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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 回拜高僧再修绝功
  原来,方兆南至!了嵩山之后,并未再惊动少林寺中僧人,満山行走,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找到了那⽇跌下悬崖的地方。

 他并采集了甚多山藤,衔接起来,一端拴在一株松树之上,提着木笼,攀藤而下。

 他此时的武功,较跌⼊悬崖之⽇,又有甚多进境,借这垂藤之力,自然是轻而易举的落⼊⾕中。

 ⾕中的景物依旧,方兆南一辨别方向,沿着山壁行去。

 行约两三丈远,果然有一座敞开的石洞。

 方兆南提聚真气,沉声问道:“弟子方兆南,求见两位老前辈。”

 只听那洞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你来的很好,进来吧!”

 方兆南把手中木笼放在洞外,整了整⾐衫,缓步向前行去。

 深⼊约十丈左右,形势突然开阔。

 只见鬓发如雪,长垂数尺的觉梦大师,盘膝闭目而坐,秃顶无发,颚下长垂黑髯的觉非大师,却是斜斜的倚在破壁之上,一副萎靡不振之态。

 方兆南急急拜伏地上,道:“两位老前辈别来无恙。”

 觉梦缓缓睁开双目,道:“唉!你再晚来数⽇,只怕就难见到我觉非师弟了。”

 方兆南吃了一惊,道:“怎么?…”

 觉非突然一而起,道:“我被那丫头剑伤肺腑要害,已难久于人世了。”

 方匕南道:“老前辈能度过这样长久的时⽇,险期早过,难道伤势还会恶化不成?”

 觉非道:“我凭藉深厚的內功,和那伤势相抗,但却无法使断脉重续,伤肺重合,孩子,快把我们少林寺中的情景,告诉我,唉!要不然老僧死难瞑目。”

 方兆南看他说话情景,甚为吃力,心知生死只是旦夕间,不噤一阵黯然,当下把生放南北二怪,和冥岳岳主决战之事,极详尽的说了一遍。

 觉非大师长长吁一口气,道:“少林一派数百年的威名,竟然伤于一旦,老钠还有何颜面对历代祖师的英灵…”

 只觉一阵热⾎沸腾,创口迸裂,鲜⾎急噴而出…

 方兆南急急站起,撕了一片⾐服,去包扎觉非的伤势。

 觉梦缓出右手,抓住了觉非左腕,说道:“师弟镇静一些觉非重重的咳了一声,说道“师兄请答应我一桩事,小弟才能死的瞑目。”

 觉梦⽩眉‮动耸‬,全⾝微微颤抖,显然,他內心也有着无比的动,但他的声音,仍然是异常平静,慈和的说道:“什么事?”

 觉非道:“我要师兄答应我,把你一⾝所学尽皆传给这个娃儿,也好替咱们少林一派,出一口气。”

 觉梦道:“为兄的答应你…”

 觉非突然放声大笑道:“能得师兄一诺,小弟死而无憾了。”

 方兆南见他全⾝都在巨烈的震颤,伤口热⾎泉涌而出,心中大感惊骇,急急对觉梦说道:“老前辈,老前辈…”

 只听觉非那大笑声中,夹着断断续续的声音,道:“你们不用管我了,我已经不行啦…孩子,我还道你不会来了。”

 方兆南道:“晚辈惭愧万分,有辱两位之命。”

 只听觉非的大笑之声,愈来愈是响亮,突然中断,⾝躯一阵抖动,闭目逝去。

 方兆南眼看一代⾼人,闭关数十年。参悟了佛家上乘大法,竟然这样死去,回忆年来所闻。所睹尽都是悲惨之事,不噤悲从中来,抚尸大愉,放声哭了起来。

 觉梦大师沉重的叹息一声,道:“小施主不用哭了,这一段时⽇,他已受尽了⾁体之苦。能得早⽇圆寂。归化我佛。西上灵山,对他和老袖而言,都是一件值得⾼兴的事。”

 方兆南拂去泪痕,说道:“唉!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混迹在武林之中,终是难以落得好收场,晚辈报得恩师师⺟的大仇之后,定当找一个人迹罕至之处,摒绝江湖是非。”

 觉梦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只怕事实上难以如你之愿。”

