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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出险境后,风砂第一个念头就是直奔东厢房——孩子们怎么样了?一定不会有事…要知道,他们平都是一群机灵鬼啊。

  她一直往门外走去,却不敢再往深处想下去。

  她刚刚到门口,身边绯红色的衣衫一闪,阿靖已经抢到了身侧。

  听雪楼的女主人伸手挡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别过去了,全死了。”

  “全…全死了?”风砂一下子全身无力,扶着墙,目光突然空了。

  小飞、阿诚、小琪…这些她抚育了四五载的孩子,全死了?

  不到一天之前,他们还在身边嬉笑玩乐,还说着长大了要替任飞扬向高报仇的话——而如今,却已然相隔!那些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啊。

  她用力咬着牙,直到角沁出了血丝。

  一把推开了靖姑娘,风砂发疯一般地冲入东厢,却看到了狼藉一地的孩童尸首。

  仿佛忽然间脑子就一片空白,叶风砂双膝无力,踉跄跪倒在地,半晌才呜咽哭出声来,在满地尸首里痛哭。绯衣女子站在血泊里看着她,眼里浮出了淡淡的叹息,却没有说话。

  这些十几岁就横死的孩子,总是让她想起自己血的童年来。

  许久,仿佛所有的泪都已经尽,风砂红着眼抬起头,清澈的眼中已然满是仇恨之,低声咬牙:“神水宫,你人太甚!…不可原谅…我绝对不能和你们罢休!”

  她蓦地抬头,在绯衣女子面前跪下,咬牙低声道:“靖姑娘,我自知武功低微…可我无论如何都要报仇!请、请姑娘相助!”

  阿靖神色不动,看着天际的白云,淡淡冷笑:“明知我做事向来有代价,你拿什么东西与我换?”

  风砂一字字道:“无论做什么,只要风砂有一口气在,必以性命付姑娘——”

  她抬头望着阿靖,眼神深处仿佛有幽暗猛烈的火,在灵魂中烈烈燃烧,夹着绝望和疯狂。

  又是一个为了得到鲜血和力量而不顾一切的人…就如她当年。

  究竟,仇恨是什么东西?竟然将所有纯净的灵魂都拖入了血污的炼狱,从此万劫不复——这个叫叶风砂的女子,曾经是那样水一般柔顺明净的人啊。

  这样的女子,终究还是堕入了血池么?

  阿靖默默叹息了一声,手指‮摩抚‬着袖中清光明澈的血薇剑,目光在面纱背后瞬息转换不定。

  叶风砂没有动,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纪相若的女子,不曾站起。

  她那样平静然而猛烈的目光,仿佛是无形的压力,隔了空气向对方过去。

  “借你力量的话,你能拿什么回报我呢?——你根本不是适合在这个江湖里生存的人啊…”阿靖轻轻摇头,茫然地低声“进入江湖,就是你的坟墓。”

  然而,低头看见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叶风砂,似乎再也不忍看见这个女子一直忍受着如此的屈辱折磨,她俯身伸手轻轻将她扶起。

  在看着蓝衣女子眼神深处几近绝望疯狂的表情时,面纱后的目光,彷佛无声的叹息了一下,终于淡淡道:“好罢…你也不用投效听雪楼,我答应你,如若萧楼主也有意铲平神水宫,那么,我倒可以答应以宫主之首相赠。”

  风砂抬头看着这个绯衣的女子,有些失望的、坚持着问:“你…也不能肯定的答允我么?你已是听雪楼首脑人物,灭神水宫还不是一声令下的事情?——你终究还是不肯?是不是?我没有价值…根本无法和神水宫那个筹码对等,是不是!”

  因为再度的绝望,她紧紧抓住了绯衣女子的手,十指用力的几乎刺破她的皮肤。

  然而,阿靖没有拨开她的手,看着叶风砂的眼睛,她却极度冷漠的点了点头:“不错…你能做甚么?你这样的人,到了听雪楼里根本没有得到重用的机会。就是我答应了,但是萧楼主呢?他可是从来不做不对等的易。”

  叶风砂放开了手,看了她片刻,然而无法从那冰雪般的目光内看出任何缓和的迹象,再也不多想,她起身,一字字道:“那么,就当我没求过你!我自己一个人也会去想办法的!”

