轩中忽见洞⽳边出现一个女子,⾝材微觉丰腴,脸庞圆圆的。但因倒转着看人,无法看出美丑。她歇了一下,才柔声道:“啊,重郞你别生气。我只希望你能够轰轰烈烈地和他决斗,纵然光荣鸸锴,也胜于这样杀死仇敌。”
“我死了之后,你怎样呢?”那个名为重郞的人嘲讽地说。
那女子却毫不犹豫,坚决地道:“我会继承你的遗志,如果我也不成,还有下一代。”
那人默然不语。石轩中心中甚是敬佩这个女子的磊落
襟。不过直到如今,还不知他们是谁。
那人突然用左手又掣出一支长剑,青光荧荧,寒气侵人肌肤。
“石轩中,你可还认得此剑么?”
石轩中为之一震,失声道:“是青冥剑,你如何得到的?”
那人又是一声长笑,两支长剑一齐抵在石轩中
前。这石轩中连呼昅也不敢大力,因为他知道这柄崆峒镇山之宝青冥剑,乃世之神物,锋利无匹。自己虽有一⾝气功,但在此剑之前全无用处。是以呼昅稍耝,
脯起伏较剧,便得被剥尖刺⼊⾁內。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谁,对么?虽然我们之间仇深似海,但你认不出我,仍然情有可原。我就是昔年在关洛道上,被你在十招之內,磕飞兵刃的仙人剑秦重。这么一提,你可还记得?”
石轩中哎了一声,心头泛涌起前尘旧事,不噤有年华逝⽔之感。
那仙人剑秦重,乃是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最小的一个徒弟。平⽇仗着于叔初宠爱,横行无忌。天下武林中人,谁敢得罪碧螺岛主于叔初。因此总是对秦重十分奉承。故此仙人剑秦重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真是从心所
。遂养成骄纵自负的
格。
他记得仙人剑秦重当⽇被他用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在十招之內,当着许多的武林人之前,叫他长剑脫手。那一刹那间,他看见秦重俊目中露出泪光。那种愧羞愤恨的表情,真是无法形容。
当时不但使他泛起十分歉疚之情,而这个印象还深刻地留在心中。直到现在摹地被对方提起,登时又清晰地浮现那幅景象。
石轩中定一定神,心想这回
命多半难保,便突然朗笑一声,道:“原来还是故人哩,秦重兄你这样对待我,场面未免太尴尬了。”
仙人剑秦重道:“我如不是尊重绮云的话,此刻非立刻一剑刺死你,难解心头之恨。”
石轩中微喜,瞧那姑娘一眼,甚是感
她刚才说的话。
“但你听我说下去。”秦重发狠地说道:“如今你会不会死在剑下,还得由你自己决定。因为我有一个条件,你答允了,我便收剑而走,不然的话,我一剑刺死你,然后我也跳下去陪你,因为我已没有面目再见绮云。”
那姑娘惊道:“重郞,你可知道自己说什么话?”
石轩中也一阵悚然,心想这人真是够偏
的,竟能想出这等忍残可怖的结局,令人听了心惊胆寒。他本是仁义之人,对女
尤其慷慨。为了那姑娘的缘故。便道:“你有什么条件,且说出来我听听。”
仙人剑秦重道:“你只须立誓,一定从实回答我问的一个问题,便放过你这一回。当然你不得立刻和我们为难,至少也得等事情过后…”
石轩中一听大奇,愣了好一会儿,想不出秦重有什么疑问,严重到这等程度。他不敢立刻答复,左思右想,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由问答中令自己蒙大祸。想了好久,才道:“你很奇怪,这个条件我想不通,但决定接纳。”当下立个誓言,声明只要自己知道,必须据实回答,否则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仙人剑秦重收回两剑。石轩中换口真气,轻轻一翻⾝,已直直站在洞⽳外突出的石上。
只见那仙人剑秦重虽然不减当年俊美,但隐隐有一层风尘憔悴之⾊。另外那位姑娘,则长得五官端秀,体态丰盈。此时她也被石轩中出众的仪容风度昅引住眼光,一个劲儿凝视着他。
仙人剑秦重道:“她是星宿海二老的义女袁绮云,现在乃是我
子。”
石轩中抱拳道:“幸会得很,石某深深佩服秦夫人的英雄
襟。”
彭绮云裣衽还了一礼,道:“石大侠英名盖世,所憾者重郞和大侠结有旧怨,未能多所请益。”
石轩中转眸瞧着仙人剑秦重道:“石某已准备随时回答问题。”
仙人剑秦重道:“不必着忙,我想先知道,星宿海二老可在山上?”
石轩中点点头,道:“还有令师碧螺岛主于叔初也在座哩!”
仙人剑秦重惘然道:“我曾说过非赢了你之后,誓不返碧螺岛。好,现在我可要发问了。”
石轩中忙收摄心神,静听他有什么惊人的问话。眼光无意中瞥过袁绮云面上,只见她也露出注意之⾊。登时想到假如仙人剑秦重这个问题,乃是一早便想好的,则袁绮云是他的
子,断无不知之理。可见得这个问题乃是秦重临时想到的。
仙人剑秦重微微一顿之后,便郑重地道:“石轩中,我要你告诉我,当世宇內有哪一家派或是哪个人的武功,能够克住你崆峒剑术。”
石轩中一听,不由得为之一愣。心想这敢情好,他们明⽩之后,便去学艺。以他原有的底子,不出十年,必可仗剑上崆峒山报却当年撒剑之恨。
仙人剑秦重大喝道:“石轩中,你可不能虚言诳我。”
石轩中朗声长笑道:“秦重你大可放心,我石轩中别的不敢夸口,但这信诺和骨气,却从不肯后人。老实说,你这一问,敢情找对了人。我崆峒一脉数百年来,以剑术称雄于天下,号称无敌。可是天地之间,绝没有绝对的事情,果真有一家秘传武学,恰是我崆峒派的克星。”
他歇一下,俊面上泛起傲笑道:“普天之人,纵然⾼明如碧螺岛主于叔初或星宿海二老,也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事。但如今合该这一派武功应该出世,故此我师门这个相传了数百年的大秘密,竟是由我亲口说出来。”
袁绮云忽然揷嘴道:“石轩中,你可有惧怯之意么?”