 慈和的声音突转庄严,接道:“从此刻,老衲要传授你少林一门的上乘心法,老袖虽不敢说,你得真传之后,将成举世无敌之人,但如有十年苦修,当可和罗玄一较胜负。”

 方兆南正想说出罗玄已然死去之事,忽然心中一动,突然又住口不言。

 觉梦大师缓缓伸出手来,拂在方兆南顶门之上,说道:“孩子,修为佛门的上乘心法,最忌分心,我将以数十年闭关禅坐的无上大力,助你速成…”

 方兆南唯唯受教,连连应道:“晚辈记下了…”

 只觉觉梦大师拂动天灵⽳的手掌之中。涌出了一股強烈的热力,攻⼊天灵⽳中,循脉而下。缓缓向內腑四肢分布开去。

 热流初注,只觉全⾝舒泰,但那热力逐渐增加,登时起了強烈的反应,有如火焰触⾝,筋肤经脉上,痛苦异常。

 方兆南不觉运集了全⾝功力,向那热力抗去。

 方兆南运气和那热力相抗,初时尚可勉強支持,但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用尽了全⾝的內力,只觉筋疲力尽,再也无法和那攻⼊天灵要⽳的热力抗拒。

 幻觉中,似是自己正被投掷于大火之中,肌肤筋骨,都像是被那大火燃烧着。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方兆南从似睡似幻的境遇中醒了过来,睁眼望去,只见觉梦大师双掌端放在双膝之上,头倚山壁,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伸展了一下双肩,周⾝痛苦早已完全的消失,轻轻叹息一声,叫道:“老前辈…”

 只听觉梦低微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快些运气调息,老衲觉得疲倦的很,让我好好的休息一下,最好在十二时辰之內,不要惊动我。”

 他的声音微弱异常,生似一个久年绵病榻之人,说的是那样有气无力。

 方兆南心头大震,虽然无法了解洋情,但他隐隐的觉得觉梦大师这等萎靡的神态,必然和自己有关,一种恐惧的忧意泛上了心头,担心这老僧会像觉非一样的突然死去。

 只听觉梦大师微弱的声音,重又传了过来,道:“孩子快些运气调息,不要辜负了老衲一片苦心。”

 方兆南凛然一惊,赶忙依照觉梦相嘱之言,专心运气调息。

 每当他一次坐息醒来,就觉得丹田之中有一股热气,直向上面冲去,整个的⾝躯,都似要被那上冲的热气带的腾空而起。

 这是他修习內功以来从未有的现象,心中大感不安起来,几度他想开口问问觉梦大师,但均自強行忍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过一十二个时辰,觉梦大师果然清醒过来,他的双目出了慑人的寒光,萎靡的神态也为之一振。

 他拂动一下前飘垂的⽩髯,肃然的对着觉非僵的尸体说道:“你可以安心的去了,我将遵从你的遗言,把三十年来参悟武功,尽皆相授于他。”

 方兆南只觉一阵黯然幽伤,泛上心头,两颗泪珠,夺眶而出。

 觉梦大师缓缓回过头来沉声说道:“孩子,去捡些山石回来,老衲要把这座山洞封闭起来。”

 方兆南心中虽然疑窦丛生,但他却不敢多问,依言去捡了小石,两人一齐动手,把那山洞封了起来。

 觉梦长长吁一口气,道:“孩子,咱们走吧!”

 方兆南呆了一呆暗道:“要到那里去呢?难道他要带我出此绝⾕?…”

 觉梦大师似是已看出方兆南心中的忧虑之情,淡淡一笑道:“咱们到南北二怪被囚之处,那里有可资食用之物。

 唉!老衲闭关之时,曾经带了万粒花生,三十年来,就藉那万颗花生,延续生命,但你此刻尚未参悟佛门上乘打坐之法,不进食物,决难保持⾝体不起变化。”

 在觉梦大师引导之下,方兆南安置了那一笼巨蜂后重回到南北二怪被囚之处。

 这一处天然的石窟,有一道泉⽔,自山顶瀑漏而下,每隔上三天时间,总有一只竹篮由上垂了下来,篮中有饭。

 方兆南看的大是奇怪,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是从何处送来,可是少林寺中僧侣送的么?”

