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席明嘉是第一个起
的,她不是不累,只是因为太过兴奋,所以反而早起。她简单梳洗过后来到厨房,想要表现贤慧的一面,没想到范文森比她更早起,而且她还看见他竟然在抽烟。
“你会抽烟?”她的语气简直像看到外星怪物。
他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一笑,然后把烟按熄丢进垃圾筒里。“我不常
,只有心情烦闷的时候才
。”
她相信他的话,因为他的嘴巴没有味道,牙齿也雪白整齐。
“哦?你在烦什么?”身为女朋友,她有关心的义务。
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要吃早餐吗?我做给你吃。”
她点点头,在餐台前的高脚凳坐下,忘了她早起其实是想为大家做早餐的。
“你要咖啡、牛
,还是果汁?”他问。
“牛
。”
他先倒一杯牛
给她,然后再拿出鸡蛋、土司和培
,想做炒蛋、煎培
和烤士司,再切一块
酪佐土司。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烦什么?”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问。
“其实也没什么。”他将炒蛋和盐罐端给她,然后回去煎培
。“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她舀起一口炒蛋送进嘴里,竟然没味道,总算明白为什么他还要给她盐罐。
“不重要的。”很快的,培
的香味在空气中飘散开,他将培
盛到盘子里。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你想太多了。”他轻轻一笑。
“是吗?”她年纪虽小,但也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心底有事。
“元旦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看电影?好啊!”她点头如捣蒜。他们不是第一次约会了,但却是他第一次主动约她。
“你想看什么电影?”
“都可以,你决定就好。”她笑得开心,已经忘记刚刚要问他的事。
“那我决定好时间和片子再告诉你。”
“好。”
之后,大家陆续起
,周宇伦一起
就忙着到圣诞树下拆礼物,拆得顺手之际,连其他人的也一并代劳了。
因为是学生,所以买不起什么昂贵的礼物,男生都送布娃娃、抱枕之类的填充礼物;女生则送了
衣、围巾之类的实用
礼物,拆完礼物、
换完毕,大家皆大欢喜,圣诞节快乐落幕。
圣诞节过后,席明嘉去配了一副隐形眼镜,花了她三千元。
“你终于想开了。”杏子对她的新造型显然很满意。“是不是受了什么刺
啊?”
“没有啊。”她摇摇头,打死也不敢说出,她配隐型眼镜是因为觉得戴眼镜接吻很不方便,每次都得把眼镜戴上又拔下的,实在麻烦。
“你们两个进展得很顺利吧?”杏子三八地问。
“还好啦。”她笑得甜蜜,腊烛魔法果然有用。
“加油啊!你和范文森可是我们班第一对班对,不能漏气哦!”杏子这样一说,她突然觉得压力大起来。
“班对的成功机率是不是都不太大啊?”她担心地问。
“不会啦,如果对象是范文森,你大可放心,他那么老实,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说的也是。”他虽然不会拒绝别人,幸好也总是与人保持一种礼貌的距离。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注意有哪个不识相的女生来勾引他。”
“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决定,要回去好好调教他,路边的野花不可采,自己送上门的花更加不能碰。
一月一
一早醒来,她就觉得很开心,开心地球没有被彗星撞到,也没有恐怖大王降临,更没有什么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二○○一年平平安安地来报到,世界仍然完好无缺,她也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去约会了。
吃过中饭,戴上安全帽、骑着摩托车赴约去。
来到戏院,停好车,她先去买一包盐酥
,然后在戏院门口等。
约定时间快到了,可是范文森还不见踪影。
“怎么还不来?”她看着手表,就快到开演时间了。
“席明嘉!”一个男生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是你!好巧,你也来看电影?”她看着董致谦,觉得这个巧合真是有点不巧。
“嗯!范文森约我来的。”
“他约你?可是他明明约了我…”她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
这个范文森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约了她,又约了董致谦?最可恶的是他竟然到现在还没出现!
董致谦却有点明白了。“我想他是不会来了。”
“为什么?”她反问。
“因为他要撮合我们两个约会。”他说得脸不红、气不
。
席明嘉却气死了!怪不得他说不能来接她,说他早上有事要她在戏院门口见,还一直向她道歉,原来他早就打好主意了,要帮董致谦约她,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她是他的女朋友耶!