石轩中大笑一声,心中想道:“我如今已得了剑神的外号,等赢了鬼⺟之后,非竭尽心力,把本门心法加以发扬光大不可,哪会害怕劲敌出现。”但他并不回答她的问话,径自道:“秦重,你仔细听着。在那西海之中,有一座仙洲,称为青丘。青丘洲上有一座名山,名为风山。自从来室南迁,有一位隐士遁世于此,自号浮沙子。从此之后,在这青丘洲风山上,便流传下浮沙一脉独传武功。这数百年来,从未在中原露出锋芒。”
仙人剑秦重大声道:“这话听来太玄了一点。既然那浮沙门武功未在中原出现过,你崆桐派又如何得知?”
石轩中冷笑一声,道:“我崆峒派以剑术称雄天下,那等举世无双的⾼手,当然不会找到别的家派头上。二百年前的青丘风山山主浮沙派掌门人杜香亭,挟一支竹剑,到我崆峒山上清宮,先是和我⽟泉祖师谈经论道。那杜山主精通佛道两门秘旨,寥寥数语,已令⽟泉祖师心折倾服。随即取出竹剑,要和⽟泉祖师试上五招。⽟泉祖师其时功力已超凡⼊呈。也没有用真剑,仅以一卷⽟轴权充利剑。两人在丹房中比了五招又试出大家的功力,俱达到大神通地步,便一齐罢手回到座上。”
袁绮云道:“他们虽然功力超凡绝世,但五招似未免太少。”
“不错,可是这五招不过是比功力。比完之后,便各自归座在口头上比武。”
那仙人剑秦重和袁绮云,却是一代⾼手的门下,当然知道大凡武功超越某一境界之后,便可以在口头说出招数名字,互相攻守。这种比武法,较之真刀真
另有一凶险。因为凡是⾼手比武,大抵是为了声名,只要输了一招,往往便须自刎而死。如在口头上比武,那么事前必定会约好分出胜负后,该当如何。不但这样,还有一点便是动手比武的话,招式上如有不妥,还可设法闪避开去,再寻破法。但口头上绝无这种缓冲的机会,而且招数又不便重复。试问天下总共能有多少招?
石轩中又道:“不过他们彼此同样抱着慈悲清净的宗旨,心无杀机。故此没有订定胜负分出之后,便该如何。不瞒你们说,我崆峒派这一次真个输惨了。敢情一百招不到,⽟泉祖师已被杜山主迫得无路可走,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仙人剑秦重听得眉飞⾊舞,道:“将来总有一天,也叫你束手待毙。”
石轩中晒笑一声,道:“将来再看吧。”
袁绮云忍不住,问道:“他们比完之后,便怎么样?”
“杜山主乃海外⾼人,
兼佛道两家微旨,此来本非和⽟泉祖师争名。因此临走时还对⽟泉祖师说,他青丘洲风山浮沙门此后不会再重现中原。希望⽟泉祖师不要把此事宣扬于世,以免武林人冒风涛礁浪之险,到青丘洲扰他清修。”
仙人剑秦重得意之极,仰天长啸一声,然后道:“石轩中,我这就到西海青丘洲去,你可以随时去找我,取回此剑。”
石轩中道:“你把我镇山之宝取走,太以无赖。”
“笑话。此剑是我千辛万苦,从长⽩山盗下来。你如不是惧怕长⽩派武功,何以几年来都不曾去夺回来?”
袁绮云也冷冷道:“此剑我们得之不易,石轩中你岂可说重郞无赖。”
石轩中歉然道:“是我错了,但你如携此剑到西海青丘洲,只怕这一件镇山之宝,永无返山之期。”
袁绮云听出他话中含有深意,便问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丘洲位处西海央中,环洲有一圈浮礁,⾊如海⽔,极难辨认。在这一圈浮礁附近,永远有数以千计的恶鲨游弋⽔中。无论武功多好的人,只要落在海中,非被鲨群噬毙呑⼊腹中不可。同时在驶向青丘洲这段路程,不时会卷刮狂风。波涛山立,云暗天低。”
仙人剑秦重厉声道:“石轩中不须相
,我秦重绝不怕人怕任何险阻。”
“我何必
你,不过你如执意要去,最好别把我的青冥剑带走。否则一旦沉在西海,便永无出世之时了。”
仙人剑秦重甚怒,俊目一瞪,正要发话。袁绮云突然拉他一把,在他耳边悄说了几句话。秦重起初露出不肯之⾊,后来终于被说服。他向石轩中道:“你生怕师门之宝,永远沉埋海底,这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你如今出手来夺,我虽已学会星宿海青竹杖法,和那至柔的太
真力。可以化在我剑法中。尚有十二招长⽩山秘传无雷槊法,也能融会在我剑法中。但我自知对付别人尚可,对付你却不行,这柄青冥剑一定保不住。既承你如此大方,不动手硬夺,我也卖个
情给你。”
石轩中心想这秦重心偏量狭,居然会说出这等⼊情⼊理之言,实在难得。莫非他肯将师门至宝慨然
还。
“在我们赴西海之前,定必把此剑送回长⽩山明镜崖天雷宮去,你只须菗暇到关外走一遭,便可取回。这样安排,你意下如何?”