  她转过头去,纤弱的背影却在微微颤抖。

  其实她也知道,如果只凭一己之力,对抗神水宫根本是不可思议之事!

  以当今武林格局来看,要扳倒在西南称霸的神水宫,虽不是不可能,但是有这个实力的,除了中原霸主听雪楼外,唯有黑道第一势力风雨组织。

  然而,要请动风雨这样的杀手组织需要巨大的财富,根本不是她所能付得起。

  “或者…用任飞扬来换吧!”蓦然,阿靖的声音在身后冷漠的响起。

  叶风砂一震,莫名的回头望向那个一身绯衣的女子,等待她的解释。

  阿靖微笑,淡淡道:“你对于他有救命之恩啊…以他那样的性格,就算你不开口求他帮忙,只要让他知道了你目前的情况——我想,他必定会不惜一切为你复仇吧?”

  说起那个红衣黑发的少年,眼光中有复杂的光,绯衣女子漠然的开口,提出了条件:“他那样的人,才是听雪楼最需要的——如若任飞扬愿意为你而发誓永远效忠于听雪楼…那么,我可以向楼主提议,开始着手安排进攻神水宫的计划。”

  “如何?”阿靖淡漠的笑了,似乎不愿多说,转头问:“风砂,你是要自己去求他,还是让我转告他你目前的情况?…只要他知道你的情况,他是绝对不会置身事外的。”

  风砂无言,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轻抚自己的右手。

  白玉般的手背上,那深深的牙痕中还在血。这些年来虽然同在一个小城,他们却不曾相识——然而在密室中的短短片刻,在死亡边缘的共同挣扎,却在片刻间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某些人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情谊。

  然而,她却要为了自己的仇恨,把他推上一条万劫不复的路么?

  “不。”许久许久,一个字斩钉截铁地从叶风砂的嘴角吐出,她的手用力握成了拳,上面的伤口再度裂开,血顺着雪白的手掌了下来,一滴滴滴落地面。

  她仰起头,眼神坚定:“那是我自己的事,不要把他扯进去!靖姑娘!”

  “我不想他成为另一个高!”风砂看着阿靖,眼光冷彻入骨,但语音却在微颤:“听雪楼会毁了现在的任飞扬的…求求你,别让他去听雪楼,放过他吧。”

  阿靖目光也变了变,突然凝视着她,低低道:“事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楼主知道他是个人才,所以让我跟在高后面救下了他——楼主的令已下,覆水难收。如果任飞扬不肯,那末,他便只有把那条命还给我。”

  风砂怔住,看着眼前这个年纪与自己相若,却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少女,看着她冷漠的脸色和不动声的眼睛——难道,这就是江湖传言中、翱翔九天的凤么?那样孤独而冷漠,哪里有百鸟朝贺的雍容与华贵?

  那样锋利的眼神背后,隐约却是极度的落寞。

  风砂做了最后的努力,再次出言相求:“靖姑娘,你、你可不可以收回命令,放过他?——我知道你可以的!”

  目光闪烁了一下,阿靖沉未决。

  正待回答,却突听身后一人淡淡道:“你错了,她不可以。”

  这个声音淡然而冰冷,带着说不出的高贵与威严,仿佛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但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阿靖的神色却变了。

  风砂惊讶地回头,不由也怔住。

  院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位身披白裘的青年公子,正冷冷看着她们二人。他眉目清奇,目光锐利,可面色却颇为苍白,嘴也是反常的红润,仿佛刚刚吐了一口血似的。

  因为身怀医术,风砂一看之下,便知此人身有恶疾,已趋不治之境!