“你要不要看?我已经买好票了。”董致谦掏出票来,他刚到时看不到范文森,为节省时间,就先去排队买好了两张票。
看着他手里的票,就算想拒绝也开不了口,大家同学一场,她不想将气氛弄僵。
“好吧。”她只好点头答应。
进场后,灯光转暗,电影开演,她两眼盯着银幕却完全不知道电影在演些什么,只是跟着笑、跟着哇哇叫,脑袋里却是一团火,根本无法思考。
电影散场后,董致谦约她再去逛逛、喝下午茶,她推说有事拒绝了。她现在哪有空去逛街、喝下午茶?她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得做!
和董致谦道过再见,骑着摩托车,她火速飘到范文森家,坐上电梯直冲十楼,用力地槌着他家的门。
“范文森,你在不在?”他最好在,因为她现在很想杀人!
门开了,范文森一脸的睡眼惺忪,头发凌乱,穿着一件T恤和系带长
,显然刚从
上起来。她推开他,走进屋里,在客厅站定后,她瞪着他不发一语。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轻轻问。
“你说呢?”还跟她装傻,原来他并不呆嘛。
“电影不好看吗?对不起,我选错片子了。”他认真地向她道歉。
她有股想尖叫的冲动。“你这个大笨蛋!”
“对不起。”他又道了一次歉。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气什么?”他是不是还没睡醒?也许她该甩他两巴掌看他会不会清醒点。“为什么安排我和董致谦约会?”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因为他喜爱你。”
“所以?”
他没有说话,垂着双眼看着地板,她没有多加考虑地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
“范文森!算你狠!”她头也不回地冲出范家。
回到家,她把埋在花盆里的蜡烛挖出来,用力地丢进垃圾筒。
一月一
,天气非常好,心情非常糟。
长到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生气过,就连王佩茹用球砸我那时,我也没这么生气!
范文森这个大混帐!他那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想和我交往,又怕我难过,所以先帮我找好后补吗?可恶的王八蛋!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我做错什么事让他这样对我?是我太积极吗?可是我不主动,要指望他有行动,那可能等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比较容易些!无论加何,他真的伤到我了,我恨死他了!
恨死了!恨死了!恨死了!恨死了…
席明嘉下定决心不理范文森,对他求和的眼光视若无睹,谁教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让他好受。
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因为想分手所以才把她
给董致谦,如果他真想分手就不会用那种哀求的眼光看她,所以这更令她生气!
他以为她是什么?一只小狗或小猫吗?别人看了可爱、喜爱,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转送出去?有没有搞错?她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耶!她可以自己决定喜爱谁、想和谁在一起,而不是任人随便安排。
既然打定主意不理他,她也不坐他的车上下学了;幸好再两个礼拜就期末考了,她不用忍受公车太久,而且一到学期末就有
不完的报告和频繁的小考让她没时间去想他。她在脑子里装满单字、片语、三角函数、折旧方法和复杂的程式语言,就是不装“范文森”这三个字,除了
记之外——她在
记本上写满“范文森!大笨蛋!混蛋!宇宙无敌超级乌
王八蛋!”
“你们两个还没和好?”杏子问。“他没向你道歉吗?”
“别提他。”她板起一张脸。
杏子聪明地不再追问。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旁观者最好不要多嘴。
期末考后,学期结束了,寒假一开始,农历
节紧跟着来,帮着妈妈大扫除完,爆竹一声除旧岁,告别青涩的十七岁,她终于踏入十八岁。
过完年,没有事让她忙碌,她的脑子又重新被“范文森”这三个字占据。她还是生气,生他自作主张的气,但更生气的是他还不来找她道歉!
很好,他要比耐心,她就奉陪!
心下虽这么打着主意,但是两天后,她就按捺不住先拨电话给他,她告诉自己,她不是主动求和,只是要问他为什么。
电话接通了,她“喂”一声才发现是答录机。
“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一个机器女声平板地说。
她甩上电话。她才不要和机器说话。
接下来她又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还是答录机。该死的答录机!
“他到底在搞什么?”她焦躁不安地胡思
想起来。已经三天了,他不可能一直不在家啊?她早也打、晚也打,不信
地半夜一点爬起来打,回答她的却依然是那句“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终于她按捺不住,直接跑到他家找他。
“十楼的范先生?他回美国去了。”一楼大厅的管理员有礼又亲切地回答她。
“回美国去了?”