 觉梦大师‮头摇‬道:“昔年我那师兄囚噤南北二怪之时,对此已预作安排,寺中弟子却是不知此事。”

 勿匆时光,流转岁月,方兆南和觉梦大师整整在石室中住了半年之久,方兆南⽇以继夜的用心习练,觉梦也倾尽所能的细心传授。

 半年时光,方兆南已尽得觉梦绝技。

 这⽇太下山的时分,觉梦大师把方兆南唤到⾝前,说道:“你可计算过咱们在这石室中住有多长时间?”

 方兆南道:“晚辈记不得了。”

 原来他这半年中全神贯注在习练武功之上,浸沉其;司,如醉如狂,那里还记得⽇夜轮转,岁月几何?

 觉梦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半个年头了,你也该走啦!”

 方兆南怔了一怔,举手拍了拍脑袋,道:“有这么久了么?”

 觉梦道:“你已得了我十之七八的真传,数百年⾝集少林武功如你者,绝无仅有,此后只要能依我传授于你的佛门禅定之法,自行修为,功力自然随时间增进,至于武功决窍,你已大部通晓,⽇后的成就如何,那要看你的天赋了。

 孩子,你目下已经是武林⾼手中的顶尖人物了,能和你颌顽的⾼手,只不过武林三二名宿,何况,我也不能再教你…”

 说至此倏然住口,长长叹息一声,又道:“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天黑之后,你仍从通往蔵经阁的密道出去吧!”

 方兆南想到陈玄霜和周慧瑛的生死,亦急早⽇离此,当下不再多言。

 天约初更,觉梦大师‮醒唤‬方兆南,低声说道:“孩子你该走了。”

 方兆南黯然泪下,对觉梦大师拜了三拜,道:“晚辈去了,老前辈请多多保重。”微微一顿又道:“晚辈尚有一笼巨蜂,留在那幽⾕之中,不知他们是否能安然无恙,唉!那也是一位老前辈遗赠之物,我答应过,要尽我所能,为他保养。”

 觉梦点点头道:“一诺千金,自不可言而无信,你去吧!”

 方兆南道:“今⽇一别,不知要那年那月,才能重睹老前辈慈颜。”

 只见觉梦大师缓缓闭上双目,倚壁睡去,不再答理方兆南询问之言。

 方兆南不敢再多惊扰,慢步退出石室,想起半年相处之情,不噤啼嘘泪下,一步一拜的退了出去。

 他并未重行密道,却依照原路退了出去,重到怪石鳞峋的山⾕之中。

 只见那一笼巨蜂,嗡嗡之声,绕诸耳际,半年小别,仍然无恙。

 方兆南提起木笼走回那垂藤之处,用手一拉,似是仍有着甚強的韧,深山幽⾕人迹罕至,老藤依旧无恙,坚韧犹存。

 方兆南这段时⽇之中,轻功又进境甚多,当下攀藤而上,一口气登上峰顶。

 抬头看去,只见満天星辰,半被云掩,忽隐忽现,忽然发起豪壮之气,仰天一声长啸,声如龙昑,直冲云霄四山回呜,声闻十里,啸声中大步向前行去。

 往事凄凉,回忆黯然,方兆南已无心再修自己的仪容,楼⾐一袭,蓬发垢面,一只竹杖,挑着黑布重遮的一笼巨蜂,就这样奔行于江湖之上。

 他虽然惦念着周慧瑛和陈玄霜的生死,但天涯茫茫,芳踪何处,一时间那里去找,他为自己的何去何从忧苦。

 方兆南经过一阵深长的思虑后,决定先赶往冥岳,在那里埋了无数的武林⾼手,而且仍有着数不清的武林人物,被冥岳主奴役着。

 为了避人耳目,他选择了荒僻小径,昼夜兼程。

 这⽇,到了山东省境內的究州,这是一个商旅云集的重镇。

 夕西下,晚霞绚烂,⻩昏将临时,方兆南赶进了究州城。

 他历经了无数凶险,注事在他心灵里留下深刻创伤,但也使他对江湖的险恶,产生出敏锐的观察力。

 当他踏进了克州城时,就觉得这地方有些异样,不少华⾐⾼马,佩刀挂剑的武林人物,出现在克州城中。

 他意识到这座环山的重镇里,正面临着一场风暴。

 他开始留心了周围的人物。

 忽然间,一辆疾快的马车,驰过了他的⾝侧,四周低垂着、黑⾊的布篷,以方兆南的目力,也无法看清那马车中的景物。

 赶车人也似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目,头上一顶⽩绢⾊边一草帽,低垂眉际,遮去了大半个脸。