石轩中耸耸肩,道:“反正你已决定了,石某并无异言。不过,我劝你西海之行,必须再加考虑,那段⽔路太危险了。”
仙人剑秦重笑道:“谢谢你的关心,但你也知我非去不可,否则如何能赢得你?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便是前些时冷面魔僧车丕,乃是死在我剑下。当时我一方面想引你出来,二来也不愿和鬼⺟
上,因此留下你的名字。可是那鬼⺟终必能追究出来,同时星宿海二老也在追寻我们的下落,故此在中原一定难以立⾜安⾝。”
石轩中恍然道:“原来冷面魔僧车丕是死在你剑下,刚才我虽对鬼⺟承认不是我⼲的,但我已叫她把帐算在我头上。”
秦重摇头摇,道:“现在她以为你已坠崖死掉,必定再查此事。那车丕与內子有⾎海深仇,昔⽇曾杀死我岳⽗全家。故此我们碰上他,便忍不住合力下手。三十招之內,把他击死…”
大家把话说完,石轩中便先走。从那洞⽳钻过去,降落另一个深⾕中,然后在晚上蒙面潜回碧
山,打听朱玲下落。却由此而得知宮、张两人因朱玲容颜已毁,都曾在口头上对鬼⺟说过不爱朱玲之言。之后,他便立刻离开碧
山,直到这襄
城中,无意碰上魔剑郑敖。
石轩中没有把宮天抚、张咸二人变心的事告诉朱玲,仅仅说他们为营救她而陷⾝碧
山,但终于无恙逃出魔窟。
朱玲道:“石哥哥,你必须得回那柄青冥剑,方可再上碧
山。现在我却忽然想起我那徒儿上官兰还有你的徒弟史思温,我们是不是先找到他们,才一道上关外长⽩山去?”
“上官兰一个女儿家,应该先设法找到她,免得出事。史思温则不必使他知道我没有死。这样一面由得他自行闯
江湖,增长阅历。二来他心念师仇,也会更加发奋。”
两人边谈边走,搀手同行。不一会儿,已越过山巅,只见魔剑郑敖正在山
处张望。
朱玲取出一条青巾,蒙住头脸,轻轻道:“他怕见到我的样子,因此别让他看,省得令他不安。”
石轩中微微一笑,低声道:“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是你,我还是一样爱你。”
朱玲快活地笑一声,宛如银铃乍震,悦耳之极。石轩中微讶地想道:“她怎能这么容易便放开容貌被毁的事?”走了几步,转念想道:“莫非我真有这等力量,令她十分安慰。于是畅声大笑,叫道:“郑兄,小弟真感
你的指点。”
郑敖
上来,先向朱玲抱拳道:“玲姑娘,但愿你大人大量,宥恕小可早上的无礼…”然后又对石轩中道:“五爷,我们已一言为定,你岂可还叫我郑兄。”
石轩中只好歉然道:“好吧,我以后改口便是,但这却叫人于心难安。”
朱玲娇笑一声,道:“这样罚罚他也好。”
石轩中也开心起来,大笑道:“这样罚法未免太轻松一些。”说到这里,灵机一动,便又道:“不如罚人限期把上官兰找到,玲妹妹你说可好?”
朱玲拍掌道:“妙妙,限他三个月內把兰儿找到,带到这菩提庵来,便可以免掉一年之役。”
魔剑郑敖慨然道:“我发动江湖同道的力量,谅必很快便能找到。”他突然住口,脸上露出惊讶之⾊,问道:“上官兰,可是如此这般模样的美姑娘么?”
朱玲喜道:“正是兰儿,你知道她下落么?”
郑敖跌⾜道:“不好了,当⽇我在方家在碰见她,那时她说是跟石爷⼊方家庄。”
朱玲登时记起当⽇宮天抚被陷地牢之內,自己却报称是石轩中,不过后来又找回她。听她说过被
贼粉燕子燕亮所迫,幸遇郑敖之事。当下忙道:“不要紧了,你可是说曾经点伤她的⽳道么?后来她却被史思温救了。”
郑敖松口大气,道:“那就好了,为了这件往事,我也得尽力把她找到。事不宜迟,最好立刻就动⾝。”
石轩中道:“何必忙呢,咱们还未好好谈过呢。”
郑敖耝豪地大笑道:“⽇后机会尚多,现在我还是先走一步,准于三个月內把上宜兰姑娘带回菩提庵。”他说走就走,不一刻已不见影子。
当下石轩中和朱玲也携手同返菩提庵,谒见庵主清音大师。慧
文尼听知这位俊逸潇酒的青年剑客,竟就是名震天下的剑神石轩中,任她禅心如何坚定,也噤不住偷偷直在打量他。
朱玲向庵主辞行,并禀明⽇后魔剑郑敖可能把上官兰找着,带来本庵之事。
清音大师微笑道:“为师自然不阻拦你和石大侠同行,不过有一点为师要提醒你,便是应以柔顺为主。自尊心固然不可没有,但须看是什么场合和对什么人。”朱玲恭谨应着,心中不噤想起自己和石轩中后来两度见面,都是因自尊心过強,以致失了机会。清音大师的训诲,刚好是对症下药。
清音大师亲自送他们出庵,对石轩中甚是敬重。
石、朱两人别过清音大师之后,便缓缓北上。打算一直出关,到那长⽩山明镜崖天雷宮,设法取回师门至宝青冥剑。石轩中为人心口如一,他说过不嫌朱玲丑陋容貌,果真半点儿不假。因此数⽇之后,朱玲已十分安心,渐渐回复往昔的风度。
他们走得不快,沿途游山玩⽔。晚上虽同宿一房,但彼此均以礼自持。起初的几晚,因是上房,分为內外两间,故此并不同
而睡。但最近的两晚,都因找不到上房,只好同卧一榻,两人本来不须避嫌,便相拥而眠。朱玲却发现石轩中老是睡得不安宁,好似怀有什么心事似的。
这天晚上,他们在陈州一家客店落脚,要了一间北上房。
朱玲和石轩中在灯下款款深谈,直到夜深。她看看到处灯光皆灭,便拉了石轩中一道出动院子中,练那专克玄
十三式的⽟龙令符精妙招数。她以原有的底子融合沙门秘招,渐渐已变成立独的一套剑法。朱玲自己定名为⽟龙剑法。
本来这套剑法一共五五二十五招,已练得甚是纯
。但今晚她斗然想起,这自创的⽟龙剑法,虽能克制玄
十三式,但能不能赢得别派的武功呢?石轩中只好权充敌人,和她试招。他的功力已⾼深莫测,随手取支小竹,便当作长剑。等她准备好之后,施展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向她进攻。
石轩中哪肯用全力迫她,每一招都不过使出五成威力,但这已够朱玲忙的了。等到二十五招⽟龙剑法使完,朱玲抱剑问道:“石哥哥,刚才你用了多少成功夫?”石轩中微笑道:
“只用了五成。”
朱玲楞了一下,道:“你不过使用大周天神剑,便如此厉害。若然施展出伏魔剑法我还吃得消么?可见得我自创的这套剑法没半点儿用处。”
石轩中柔声道:“玲妹妹,试想你一来用面幕遮脸,目光因而大受影响。二来你手中的宝剑,没有发挥所长,怕万一伤了我,一定甚是严重。这样打法,纵有再好的招数,也没用处。”
朱玲道:“那么石哥哥你小心一点,我用全力和你再试一回好么?”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你尽管进攻,我抵挡不住的话,逃开却一定来得及。”
朱玲应了声好,太⽩剑起处,一道银光,直取石轩中中盘。
石轩中知道如让她运⾜真力,抖动剑尖,改攻上下两盘。便难以制驭。连忙一侧⾝,竹尖疾点出去。朱玲运力抖剑时,吃他竹尖轻轻敲在剑⾝上,力量顿然被他卸掉。她低喊一声:“好剑法。”挽剑而舞,除了看着抢攻之外,更专门用全力找石轩中的竹枝。那太⽩剑能斩金切⽟,何等锋利。如若碰上竹枝,石轩中再好的內功也噤不住,非断不可。石轩中笑道:“这才是真打…”只见他手中竹枝并不十分避让宝剑,但因出招奥妙,往往追得朱玲剑锋已到了竹枝上时,又得撤回。
院落中剑光冲霄,人影兔起鹘落。外人看见,绝对无法看出他们竟是一对情深如海的爱侣。这时石轩中仍然仅仅使出五成功力,但招数方面可就变化多端,不似早先一味以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应付。
约莫攻守了五十招左右,忽见银虹陡放异彩,一挥而过。石轩中纵退数步,道:“玲妹妹好厉害,非把我的竹枝削断,不肯罢休。可是你这一招乃是武当派的钟鸣山庄,可不是⽟龙剑法呢!”