  阿靖缓缓走到他身前,单膝下跪,低声道:“拜见楼主。”

  绯衣一动,方才弯,那青年公子已经抬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轻轻咳嗽着,无奈道:“何必那么客气,阿靖。”

  在抬手之间,风砂发现他的腕骨很细,腕间系着一条淡蓝色的丝巾,完全是书生气的手。

  平视着阿靖的眼睛,青年公子微微颔首,赞许:“方才我已在偏房与任飞扬见过面了,他已答应我加入听雪楼——阿靖,他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听他这等口气,风砂心中突然一动,不自口而出:“听雪楼楼主!你是萧忆情!”

  与此同时,她心下一黯,已知任飞扬终究要踏入江湖!

  听雪楼主已经过问了这一件事——龙行天下,烈焰巡于世间。他决定的事,从来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萧忆情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

  风砂发觉,他在笑的时候,眼睛也是不笑的!

  ——那几乎是和高一摸一样的笑容。

  根本没有多留意旁边站着的女子,萧忆情只是向一旁的绯衣女子说话:“高想必已回楼中待命。任飞扬以及一干新来人手,我已下令派人送往总部秘密训练,以后‘任飞扬’这个人,就算是彻底死了,高也不会发觉这件事——阿靖,咱们也该回去了,离开才几,已经积了很多事务。”

  他向阿靖说话之时,虽是和颜悦,却始终矜持自重,并不过分热忱,也不过分冷淡。

  阿靖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风砂,道:“这位叶风砂姑娘是我的朋友,可否携她同行?”

  萧忆情听到“朋友”二字,似乎怔了一下,这才多看了风砂两眼,目光却仍是淡淡的,道:“现下带她同行不太方便。后相邀也不迟。”

  他语中有不容置喙的武断,但阿靖居然想也不想,漠然回答:“是,楼主。”

  转头对风砂一点头,道:“那么后会有期,风砂。”

  风砂看他们两人的对话,既惊于萧忆情的专制,又讶于阿靖的漠然服从。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

  难道这样子的两个人,居然就是武林中那个众口相传的传奇?

  同行同止,同心同意。可今看来…

  在风砂沉之间,两人已起身走开。

  还未走出院子,突然听东边一阵脚步响,一个孩子声音呼道:“姨姨,姨姨!”

  “华儿?你…你还活着?”风砂一眼见到那踉跄跑过来的孩子,惊喜不已,了上去。

  那孩子衣衫破碎,眼青鼻肿,看来也吃了不少苦,哭道:“那群坏蛋!他们、他们打我,还往我嘴里…”

  阿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孩子奔过来,见他口边血,不由眉头皱起,眼色也阴沉了下来。

  “走罢,别多管。”萧忆情催道,带头转身继续走了出去。

  沉默了一下,阿靖也跟了上去,可转身之间,忽听到极其微弱的“嘶嘶”之声,突然明白过来,口而呼:“别碰他!”同时已飞身掠去,一掌推开风砂。

  萧忆情脸色亦变了,闪电般抢身过去,在阿靖触到孩子之前,一把挡住她身前,反手两掌分开了她与孩子,口中叱道:“你不要命了?”

  一语未落,他一掌推在那个孩子间,把他生生抛起三丈!

  “你干什么?”风砂嘶声喊。可就在这一刹间,阿靖也闪电般的横拍出一掌,击在华儿口,孩子哇地一声,口中的血如泉般涌出!

  同时,这两掌之力,亦已把孩子如断线风筝般抛了出去!