“学校放寒假的第二天就走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范先生没有
代。”
“我能上去看看吗?”
“很抱歉,没有屋主的同意,我不可以让你进去。”管理员对她抱歉地微笑。
她失望地回家,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不辞而别,什么都没说、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也没有任何解释,就这样“咻”地一声飞走了,飞回美国去了。
她生气地将脸埋进枕头里,用力捶着
出气,直到手酸了才停下来,翻过身瞪着天花板,开始想…
为什么呢?是不是因为她一直不肯原谅他、一直给他脸色看,所以他觉得他们两个完了,伤心之下就回美国去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会不会永远不回来了?
一思及此,她一阵心慌。不行!她得马上对他解释,她只是生气,并不是要分手,她还是爱他,纵使他真的很愚蠢!
她迅速拿起电话又颓丧地放下。她忘记了自己没有他美国的电话,上次他抄给她的行动电话也早就丢掉了,她根本联络不上他…
“笨蛋!笨蛋!大笨蛋!”她好气自己,然后突然想到,她还可以问Sophie呀!Sophie是他在美国的朋友,一定可以告诉她他的电话。
“对不起,Sophie小姐不在,她到日本去了。”画展的工作人员客气地告诉她。
“那你可以告诉我她的联络电话吗?”
“抱歉。”工作人员爱莫能助地看着她。
她只好失望地回家。
回到家,她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狠狠地哭了起来!哭他的狠心、哭他的绝情,竟然放下她一个人,就这样回美国,让她连找他的机会都不给…
她愈哭愈伤心,愈伤心就愈生气,她突然抛开被子气呼呼地站起来,冲到墙边将他为她画的火斗像画取下,生气得要将它砸烂。
她拿着画举高双手,犹豫一会又把手放下来,打开画框的玻璃将画取出来,她毫不留情地将画
成一团丢进垃圾筒,刹那间,心里有种痛快,可是三十秒后她就后悔了,她赶紧将画从垃圾筒里捞出来,在
上摊平。
画纸被她
得皱巴巴的,画里的她,脸上都是皱纹,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糟糕!”她用手将画纸摊平,却弄巧成拙地将炭笔画给抹成一片模糊。“怎么办?”
她站起来,到
房里取来熨斗,然后将浴巾对折,再把画放中间,用熨斗将画烫平,可是“菲利普”过后,还是无法恢复原来的平坦,看着画,她忍不住又掉下眼泪,眼泪滴在签名上,她赶紧用袖子把水渍
干,心疼地看着有点糊掉的签名。
“奇怪…”她看着签名。
以前没怎么留意,现在却觉得他在她画作上的签名似曾相识,她一定在哪里看过这个签名,是在哪里呢?
脑袋里灵光一闪,她霍然起身,将书架上Morrison画展的参观指南取来,翻到“杂
派对”那一页,再找来一副放大镜——
果然,这两个签名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她
自己的眼睛。又确定一次,果真是一样的签名,疑团在她心里慢慢扩大,为什么一样的签名会出现在范文森为她画的素描上呢?签名是她亲眼看着他签上去的,所以没有作假的可能,那么…Morrison的签名又该作何解释?
她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崇拜Morrison,恰巧他的名字Va Vincent的英文缩写和Victor Van一样,所以他将签名练得和Morrison一模一样;二是有没有可能,Morrison后期的那些画,全是范文森画的?所以签名自然一模一样,那也解释了为何Morrisoni的画里会有两种不同的签名…
究竟哪一个推论是正确的?她不肯定,除了她的肖像,她不曾看过范文森其它的画,所以无法得知Morrison后期那些画是不是他画的,而且画家改变签名的方式其实并不稀奇;再说范文森对Victor Va Morrison的画了若指掌,可以见得他崇拜这个画家,所以模仿画家的画风,甚至签名,这对学画的人来说也是很普遍的情形!
但是要说模仿,这未免也太以假
真了吧?难道他有个秘密副业,伪造名画?
太多问题在她脑海里打转,却没一个答案能
足她,这让她愈来愈苦恼。
“对了!”她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她找出之前为写美术鉴赏的报告而收集的剪报资料,然后打电话去报社。“请转艺文版的林茂仁先生。”
“请稍等。”总机转接的嘟嘟声之后,一个男人接起电话。“喂,你好。”
“林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
“对不起,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读者,我看过你之前写的有关之Victor Va Morrison的报导,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些事呢?”