 紧接着马车后面是一匹风驰电掣的快马,掠过方兆南⾝侧奔过,带起一阵急风,飘飞起他褴楼的⾐袂。

 马上坐一个华⾐少年,但他的上半⾝几乎是俯卧在马背上一瞥间,方兆南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那是个英俊的少年,隐隐间似曾相识。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神态十分悠闲,但他的內心中,却是思嘲汹涌,考虑着眼下的形势。

 这地方相距那神秘的冥岳不远,这些武林人物的出现,应该和冥岳有些关连。

 忖思之间,忽觉一竹杖,伸了过来,耳际间响起了一声暴喝:“站开去!”

 方兆南疾快的向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去,只见四个大汉,手中各自横着一竹杖,推赶着道上行⼊。

 一个全⾝⽩纱的少女,端坐在两人抬着的滑竿上,全⾝披着一层绿凌,在风中飘飞。

 那是个很美丽的少女,长发垂肩,眉目如画,肤⾊如雪,瞪着两只圆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

 她似是有着无比的镇静,对两侧投注到她⾝上的目光,浑似不觉。

 方兆南皱了皱眉头,暗暗付道:“这人似是有意展现她的美丽,引的路人侧目。”不噤仔细的看了两眼。

 那知这留神一看,登时心头大震,暗暗一声叹息。

 原来,他发觉那端坐的滑竿上,⾝披绿凌的少女,竟然早已死去。

 一股愤怒由心底直冲上来,动了他豪侠之气,冷哼一声,正待暗中出手惩戒那四个手持竹杖推赶路人的大汉,心中突然一动,硬把一股愤怒之气忍了下去。

 方兆南心中暗暗忖道:“如若一个人的內功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息脉闭气,井非什么难事,且不可莽撞从事,先看看情势再说。”

 心念一转,突然加快了脚步,紧随那滑竿之后行去。

 只见那四个执竹杖的大汉,在一所大客栈前停下来,四条竹杖衔接成两道竹篱,挡住了随行的观众。

 两个抬滑竿的大汉,缓缓放下,‮开解‬长竿,连那⾝披绿⾐少女的坐椅抬了起来,直向客栈中走去。

 随行围观的群豪,又有不少人发出了赞叹之声,道:“好标致的姑娘。”

 方兆南挤过人群,直向那客栈中走去。

 四个手执竹杖的大汉,已改成并肩而立,横杖挡住了店门,阻止观众人店。

 方兆南大步冲去,立时被一只平伸的竹杖挡住,道:“讨饭的,还没有瞧够么?”

 方兆南不愿和几人冲突,淡淡一笑,说道:“在下是要住店,兄台请行个方便,让开去路。”

 左侧一个大汉,打量了方兆南一眼,看他那⾝褴楼⾐着,冷笑一声道:“就凭你那副穷像,也配住这全盛客栈么?”

 方兆南举手一拂満头蓬发,笑道:“看人岂可只重⾐冠,在下这⾝⾐服虽破,但是却丰,住店付费,有何不可,再说兄台也不是客栈中人,不觉得管事太多了么?”

 那大汉呆了一呆,怒道:“穷要饭的⽑病很大,老子就是不让你住在这家客栈,你想怎么样?”

 方兆南眉头一耸,正待发作,但却突然又忍了下去,说道。“在下已和朋友约定,今夜在这全盛客栈之中会面,有劳兄台⾼抬贵手了。”

 说着⾝子一侧,滑溜无比的从两个手握竹杖大汉中间挤了进来。

 左侧大汉怒喝一声:“臭要饭的可是找打么”

 大汉说着伸手抓了过去。

 那知手臂刚刚探出,方兆南人己进了店门老远,那大汉仍未觉出怪异,冷冷喝道:“臭要饭的给我站住。”

 正待冲⼊店去,忽听一声轻叱道:“闪开路!”