朱玲证了一下,道:“不错。由此可见到底是别派的剑法厉害,我得糅合别的家派的绝招才行。”
他们打得虽剧烈,但因都是內家好手,依然面不红,气不端,更不会出汗。
回到房中,石轩中在外间
上躺下,道:“玲妹妹,你功力似乎比昔年还弱一点呢。”
朱玲在內间坦⽩地应道:“是的,那是因为以前被宮天抚用三
功打伤过之故。”
石轩中歇了一下,才道:“待我想想看有什么方法没有,或者是到什么地方去求寻药。”朱玲疑惑地问道:“石哥哥,你心里不⾼兴么?”只听石轩中答道:“没有。”
大家沉默下来,朱玲暗觉不安。隔了许久,又听到石轩中转侧之声,于是低声叫道:
“石哥哥,你进来和我一起睡,好么?”石轩中果然如言进来。他们在
上相拥着,隔着一层面幕,石轩中只好亲亲她的眼睛。
朱玲幽幽叹道:“石哥哥,你现在和我已有点儿隔膜。”
石轩中惊道:“玲妹妹,你这话怎讲?我几时和你有了隔膜?”
“可不是么?你夜夜都睡不安稳,分明是有什么心事,才令你失眠。可是你却不把心事告诉我。”
石轩中轻轻地舒口气,笑了一下,却不回答。朱玲又幽怨地道:“到底是什么心事?是不是关于我们两人的?”石轩中点头道:“不错。”
朱玲紧张起来,用心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柔和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别的女人?”忽见石轩中剔眉一
,虎目圆睁。朱玲便连忙道:“石哥哥,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由我们的关系,因而想到那个名份上是你
子的李月娟,我知道你为人有始有终,因此想不出什么办法安置她,对么?”
她说得委婉之极,令人觉得她甚是可怜。石轩中不由得心头一软,道:“竟实告诉你吧,我这几天老是在思索武功上的难题。那天在菩提庵內,清音大师的木佛珠击在我⾝上,但我却安然无事。当时仿佛是理所当然之事,但现在越想便越模糊和难解。为什么会是理所当然?这个理是什么?”
他的手掌温柔地摸抚她的秀发,歇了一下,又道:“只要这个理被我参悟出来,那时候便可直上碧
山,
本不需要青冥剑了。不过那青冥剑乃是先师遗赠的师门三宝之一,仍然要把它取回来才行。”
朱玲长长透口大气,突然在他壮健的臂膀上咬一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害得我苦想了两三天,头发也想⽩了…”石轩中把她抱得紧紧地道:“等我赢了鬼⺟之后,便当着天下群雄,宣布和你结为夫妇的消息,你说这样可好?”
朱玲没有作声,脑海中忽然清晰地想像到一幅景象:石轩中威风凛凛,意气昂扬地环顾着天下群雄。他那英俊的面上,神采奕奕。然后在众人惊赞声中,突然宣布和她结婚的消息。热泪忽然从眼眶中迸涌出来,心头混合着感
、快乐与奋兴等情绪。她不会说话,只能低声地啜泣。
但听石轩中充満梦幻的声音又适:“我们要找一处山明⽔秀的地方,自己盖一座房屋,然后我们会有儿女。”
朱玲觉得幸福从心中流溢出来,良久才道:“石哥哥,你对我太好。我真配不上你…”石轩中截住她的话头道:“玲妹妹,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话,记着啊!”
朱玲又流下眼泪来,轻轻道:“我不是说我的容貌配不上你,因为容貌并不是最重要的。何况还能够改变,我是说,你具有伟大的人格,我在你面前,变得如此渺小卑微…”
石轩中安心地道:“对,你不要再想及容貌之事。我想今晚我暂时不去想那武功的难题,好好睡一觉。”
第二⽇,复又踏上征途。朱玲的江湖门槛甚精,悄悄对石轩中道:“石哥哥,看来玄
教的人已缀上我们的行踪了。不过他们不敢露出行蔵,一味鬼鬼祟祟的。我们怎么办呢?”