“好啊。”
“你报导上说Morrison没有结婚,但是有收养一个小男孩,请问你知道这个小男孩叫什么名字吗?”
“等等,我查一下。”一阵敲打键盘的声音之后。“这个小男孩叫Victor Va Morrison。”
一样的Vincent让她心跳加速。“那再请问,这个小男孩是不是东方人?”
“咦?你怎么知道他是东方人?”他报导里并没有写啊。
“我猜的。”她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颤抖。“你知道这个小男孩今年几岁吗?”
“他被收养的时候是十一、二岁,算算年纪,今年应该快二十岁了吧。”
“那Morrison死后,他的遗产是不是全由这个男孩继承了?”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的。”
“理论上来说?”
“因为Morrison的遗族有意见。你也知道的,这笔遗产可不是个小数目,Morrison的遗族没有拿到半
钱,自然不甘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上电话,她似乎看到混沌之中一点微光了。
困苦的童年和一大笔遗产…原来他并不是开玩笑,只是有那么一大笔遗产,他何必还要来台湾念五专?而且还挑中她的学校,他究竟在想什么?
每天一早醒来,梳洗完毕之后,席明嘉第一件事就是去范文森的公寓,看他回来了没;然后每天一早,她都等到管理员对她摇头和一个抱歉的微笑。
“也许他真的不回来了…”她这样想,也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仿佛做好最坏的打算之后,就算真的发生了也不会太难过。
“你要不要留个电话给我?等范先生一回来,我就打电话告诉你,那你就不用每天跑来问了。”管理员热心地提议。
她摇摇头。“谢谢你,不过我想自己来问。”
每天往返于席家、范家和店里之间,时间过得飞快,寒假过了大半,为期两个月的Morrison画展也即将到尾声。
她又去看了画展,闭幕当天正是星期天,展览场内依旧是人
汹涌的盛况。她想,晚上灯光熄灭之后,这些画就要被封箱装柜,运往日本继续展出了…
她仔细地看着每一幅画,尤其是Morrison后期的画作,她在“杂
派对”前伫足良久,看着画的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心里波涛起伏。
“是他画的吗?”看着画,她自己问自己。
如果这幅画真是他画的,那画这幅画时,他心里在想什么?听说这画表现的是画家的灵魂、内心的想法,那这些扭曲的线条和错
的颜色是否也反应了他的不安?又代表着什么意义呢?
她真遗憾自己没有美术天分,上课时又没仔细听课过,所以无法体会这幅画的意境,如果她知道,也许就可以多了解他一点。
“咦?你不是…董妈妈吗?”她眼尖地发现,身边和她一样伫足停留的人是张君红。
“你是…”
“我叫席明嘉,是董致谦的同学,我们上次也是在画展巧遇。”
“哦!对了,你是阿谦的同学。”张君红想起来了。
“好巧,我们在开幕和闭幕都碰在一起。”
“是呀。”张君红小声地回答,双眼看着画。
她小心地看着张君红,觉得她气
不是很好,看来似乎生病了。
“今天另一个同学没陪你来吗?”张君红突然问。
“他回美国过寒假了。”她说出心中希望的答案。
“回美国?”张君红喃喃念着。“对了?我该回家了,阿谦还等着我回家做晚饭。”
说完,张君红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席明嘉看着张君红离去的背影,一头雾水。
日子继续向前推进,汤姆克鲁斯宣布与妮可基曼分居,三天后又宣布离婚,再次印证世事多变。
寒假已近尾声,情人节即将来临,经济不景气,每一家花店都拉上红布条,布条上写着“满一千送小熊”、“满一千送皮包”等等的促销手法;电视新闻报导一个男人买了一束三万元的玫瑰花送老婆,就见那个男人在电视里捧着那束玫瑰,对着麦克风傻笑个不停。
“不贵,我完全没有考虑到价钱的问题,只觉得这个玫瑰的颜色很漂亮、很特别,就买下来了。”
记者开始介绍这个玫瑰多稀有,全世界只有几百朵,是多么地珍贵又美丽。
“丑死了,好像万寿菊!”席明嘉对着男人傻笑的脸吐槽。
“范哥一定还没有回来吧。”席明远不客气地点中姐姐的死
。
席明嘉瞪了弟弟一眼。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她会把他凌迟处死。
“姐,范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席明芳问着。“我好想他喔!”