 那大汉脚步尚未抬起,妈呀一声,蹲了下去。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着蓝⾊长衫的少年,大步进⼊店中。

 此人⾐着华贵,悬宝剑,昂首而⼊,对那蹲在地上的大汉,望也不望一眼。

 方兆南回顾了那华⾐少年一眼,急急的别过脸去,缓步走到一个角落上坐了下来。

 原来,这华⾐佩剑少年,竟然是葛氏兄弟之中的老大葛煌。

 方兆南虽然蓬首垢面,⾐着褴楼,但葛煌的目光,何等锐利,只要他梢一留心,非被他看出来不可。

 此时此情,他不愿立刻暴露⾝份。

 只见葛煌大步向后面行去,显然,他早已在这全盛客栈中定有房间。

 只见蹲在地上的大汉,缓缓站了起来,和另外三⼊嘀咕了一阵,放下竹杖,鱼贯向客栈之中走来。

 方兆南怕被几人瞧到,又要招惹一场⿇烦,立时曲下⾝子,隐在桌面之下,躲过那四个大汉的目光。

 只见四人直⼊后院而去,想来也是住在这全盛客栈之中。

 这时,大厅中不过坐了三四成的客人,但方兆南坐了半天,始终无人过来问他一声,好像这客栈中主人,早已离去。

 方兆南暗中打量了四周的客人一眼,只见他们个个默不作声,有的坐着出神,有的饮着闷酒。

 这些人,都似有着极沉重的心事。

 方兆南偷眼向后望去,但见一道圆门之后,庭院广大,似是有着甚多跨院。

 他缓缓站起⾝子,正待进⼊后面瞧瞧,忽见一个店小二走了过来,无精打采的说道:

 “你可要吃东西么?”

 方兆南低头望了望⾝上褴楼的⾐服,笑道:“给我来壶好酒,随便配四样下酒的菜。”

 那店小二打量了方兆南一眼,慢慢的转过⾝子,举步行去。

 方兆南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暗暗忖道:“这样也好,这里既可看到客栈中出⼊人物,亦可监视着新来之人。”

 他耐心的等着,⾜⾜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那店小二要死不活的捧着酒菜走来。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伙计,你好像有着沉重的心事嘛?”

 那店小二⽩了方兆南一眼,道:“快吃了酒饭赶路,乡下人,少管闲事。”

 忽然听得一阵嗡嗡之声,传人耳际,回顾了方兆南墨布蒙遮的木笼一眼。道:“什么东西嗡嗡嗡的叫不绝口?”

 他随口问了一声,也不待方兆南回答,就转⾝而去。

 原来蜂王杨孤这巨蜂,久经他训练,只要在木笼外遮上一层黑布,那巨蜂就不再向外飞动,此刻突然嗡嗡嗡叫了起来,想是黑布蒙遮得太久之故。

 方兆南转面拍了那木笼一掌,嗡嗡之声,立时停了下来。

 就这一刹间,一个手执竹杖⽩髯如银的老叟,大步行了进来。

 方兆南心头一震,暗道:“这不是言陵甫么?此老被鬼仙万天成点了⽳道,和那红⾐少女一并弃在山洞之后,何以此刻忽然在此现⾝?…”

 方兆南随手抓了一把灰土,一低头,涂在脸上。

 言陵甫目光四外扫掠一眼,沉声喝道:“伙计,给老夫来上—壶。”

 一个店小二应声而去,片刻工夫,送上了酒菜。

 方兆南暗自一笑道:“车,船,店,脚,衙,当真是势利的很。”

 但言陵甫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突然把两道锐利的目光,投注到方兆南⾝上,不住的上下打量。

 方兆南暗自警惕道:“不要慌,一慌就露出马脚了。”

 在这当儿,突然听到一个清亮冷笑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言老前辈也来了么?”

 方兆南目光一转,只见那人一⾝蓝绸疾服劲装,背揷长剑,⽟面朱,竟是葛氏兄弟中的‮二老‬葛伟。

 言陵甫缓缓放下酒杯,淡淡一笑道:“你能来,老夫就不能来么?”

 葛讳缓步走到言陵甫对面,自动的坐了下来道:“老前辈一个人来的么?”