石轩中想了一下,道:“玄
教势力甚大,我们行蔵自然隐蔵不住。我虽有心把已死的消息瞒住,但已绝无可能。其实我们绝不怕玄
教下面的人,就怕鬼⺟亲自赶来。那时候我顾此失彼,略一分神,非死在鬼⺟黑鸠杖下不可。”
朱玲细思果有道理,复又想到鬼⺟现在已知石轩中武功之⾼,无人能敌。因此除非不闻不问,否则一定亲自出手。想了一会儿,便道:“那么我们只有一法,便是一旦鬼⺟出现,我便尽可能设法先走。反正我们目的地是关外长⽩山,如在前站等不着,到长⽩山麓总会见到。你看这样可好?”
石轩中怜惜地忖道:“她本来也是个骄傲
子的人,但如今为了我的缘故,便丝毫不曾想及逃走可聇。”口中连忙答道:“只要你不被他们拦住,我没有后顾之忧,定然不会伤败在黑鸠杖下。”
朱玲道:“可是你得先答应我,绝不恋战,可走便走。谅我师⽗不会穷追。”
石轩中犹疑片刻,仍不作答。
朱玲叹口气,道:“对不起,我不该迫你这样做,我知道你爱惜名誉比生命还重。但求你届时不要为了我的缘故,以致心神分散。试想你若有不测,我纵然幸免,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只要答应我,若然碰上我师⽗,必定竭尽所能和她周旋,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石轩中慨然道:“玲妹妹,只有你是我唯一的知己。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和鬼⺟决一死战。”
他们各有坐骑,此时并辔前走,傍夜时马力已疲。
朱玲提议道:“横竖一路都是小镇,我们不如乘夜赶路,下马步行。天明时可赶到开封,然后才休息。”石轩中知她有意尽力甩脫玄
教的跟踪,不忍拂她好意,便就应允了。
两马虽没载人,但比起来他们的脚程,仍差得远。黎明时抵达开封府,两马已疲累不堪。朱玲一路动脑筋,仍然苦无善策。⼊城之后,便去投店。他们这么早便住店,倒教店家怀疑起来。
朱玲唤店伙进房,先塞给他一锭银子,然后道:“我们可能忽然上路,但如有人问起,你只说我们还在房中休息。还有那两匹马,暂时寄存在你们店中。”
那店伙见到那锭⽩花花的银子,不噤眉开眼笑,连连道:“客官吩咐便是了,小的哪敢受此重赏?”
等店伙走后,石轩中奇怪不已,忍不住问道:“玲妹妹,你这么做,不啻先知
教的人,叫他们连夜追踪。”
朱玲笑一下,道:“好哥哥,你暂时闷在葫芦中吧,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两人躺在
上,休息了半个时辰。朱玲突然起⾝,推醒石轩中,道:“石哥哥,我们可以起程了,等今晚才好好休息。”
石轩中一面起
,一面道:“你的军令我自然要服从,可是你能不能稍为透露一点?”
朱玲想一下,便笑道:“听你说得这么可怜,好吧,我不妨透露一点。便是此刻这开封府四门俱有玄
教徒在监视每个出城的人,你信不信?”
“我信,但却想不出道理来,当然玄
教的人会在四门把守,但你如何能肯定现在已在把守?”
朱玲轻笑一声,道:“你以为那店伙不会被玄
教控制么?告诉你,玄
教在这一方面,布置得十分成功。尤其在这关洛一带,没有一间客店不在玄
教势力之下。”
石轩中哦了一声,站起⾝来,耳畔犹自缭绕着她方才的轻笑声,心头忽然泛起朱玲从前千娇百媚的容貌,但他忽然惊惕忖道:“我何必记住她从前的容貌?那不过是浮生幻影,转瞬即逝。最要紧的是她那颗心以及那如海深情。”
“石哥哥,你在想什么?”
他矍然惊醒,忙道:“啊,没有什么,你少出些谜语,我就不想什么了。”
朱玲对他细语一番,指手划脚。石轩中听了,却现出为难之⾊,道:“玲妹妹,我怕弄不来呢。”
朱玲侧头微忖,片刻才道:“好吧,最后等我来问,现在我们快走。”
两个步出房外,只见那店伙正在院落门口。朱玲向他吩咐道:“现在我们出去,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只说我们还在房中。还有那两匹马,暂时存放在你们店里。”
那店伙诺诺连声。石、朱二人匆匆出了门,沿大街向北门走去。晃眼间已到大街最热闹处,石轩中极快地折⼊左边横街,朱玲却折向右边横街。
石轩中转⼊横街之后复又左转,即是向着客店走回去,但却是客店后面的另一条僻静小街。他走得甚快,虽然是一步一步地走,乍看与常人无异。但细细瞧时,便可发觉他每一步都跨出寻丈,脚底方始着地。瞬息间已经过客店。街道向右边弯曲,他走到转角上,已看见那店伙的背影就在前面七八丈处。
石轩中不消几步,便赶了上去,伸手拍拍那店伙肩头。店伙回头一瞥,登时面⾊大变。
“跟我回店!”石轩中沉声说,剑眉下面的一对虎目,
出震慑人心的威光。
店伙面⾊越发灰⽩,突然双膝一软,便要跪在地上。石轩中微微一抬手,便把店伙整个人托住,无法跪下。石轩中又沉声道:“你敢不听我命,那是自讨苦吃。”
店伙忙道:“石大爷手下开恩,小的绝不敢和您作对,都是奉了上头的命令…”
石轩中懒得罗嗦,回⾝先走。不一会儿已到客店后门,便和那店伙一道进去,命他一同在上房中等候。等了老大一会工夫,还不见朱玲回来,他便有些不安起来。付道:“莫非鬼⺟已亲自赶到,恰好碰上玲妹妹?但鬼⺟不会来得这么快吧。”