  “轰!轰!轰!”孩子身在半空,突然整个身体爆炸开来!这炸药威力巨大,震得人耳中如鸣,口角血。

  风砂也被巨大的冲击之力击得伏倒在地。许久,待得平静后,风砂勉力抬头,只见院中血狼籍,如下过一场血雨一般,腥臭刺鼻,十分可怖。

  这…这就是华儿的尸体残骸?那一刹间,她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这时,她看见竹下神色惨淡的绯衣女子。

  阿靖在最后一掌击中阿华之时,也首当其冲的被火药所震伤,她按捺着口翻涌的血气,脸色苍白,却勉力起身走过去,对萧忆情缓缓道:“属下不力,让…让楼主受惊了。”

  萧忆情身上也溅了不少血,白裘上犹如有红梅点点盛开。

  因为火药的冲击,病弱的人不住开始连连剧烈的咳嗽,然而根本顾不上回答,他只是一把扶住阿靖,连点了她伤处几处大,咳嗽着、叱道:“方才、方才你干什么!这么霸道的火药,也去硬接?你…你怎可如此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那一刹间,他的语音是颤抖的。

  风砂暗暗震惊,因为她也听出了萧忆情语中、出了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惊恐——连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也会有焦急惊恐如斯之时!

  阿靖强自运气,缓缓站了起来:“属下不妨事,但楼主万金之躯…”

  听到这样的话,萧忆情目光中微现怒意,冷笑道:“万金之躯?哼哼…万金之躯!”

  他蓦地回头,厉声道:“来人!”语音未落,墙外三人已逾墙而入,左右两人单膝下跪,惊恐地禀告:“石玉参见楼主,属下保护不周,特来领死。”

  拂了拂衣襟上的血迹,听雪楼的主人只是瞥了属下一眼,冷冷道:“此事太突然,难怪你们——至少,你们还擒下了出逃的残。”

  他目光闪电般落在当中被挟持的那一人身上,冷哼了一声。

  “报告楼主,此人方才从院中逃出,被属下们擒下。”石玉禀报。

  萧忆情走上前去,伸手拉下杀手的面巾,冷冷道:“果然是神水宫中人!哼哼,方才的火药,想必也是你放的了?”

  那人待狡辩,可与萧忆情冰冷的目光对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将火药以油纸裹好入孩子胃中,以人为炸药,好一招出其不意之策!”萧忆情拍拍那个俘虏的左肩,不知是赞赏还是讽刺“若不是阿靖当机立断,击得孩子狂鲜血、浸了一部分炸药,只怕连我都在劫难逃。你当真是个人才!”

  对方见听雪楼主如此赏识,彷佛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想也不想,立刻道:“如果楼主放小的一条生路,甘愿为楼主做牛做马,赴汤蹈火!”

  似乎早料到有这样的回答,萧忆情出一丝漠然的笑意,微微点头,淡淡道:“你这样的人才,杀了也太可惜。”

  风砂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一个个无辜惨死,恨不能食凶手的血,而如今听萧忆情之意,居然还要重用这个刽子手。再也忍不住,也不顾对方是如何的人物,她厉声道:“杀人必须偿命,岂可以暴易暴!”

  萧忆情望了她一眼,不以为意:“我杀人已多,难道我也要偿命?”

  “现在没人能杀你,但上天有眼,杀人者必将为人所杀!”风砂毫不畏惧,直视着这个武林霸主,尖锐的回答。

  萧忆情左右已面色大变:居然、居然有人敢在楼主面前如此说话!

  萧忆情咳嗽了几声,只是淡淡点头:“杀人者必为人所杀?…很好,很好。”

  话音未落,他已拔刀!

  刀光一闪,凄如烟,转眼又没入袖中。

  ——这两刀不是杀风砂,而是斩向那名擒获的刺客!

  一横一竖。一刀割开膛,另一刀直剖开腹腔。

  两刀俱恰倒好处,是以虽开膛破腹,可那人却尚未气绝,兀自惨叫不休。

  刀落之时,萧忆情已退身,这一腔血便没有溅上半滴。看也不看地上垂死挣扎的血人,他只是冷冷道:“不错,你的确是个人才,我很想重用你。可惜,你不该伤了阿靖…居然敢在我面前伤了她,你绝对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回头,已有手下之人抬来两架软轿。

  萧忆情亲手扶阿靖上了轿子,才自己上了另一架软轿。

  起程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回头,淡淡吩咐手下:“备轿,带叶姑娘同行。”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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