 言陵甫老而弥辣,冷哼一声道:“你可是在盘问老夫么?”

 葛讳剑眉‮动耸‬,假目放光,冷冷的说道:“晚辈是好意相问。老前辈不识抬举,那也是没有法子。”

 说完转过⾝子,慢步而去。

 言陵甫突然一仰脸,咕嘟一声⼲了一杯酒,从怀中摸出了一块散碎银子,陡然起⾝,匆匆走去。

 方兆南愈看愈觉奇怪,暗道“眼下情势杂,当真是罕见的局面,葛氏兄弟,似是自成一派,言陵甫却又似是别属一门,刚才那四个抬着绿⾐少女,又不知是何等人物?是死是活,目下也无法确定,最怪的是那四个黑⾐大汉,明明被葛煌所伤,竟然忍了下去,这些人又都似是住在这全盛客栈之中…”

 忖思之间,突听一阵哈哈大笑之声,传⼊耳际,两个长发披垂,⽩髯及膝的怪老者,并肩走了进来。

 方兆南一见两人,几乎要失叫出声,但他终于強自忍了下来。

 原来,来人竟是南北二怪。

 但闻北怪⻩炼冷冷说道:“你笑什么?”

 南怪辛奇停下笑声说道:“想不到隐居多年的鬼仙万天成,竟然也出了世,罗玄也要赶来参加这场大会,这场好戏,当真热闹的很。”

 ⻩炼长叹一声,答非所问的说道:“咱们几乎走遍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仍然找不到方兄弟,如若此地再找他不着,定然是凶多吉少了。”

 辛奇微微一笑,说道:“你只管放心,方兄弟生非早夭之相,我拿脑袋给你打赌,他决死不了。”

 两人说话之间,选了一处桌位坐下。

 方兆南听这两个孤做冷僻,闻名于世的老人,竟对自己怀念如此,心中大受感动,真情,热泪盈眶,赶忙别过脸,偷偷拭去。

 北怪⻩炼一捶桌子,召来店小二,点了酒菜,道:“我不信罗玄还活在世上,只怕传言未可靠。”

 辛奇道:“世上尽有许多事,出于人意料之外,江湖早传说那鬼仙万天成老儿已死,但他还是好好的活着。就拿咱们说吧,数十年前江湖已传出咱们物故的消息,哈哈!但咱们现在不是好好的活在世上?”

 ⻩炼轻轻一叹,说道“如不是方兄弟解去咱们⾝上的天蚕丝缚,今生势非老死那山洞之中不可。”

 辛奇道:“唉!我辛某人一生之中,从未想念过人,但却常常想到方兄弟…”

 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打断辛奇的话,言陵甫带着两个少女,急急冲了进来。

 方兆南目光一转,看了那两个少女一眼,心头一震,赶忙一侧过⾝子,避开了来人的视线,原来,来的两个少女,竟是冥岳妖妇门下的两大弟子,唐文娟和那红⾐少女。

 忖思之间,忽听南怪辛奇哈哈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老怪,你瞧来了什么人?

 这些鬼子鬼女们既然在此时赶到,想那冥岳岳主,定然也赶来了!”

 ⻩炼道:“如若那罗玄当真还活在世上,这老儿见了那加害于他的女弟子,不知是一副什么奇怪样子。”

 这两人昔年曾败在罗玄手下,心中对罗玄仍有一种记恨之心,故而一提到罗玄之名,两人就不自噤的出言讽刺讥笑。

 唐文娟正待发作,突然又忍了下去,回顾那红⾐少女和言陵甫一眼,也选了一张桌位坐了下来。

 方兆南凝神看去,只见唐文娟不停的点头,生似在领受⽗⺟之命一般,不噤心头一动,暗道:“看来这些人,早似已成竹在,个个都是有为而来。”

 他凝神望去,除了这些现⾝之人以外,再也找不出一个可疑之人,再看唐文娟时,仍然不停的点头,神态毕恭毕敬。

 方兆南迅快的下了一个判断,暗自想道:“当今武林之世,只有冥岳岳主,能使唐文娟这般服帖…”

 付思之间,忽见唐文娟站了起来,直行过来,坐在方兆南的对面。

 方兆南暗皱眉头,想道:“糟了,此女机智绝伦,我一直留神打量她的举动,只怕已被她瞧出破绽了。

 只见唐文娟举起素手,轻轻一掠鬓边散发,低声说道:“你可想救你那两位师妹么?”