房门微微一响,石轩中立刻瞪目凝视。心想如是玄
教的人出现,管他是那一个非将之生擒活捉不可,木门呀地推开,人影一闪,竟是朱玲婀娜地走进来。石轩中登时松口大气,问道:“你怎的去那么久?害得我胡思
想起来。”
朱玲闻言止步,那道澄澈乌亮的眼光,一径凝定在他面上。良久,才深深叹口气道:
“石哥哥,你对我太好啦!”石轩中只微笑一下,如不是那店伙在旁边,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把她拥在臂中。
朱玲眼光移到那店伙面上,便改用
沉冰冷的口吻道:“我早算准你会急急去报告我们离开的消息。虽然四门都有人把守,但你仍然非跑一趟不可。”
那店伙面无人⾊,结结巴巴地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哼,想死还没那么容易哩。”朱玲又道:“我且问你…这开封府中已有什么人赶到?”石轩中忽然奇怪地转⾝走⼊內房中。朱玲暗暗叹口气,举手把面幕解下。
那张丑陋可怖的面孔忽然露出来,可把那店伙骇得差一点儿失声大叫。
朱玲
森森地道:“你如敢不说实话,我教你尝遍地狱里的酷刑滋味。”
那
森寒冷的声音,配上丑怪的面孔,越发令人感到恐怖。店伙额上冷汗像⻩⾖般大小,沿着脑瓜子直流下来。他倒是想快点儿说出来。无奈⾆头僵硬,空自张大嘴巴,却没有言语。
朱玲把面幕又戴上,那店伙才呐呐道:“听说是西门香主和郑香主驾到…”朱玲听了不由得怔住。石轩中在內房侧耳而听,也发觉朱玲怔住。便走出房去,柔声道:“玲妹妹,你先打发这厮,别的事慢慢再说。”
朱玲这才惊觉自己不该愣住。偷偷觑石轩中一眼,只见他神⾊丝毫不变。心想石轩中一向十分坦⽩直率,如果不悦,定然流露出来。当下对店伙道:“总算你说了实话,因此权且饶你一条狗命。现在可去告知他们,就说我们两人,此行乃是要赶关外办一件事,暂时不会上碧
山去。叫他们毋庸惊扰,可听清楚我的话了么?”店伙忙忙把她的话复述一遍,朱玲便把他赶出房去。
朱玲忽然想起早先之事,便不安地回头瞅住石轩中。
石轩中坦然微笑道:“玲妹妹,西门渐对你那么好,如今追踪而来。你闻讯而不安,乃是人之常情,何必怕我不悦呢,我们快点儿离开,也许不会和他碰头。”
朱玲感
地道:“石哥哥,你对我太好了,但愿我生生世世能够跟随你服侍你。”
石轩中道:“我们不必说这种感
的话。对了,若果真要碰上他们,你最好赶快落荒遁走,然后绕到前头的大站等我。”
朱玲点点头,现在她的困难已经解决了。因为她觉得西门渐到底对她一片真情。这次鬼⺟不杀死她,主要就是西门渐的一面软求,一面又表明心迹,告诉鬼⺟说如若朱玲被处死的话,他也跟着杀自。鬼⺟为了这个爱徒,只好放过朱玲,并曾将內情坦⽩告诉她。
因此她想象到一旦石轩中和西门渐拼起来,她怎么办呢?当然她一定偏帮石轩中,可是到石轩中一剑戳到西门渐心窝时,她能让这场惨剧发生在眼前么?她能不能出手阻止石轩中?怕只怕她出手阻止,石轩中一时误会,含怒拂袖而去,那时她还能活下去么?
现在石轩中提出这个办法,可就解决了一切。假如石轩中觉得不能容许西门渐活在世上,她只要不是亲眼目睹,也就可以拉倒。当下朱玲放心地笑道:“石哥哥,你猜刚才我碰见什么事?你一定猜不到,我碰见那狂妄自大,目空四海的于叔初。”
“哦,这个老妖怪么?”
“慢着,可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手下的人。”她又笑了一声,继续道:“那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居然命人掳了一妇。”
石轩中大怒道:“那还得了?他们在什么地方?你可曾把那受难的妇少救了?”
朱玲道:“没有,但我有我的道理,而且我也把那些气焰迫人的狗腿们重重惩戒一番,我折⼊横街之后,又转⼊另一条街道。正往回走,忽见一辆马车如飞驰过。马车上前后一共四个⾐服华丽的大汉,都挂着长剑。我走得甚快,那辆马车赶了好一会儿,才赶上我。忽然听到马车上的汉子们大声谈论我,说的话令人生气。
“我细瞧那辆马车一眼,便看出蹊跷。车厢帘子都严密地垂盖着,显然车內必定载有可疑之物。可是我追上去,拦住马车。这时恰好已转到一座庙前,四周没有什么人。他们都傲然跳下车来,我过去使出游魂遁法,一人给他一巴掌。然后撕开车帘一看,原来是一个美丽妇少被捆住双手双⾜。这一回我可就真的发怒了,正好他们已知势头不佳,都掣出长剑。四个人各按方位一站,气派倒是不小。我却不立即动手,先喝问他们来历。但他们不肯回答,于是我开始动手。一⼊他们剑阵中,发觉这个阵势威力颇大,每每是两个人一齐出剑,加起来才算一招。而这一招正好补他们功力不⾜的弊病,化腐朽为神奇。”
“天下间以剑著称的家派虽不少,但像他们这等辛辣精妙的剑招,一望而知乃是碧螺岛的剑法。我纵出圈子,然后发出四支金针,都打在他们右碗的太陵⽳上。那四人手中长剑握不住,纷纷坠地。他们都急忙用左手去拔金针,我又了打出四支,分别打在他们左手手背上。然后我大声说,我的金针不能随便
拔,他们必须回去找到于叔初,由他出手子套来,才可免却一死之危。他们一听居然看得出他们是于叔初的手下,知道我不是等闲之人,那还敢动手拔针?”