“我怎么知道?脚长在他身上,又不在我身上。”丢下弟、妹,她跑回房间。
她一夜无眠,睁着大眼看着情人节的
出。
太阳从房子与房子之间出现,慢慢爬到天空中。原来太阳和她一样孤单…她难过得落下眼泪。
抹掉眼泪,她略微梳洗,又出门到范文森的公寓,管理员一见到她来,就笑眯眯的。
“范先生回来了哦!”“真的?”
管理员点点头。“昨天半夜到的。”
她立刻搭电梯上楼,在按电铃时,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比电铃还大声。
门打开了,她终于看到那张她
思夜想的脸。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才侧身让她进屋。
他变丑了。这是她再见到他时的第一印象。一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一点、也憔悴一些,原本干净秀气的脸庞,在下巴处长出了点点青色的胡渣,头发也有点太长,不变的是眼睛里的清澈。
“对不起,我昨晚刚回来,所以房子有点
。”他抱歉地指着客厅里的几只行李箱。其中两三个箱子已打开,整理一半的箱子让客厅显得有点凌乱。
她摇摇头。
“你到底去哪里了?”她虽然已知道答案,但仍要听他亲口说。
“我回纽约了,然后去了一趟日本,再来台湾。”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知道我担心死了,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她上前抱住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
。
“对不起,对不起…”他也抱住她,在她耳畔喃喃道歉。
“为什么回纽约?”
“回我的画室完成一些画。”
“在这里不能画吗?”
“这里地方小,只能完成小型画作,没有办法画大型画作。”有一些大型画作比一个人还要高,小小的餐室是摆不下的。
“你的画,为什么签名和Morrison的一样?”她的问题让他身子一僵。
“你发现了?”他放开她,给她一个苦涩的笑容。“那是我的疏忽,忘了要改变签名的方式。你的出斗像是我最后一次用那个签名。”
“你到底是谁?”她定定地看着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又给她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拉着她在沙发坐下。“现在在你眼前这个叫做Victor Va Morrison的人,今年只有九岁,因为——这个名字到现在为止,只跟了他九年而已。”
“果然是你,那个被Victor Va Morrison收养的小男孩。”她的猜测终于由他的口中获得证实。
“是我,没错。”
“这么说那些画,是你画的没错喽?”
“是我画的没错。Victor过世前几年就已经无法再拿笔作画,所以那些画其实都是我画的。”
“为什么你的画要当成他的作品来发表?那是欺骗,你知不知道?”她想到那些评论家的称赞和花了大笔钞票买画的收藏家,结果他们买到的并不是Victor Va Morrison的真迹。
“所以Victor才会画下那幅巨大的签名,人们在意的是画上的签名,而不是画本身,那也是他的最后一幅创作,由我完成底部的黑色,再由他签上名字,这幅画也是惟一一幅由我们两个共同合作完成的创作。”
“所以把你的画以他的名义发表,是他的主意?”她如是猜测。
“嗯。”他大方承认。
“你不生气吗?他这样的行为是剽窃耶!你怎么可以答应让他这样做?”
“你想得太严重了,这在艺文界其实很常见的,老师将弟子的作品以自己名义发表,有时比创作者自己发表更有利。”
“那就是一种利益
换喽?所以你让他以他的名字发表你的作品,条件是继承他的遗产?”这样想,似乎比较卑劣的是他。
“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很想继承遗产,是Victor坚持。他说他那些亲戚全是一群混蛋,与其留给他们,不如留给我。再说我从没想过要当画家,当初我作画只是单纯地想里旦,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画得如何,是Victor喜爱,所以我就把画给他,恰巧我们名字的缩写一样,所以才让他以他的名义发表。”
她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证明他没有说谎。
“告诉我,你的故事,还有你和Victor的关系。恍报纸写的不多、也不全然正确,她相信他不是Victoro叫的秘密情人。
“我的故事,不怎么美妙的。”他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自己觉得近二十年的人生,其实乏善可陈。
“没关系,人家想知道。”她想要知道全部的他,而不是自己拼凑的,由瞎子摸出来的大象。
他开始回想,他记忆中的起点——
美国西部一个荒凉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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