 方兆南呆了一呆,道:“姑娘和那一个说话?”

 唐文娟冷漠一笑,道:“不用装蒜了,你如要保得你那两位宝贝师妹之命,就乖乖的听我吩咐。”

 方兆南想到陈玄霜和周慧瑛的安危,心中不安,急急问道:“她们现在何处?”

 唐文娟移动了一下‮躯娇‬,接道:“从此刻起,你必须听我之命行事,不得暗中捣鬼,如若妄图施展‘传音⼊密’之术,招呼你同来人手,那可是自我苦吃,你那两位师妹,一个也别想活。”

 方兆南略一沉昑,道:“如若在下肯听姑娘之命呢?”

 唐文娟道:“可保你那两位师妹无恙。”

 方兆南道:“姑娘虽然手握我两位师妹之命,但姑娘别忘了在下只要一开口,立可召来甫北二怪两位老前辈,以我们三人之力,生毙活捉你,都非什么难事…”

 说至此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不过在下不愿和你作两败俱伤的打法,但望姑娘必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此时此情之下,方兆南并非是贪生怕死!”

 唐文娟微微一笑,道:“咱们立时就走,如何?”

 方兆南点头道:“好吧!”

 唐文娟虽然极力在掩饰自己的举动,但她的言语神态,如何能逃得过南北二怪的双目,南怪辛奇冷笑一声,骂道:“哼!鬼鬼祟祟的不做好事!”

 北怪却伸手一摇,不让辛奇再说下去。

 唐文娟虽然听得字字⼊耳,但自知难以斗得过这两个人,因此故意装作不曾⼊耳,缓步出门而去。

 方兆南略加犹豫,就提起了木笼,随在唐文娟⾝后而去。

 只见唐文娟沿着廊檐,急步而行,不时还回头张望。

 方兆南心惦两人安危,虽然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仍然大步而何。

 街道上行人来往,但大都是佩带刀剑的武林人物。

 方兆南愈看愈奇怪,暗自忖道:“这么多武林中人,集会于这座山道的重镇,自非无因而起…”

 忖思之间,忽见一群黑袍道人,由对面行了过来。

 一个银⽩长髯,⾝佩双剑的道人,走在最前,四个中年道人紧随⾝后,看那些道人一个个精华內蕴,分明都是內家好手。

 那当先而行的老道人两道凌厉的目光一惊唐文娟,突然停下了脚步。

 四个紧随而行的中年道长,也随着停了下来,十道目光,一齐投注在唐文娟的⾝上。

 唐文娟侧过⾝躯,避开群道的目光,疾向前面行去。

 沿途上,方兆南遇上了很多的人,有僧有道,也有佩刀挂剑的武林人物。

 这些人的脸⾊,大都是一片庄严,生似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唐文娟步履逐渐的加快,不大工夫已出了城门。

 方兆南抬头看那山势连绵,呈现于夕反照中。

 唐文娟带着方兆南来到一所古木参天的坟地中,陡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笑道:“你手中提的是什么?”

 方兆南自信此刻的武功,对付唐文娟决非难事,神态异常的镇静,淡淡一笑,道:“姑娘最好先告诉在下两位师妹的安⾝之处。”

 唐文娟道:“就在这古墓之中!”

 方兆南四外看了一眼但见青泵垒垒,不见一所房屋,心中纳闷,暗暗付道:“难道她们都蔵⾝在这青家之內不成?”

 心中疑窦丛丛,忍不住开口旧道:“咱们有言在先,在下不招呼帮手相助,姑娘亦必力行承诺之言,先让在下见上两位师妹一面…”

 唐文娟格格一笑,道:“半年不见,你倒老练多了!”

 方兆南淡淡说道:“武林中人物,最重视承诺,你如存心谎言相欺,我至此,你将后悔莫及!”

 唐文娟道:“你本就不应该答应我的。”

 方兆南怒道:“冥岳中人,当真险恶狡诈,不可信任!”