“这时我便问他们这个妇少被绑着架走之故。他们不敢不答,我才知道于叔初因要寻这妇少丈夫的晦气。据说是个黑道中人,却不知蔵匿何处。于叔初不耐久等,便派他们去把妇少強截来,迫她丈夫出面。于叔初昨⽇已到了这开封府西面三十里左右的天一园,故此他们如今把这妇少送去。”
“我听了这些话之后,因想于叔初乃是当世有名的剑客,当然不至于做出下流勾当。他的私事我不能
管,所以没有救下那个妇少。那四个大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四枚钉在大陵⽳上的金针,超过一刻之久尚不拔下,右腕终生酸软无力,等如残废。我想这一手也够于叔初受的了。”
石轩中剑眉暗暗一皱,为的是不喜
朱玲出手太辣,不过他又不好多说,便笑道:“他们固然够受,但你想于叔初的为人,可是能够忍气的么?我们这一路出关,非让他追上来不可。”
朱玲何等灵慧,见他剑眉一皱,已知他为了什么原故。自家忽然也出了一⾝冷汗,俯首想道:“前些⽇子我在菩提庵,静寂中已曾想到此生独多舛难,必与出手毒辣,积下恶孽太多有关。如今幸而上无可怜,和石哥哥重聚,怎可又妄结恶孽呢…”
只听石轩中温柔地道:“你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碧螺岛主于叔初虽然厉害,但我们可不怕他。而且他自诩剑法天下无双,我们早晚也得碰碰。”
“石哥哥,你不必为我分说了。唉,自从我们分离之后,我淹没在那无边苦海中,直把我磨练得全无脾气,怯懦软弱。本来这样甚好,我一个女流,何必争強斗胜…呵是如今一回到你⾝边,我又像是拾回了生命和青舂,昔⽇故态都回来了。我知道你不喜
我出手毒辣,以后我会永远记住,绝不再犯…石哥哥,请你原谅我的错误。”
石轩中把她抱起来,怜爱地道:“我们虽是两个⾝体,但其实已合为一个整体,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呢?现在我们动⾝了吧?”
她快乐地颔首,道:“可以动⾝了,最好能够碰上雪山雕邓牧,这样我们出关之事,便稳可以传到我师兄们耳中。”
不久,他们步行出了北门。走了一程,⻩河已横直在前面。滚滚浊⽔,仿佛从天上流下来。这时渡河的人甚多。朱玲领着石轩中,不去搭乘渡船,却另行雇了一艘,命船家逆流而上。
石轩中甚为惊讶,心想难道朱玲真个要和他一道上碧
山去。
大约摇了半里路,朱玲移到船后,突然菗出太⽩剑,厉声道:“船家,你如若要命,须听我命令行事。如敢跳⽔,”希望逃生,不妨试一试看。”
那船家面青
⽩,呐呐道:“玲…姑…娘…小的…不敢!”
她冷笑一声,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那就最好不过。现在立即尽力摇过对岸去。”船家唯命是从,把一⾝吃
之力都使出来,直向对岸摇去。
石轩中微笑想道:“玲妹妹爱闹玄虚。反正除了鬼⺟之外,如今已没有谁敢来拦阻我,何必这样费事。”
船行两箭之遥,朱玲突又下令道:“即速回头向岸边赶去,如有延迟,取你狗命。”
那船家久闻⽩凤朱玲的毒辣名头,登时満⾝大汗淋漓,掉转船头,舍命往回路摇去。
朱玲对石轩中道:“我料定大师兄一定兼程赶来。你一上岸,立即向开封赶去。渡口上的人虽然立即急报我们回头之讯,但多半不及你快,因此半路上有可能会碰上他,我不上岸了,就在对岸的渡头等你,如果不见我,便到前一站封卸晤面。”
石轩中笑道:“且看你这个军师的妙算会不会落空,我一上岸,便放开脚程往开封府赶,对么?”
转眼间船已离岸不及五丈,石轩中道:“我可以去了,节省一点儿时间。”说罢,在朱玲纤手上吻一下,突然跃出船外。他的轻功举世无双,宛如一头大鸟,凌空飞渡,飘飘然落在岸上。
这边朱玲瞧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便命船家摇到对岸上。
且说石轩中放开脚程,疾如奔马,也不管大路上的人惊诧而顾。眨眼间已快到城门,只见前面一个⾼大⾝影,
面而来。他佩服地嗟叹一声,忖道:“玲妹妹的神机妙算,果然⾼明,那不正是西门渐么?”
西门渐看见石轩中时,彼此相距已不及十丈。他真不敢单独和石轩中动手,可是此时已无法躲避了,只好硬着头⽪,站在路边等候。
石轩中纵到他面前,朗声笑道:“西门渐香主别来无恙,想我石轩中居然尚在人世吧?”
西门渐横下心肠,厉声道:“亏你还有面目活着。本座且问你一句,那九指神魔褚香主,可是你杀死的?抑或又是以前害死车香主的那个主儿⼲的?”
石轩中脑海中泛起仙人剑秦重和袁绮云的影子,心想他们的确厉害,竟敢在玄明教势力范围內,把九指神魔褚莫琊杀死。当下昂然答道:“我虽知道是谁⼲的,但你们可把这笔帐都记在我⾝上。”
“废话。本教自会查明凶手是谁。只要知道不是你,可就等如查出了一半。”
石轩中心中暗笑,因为他知道仙人剑秦重和袁绮云已赴关外,跟着便到西海青丘洲去,
本不复现⾝中原。玄
教纵然势力广布天下,但似这等仇人上哪儿去找?
“西门渐,你不须紧张,看在玲妹妹份上,我不和你动手。你可以归报鬼⺟,就说石轩中自⾝有要紧的事,要赴关外一趟。等我回来之后,才通知她什么时候再战一次。”
厉魄西门渐听他提起朱玲,为之妒火焚心,但这个敌人又惹不起。他平生哪曾受过这等气。狞吼一声,随手一掌,把道旁一颗径尺耝的大树击断,枝叶震飞得満天皆是。
石轩中劈出两股掌风,把満天树叶都吹到远处。
“还有一点,便是你们无庸跟缀我的行踪。我石轩中说一句算一句,绝不会偷偷上碧
山找鬼⺟的晦气。假如不听我警告,再度相逢,你想全⾝而退,可就不容易了。其他的教徒也是一样,我不会再留情。”
厉晚西门渐无法发作,只在咽喉中咆哮一声。忽然一条人影如飞奔到,轻功之佳,令人刮目相看。石轩中目光一掠,已看出那人正是雪山雕邓牧。他以前在京师时,因⾝负內伤,不便动手,曾经得到邓牧义女李蕊珠庇护,因此他对雪山雕邓牧时存相让之心。
雪山雕邓牧匆匆赶到,突然问道:“石轩中,你可认识我的义女?”
石轩中楞了一下,十分奇怪他何以会有此一问,但他不能撒谎,便慨然道:“不错,我认识她。”
雪山雕邓牧仰天冷笑道:“以前三番两次,你剑下留情,本座已知道大有蹊跷。敢情是为了我义女之故,石轩中,本座此言可有诬赖你?”
石轩中虽不知他有什么事,但所言乃是实情,便点头道:“不错…”
雪山雕邓牧掣出锋利无匹的缅刀,一泓寒气,缬眼失辉,口中大喝道:“石轩中,今⽇本座要仗着这口缅刀,和你拼个生死。”
石轩中手中无剑,但并无惧容,皱皱眉头,想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以致要和我拼命。”心头忽然泛起李蕊珠的倩影,最使人难得忘记的,便是两边⽟颊上的两个酒涡。
厉魄西门渐心中暗讶,不知邓牧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可以放心的一点,便是看出那石轩中为了邓牧义女之故,一定不会伤他
命。当下退开一旁,静观这件事演变的结局。
雪山雕邓牧纵上半空,然后盘旋而下。缅刀起处,一缕冷风,直扑石轩中左颊。
石轩中知道雪山雕邓牧以轻功见长,莫看他⾝形已向下猛扑,但只要自己后退闪避,则邓牧尚能借那半口未发的真气,⾝躯后升,跟踪急扑。但若用兵器抵挡他的缅刀,一来有被削断之厄,二来邓牧尚可乘机借力盘旋于空中猛攻不休。心念一动,便凝立如山,动也不动。等到刀尖只差寸之微,便到达面颊时,突然向后一仰,移开寻尺。却见邓牧的缅刀电掣也似直向他
前戳下,刀尚未到,寒气已侵肤泛骨。
石轩中本来一掌当
,守护着前
。可是雪山雕邓牧的缅刀,非凡兵俗器可比,石轩中掌力虽強,也不能硬封。眼看难逃一刀之厄。
厉魄西门渐心方微喜,忽又变⾊喝道:“邓香主注意他的手指。”喝声末歇,只见石轩中圈指一弹,不知如何这般巧妙,刚好分厘不差,弹在雪山雕邓牧的刀尖上。静地微响一声,只见一道⽩光破空飞起。原来邓牧手中缅刀,竟然噤不住石轩中区区一只指头,居然被弹中后飞上半空。
雪山雕邓牧愧羞凛孩,兼而有之,心神一
,⾝形突然下坠。可是他到底也是名震一方的老魔头,方自下坠,已忽然惊觉。百忙中蓦地一脚踢向石轩中面门。
石轩中奇快绝伦地一掌拍出去,邓牧忙忙缩脚,忽觉一股潜力返涌到脚底,不由得借力往半空一拔。呼的一声,竟然飞起两丈之⾼。恰好见到缅刀那一溜⽩光,从面前斜掠下坠,疾地一伸手,正好把缅刀接在手中。
刀一⼊手,这个老魔头便突然醒悟,心中长叹一声。暗忖石轩中不但武功⾼強,世罕其匹,为人更是温厚多情。适才不但没有乘机向自己下手,反而暗助一掌之力,使他刚好及时把脫手兵器取回。以他这种人品,义女李蕊珠如是落在他手中,绝对不能受到委屈,虽然在情理上说不过去,但有什么法子?
等他飘⾝下地,厉魄西门渐已大声道:“邓香主,请勿再逞強出手,以致有违教主命令。”雪山雕邓牧顿脚一叹,道:“石轩中,你快走吧。”
石轩中朗声一笑,道:“既然玄
教主鬼⺟有令,不许你们与我动手,我何须急急离开?同时我必须弄个清楚,便是邓香主你何故提及令媛?石桌不过昔年曾在京师,夤缘见过李姑娘一面。蒙她没有声张,故此行迹不会败露邓香主及褚莫琊之前,是以感恩于心。但事隔数载,至今未曾和李姑娘相逢。邓香主忽然动问,石某因想这等事最易滋生误会,不但于石某微名有损,对于李姑娘的名节更有攸关,邓香主如想弄清此事,务请诚坦见示。”
厉魄西门渐虽然极之妒
石轩中,纵然把他剥⽪拆骨,也难消心头之很。但在另一方面,他却极为钦佩石轩中这种光明磊落,风骨铮然的为人。这时忍不住也道:“石轩中既然说未会过令媛,邓香主大可相信。”
石轩中突然微怔,深深凝视西门渐一眼,心中涌集各种情绪。
他明⽩一个人被朋友赞赏推许和信任,并非难事,可是能够合敌人(尤其是深仇大恨的敌人)所信任,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他知道自己的为人行事,已经算是十分成功。
同时他也发觉到厉魄西门渐的优点。不论他是何等琊恶狠辣,杀人如⿇,⾎腥満⾝,但他仍然有是非的观念。也许有一天,他会因这一点人
而皈依善门。
雪山雕邓牧道:“本座的义女早于三年前,嫁与⾼岩为
。⾼岩以前本是世家弟子,只因嗜武,双亲亡故之后,便因练武而散尽万贯家资。不过总算练了一⾝出⾊的武功。其后虽⼊了黑道,但本座见他不似其他的江湖人物,颇能洁⾝自好,才把义女嫁给他。但今早他遣人星夜从冀南驰来,告知本座说,我那义女忽然失踪。他因有事出关,已离家月余。房中一切都井井有条,毫无紊
之迹,也没有任何明显线索。仅在大门外的阶上,留有一个剑口。
竟是有人以无上功力,运聚剑尖,直揷⼊石阶中,其深竟达半尺。”
“本座闻报,因知我那义女为人甚是机警,如若不是
人,不会设法留下线索。可是她和⾼岩平素伉俪之情甚笃,谁能挟她离家远走。同时那道剑痕令人疑惑。当今之世,你石轩中无疑可以办到这一手。因而从以往你手下留情的迹象,推想你必定认识蕊珠,也唯有你这般人品,⾜可以使蕊珠心甘情愿地跟你离开,因此本座认定是你所为。”
石轩中忙道:“幸亏大家当面讲明,否则我永远含冤不⽩。石某曾受李姑娘之恩,这件事可要我略效绵薄么?”
雪山雕邓牧尚未做声,厉魄西门渐已厉声道:“本座自会与邓香主共同查明此事。”
M.NiuDuN 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