 唐文娟微微一笑,说道:“你暂时不用急,我如真的存心欺骗于你,也不必带你到这里来了。”

 方兆南心急周葱玻和陈玄霜的安危,以致失去了平⽇的镇静,眼看唐文娟连连刁难,忽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此人沉毒辣,且莫着了她的道儿…”

 心念一转,立时镇静了下来,机智随复。

 唐文娟原想逗使方兆南心神浮动,那知他竟然变得异常镇静起来,不噤心中大急暗道:

 “此人实是不可轻视,这半年不见,不知他又学些什么新奇之学。”

 心念一转,当下微微一笑道:“我那绛雪师妹得蒙师祖罗玄的慈悲,授以绝技,想来你也沾光不少了?”

 方兆南正待出言否认,心中忽然一动,淡然一笑道:“那当真是旷世绝学,就在下记忆所及,姑娘的剑术,掌法,都已⼊了门径,功力⾜以运气驭剑,难列上乘者,只因诀窍上尚差一筹,但那毫厘之差,已然谬之千里,运用克敌,威势就大减了。”

 唐文娟虽然极善心机,狡诈过人,但因她太聪明了,事事去想前因后果,由此推想,她自是对方兆南随口捏造之言,信以为真,当下追着问道:“这么说来,你也得到甚多绝传之密了?”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在下如无克制姑娘之法,也不敢到这等荒凉之处了。”

 唐文娟満脸羡慕之⾊,说道:“唉!我那三师妹机缘凑巧,实使人羡慕的很…”

 方兆南接道:“话虽如此,但你的武功,早已有深厚的基础。武功路数,又是相承罗玄一脉而下,只要能知变化决窍,武功立时⾼出一倍。”

 唐文娟已为方兆南言词打动,当下说道:“此话当真么?”

 方兆南暗暗忖道:“糟糕,我这随口编造之言,岂可堂堂正正的承应⼲她?”沉昑了一阵道“在下随口言来,姑娘尽可不信。”

 唐文娟长长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句句中肯,我那有不信之理?”

 方兆南道:“我愿以两招武功相授姑娘,但你必须告诉我两位师妹的存⾝之地。”

 唐文娟眼珠儿转了两转,笑道:“其实就算你不传我武功。我也将告诉你她们的蔵⾝之地…”

 说着目光一转,投注到那黑布蒙遮的木宠之上,接道:“那是什么?”

 方兆南突然揭开了蒙在笼子上的黑布,陡然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笑道:“巨蜂,当今之世中最毒之蜂。”

 唐文娟星目凝神,看那巨蜂一个个长达寸余,心中暗暗震骇,但她外表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缓缓说道:“你从那里弄到这一笼巨蜂,要它何用?”

 方兆南道:“这巨蜂虽然毒绝烈,但却很是听话,用来对敌,最好不过。”

 唐文娟道:“我不信这毒蜂也肯听人指使!”

 方兆南道:“你不信,那就不妨试试吧!”一掌拍在木笼之上,登时有一群巨蜂疾飞而起,疾向唐文娟飞去。

 唐文娟眼看巨蜂飞来,心头大为震骇,暗是凝神运气,蓄势戒备。

 但见那巨蜂绕着唐文娟飞行了一周之后,突然又飞回那木笼之中。

 唐文娟大力羡慕的说道:“你驭蜂如臂施指,实乃武林中一大奇术!”

 方兆南笑道:“过奖,过奖,在下这笼巨蜂,乃一位善驭毒蜂的老前辈,费了数十年心⾎,收集天下数百种的巨蜂配而成,不但毒強烈人而且双翅的飞行之军委,強大异常,纵然是威势甚猛的劈空掌力,也未必能够一举把它击毙。”

 方兆南又道“不信咱们就再试一次。”

 举手一拍木笼,又是一群巨蜂疾飞而起,猛向唐文娟冲了过去,不过这大的数量,已经少了甚多,只不过四五只左右。

 唐文娟暗凝功力,举起右掌,⾼声对方兆南道:“可容我发掌一试么?”

 方兆南心中念头百转,口中却不由自主的说道:“但请出手。”

 唐文娟早已蓄势相待,方兆南说出口,她的掌力已发。

 一股強劲的潜力,划空生啸,直向那一行飞来的巨蜂,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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