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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雾沉半垒道迷离(3)
 川自听到车中伤者便是仙道彰后,心中就觉怪异,等无极门弟子走后,偷偷跟在他们身后。他轻功了得,落地无声,远远跟着,无极门弟子也没发现。

 鹫峰高耸入云,川上了半山后,眼前渐为雨雾所,几丈开外就看不清楚,只得凭着声音跟踪而上。行了一阵,听得身后似有足音,他一沉,忽的往旁边一棵树后一躲,见身后那人快冲几步,到了他前面,却止住脚步,似乎突然丢了跟踪之人,不知如何是好。那人一头红发在雾中清晰可见,正是樱木。川从后上前,一拳敲在他后脑上,樱木出其不意,被打了个正招,但见拳上不含真力,转身又见是川,便强行忍住了一声大叫,讪讪道:”是你?”

 川道:”你跟来干么?”

 樱木怒道:”谁叫你又一个人偷跑?你想出其不意将那帮小兔崽子一网打尽,这种好事哪能让你一个人干?我也去。”

 川知甩他不开,只得道:”要去便去,但你得听我的。”

 樱木见他不阻拦自己,心下高兴,连连点头,转念又想:”我干么听他的?”见川已跑了上去,不敢耽搁,跟着跃上。

 约过了一顿饭功夫,无极宫出现在眼前。二人是近午时分遇到赤木,此后寻庙躲雨、发现公主是假、与无极门下动手、再跟着他们上山,一番折腾,已近傍晚。山上林木繁多,此时暴雨初停,天空尚自云密布,无极宫远远望去便似一幢幢黑色剪影,无声伫立。待再走近一些,只见二十七、八座宫殿沿着山势渐次排列而上,宫殿式样古拙,倚着地势而建,颜色却新,与四周青松苍柏互相辉映,俊彩纷呈。

 、花二人施展轻功,绕到宫殿侧方,翻过宫墙,捡草木茂盛处躲闪行进。他们本想无极宫出了这么大事,宫内守备必严,哪知待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

 正自奇怪,忽听一人道:”池上师兄,小弟我一人去拿酒便行了,你回去大殿吧,植草师兄一人怕镇不住众师兄弟。”听声音正是间指责赤木下药杀人的越野。、花二人忙向花丛中一躲。

 只听一个有力的声音道:”赤木那厮虽然猾狠毒,但我听说他一向言而有信,我们既和他约好了三月后再作理论,今晚趁他不备再去偷袭,未免,未免——”

 说话间两人到了、花二人藏身前的走廊,越野脸向着二人,只见他一脸阴沉,道:”池上师兄是怪我们趁人不备,不够光明正大么?”另一人默默不语,似是默认了。

 越野道:”对仁义之人我们也当还以仁义,若赤木刚宪真如江湖传言的那般仁义守信,不要说师兄你,小弟虽不才,也绝不屑这种作为,但那厮怎样杀害师父、怎样打伤仙道、又怎样偷尸焚屋、妄图毁尸灭迹,池上师兄都忘了么?这样的人,你怎能确保他会守信?他是湘北的将军,手下人马众多,三月后他早在大军之中,到时我们就算擒住他也要大受折损,难道池上师兄为了区区的仁善之名,便不顾师父的大仇,不顾同门的性命了么?”

 一番话说的那人低下头来,连声称是。越野这才脸色转和,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们擒住他后也不会拿他怎样,只不过防他逃回湘北而已。到时还是请池上师兄和植草师兄主持,邀请江湖英雄上山来评个道理。”

 池上道:”若不是你这番话,我还糊涂着呢,只是这厮本领高强,不知抓不抓得他住?若被他逃了,我们可要负上不信之名。”

 越野道:”师兄放心,仙道说了,他白受我们攻击,又与我们定了约,必定不会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又去擒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准能将他手到擒来。”

 池上道:”既然他这么说了,准不会错,他——唉,你让他好生休养,我把你那番话对兄弟们说说,你去取酒,我们喝了共盟酒,就去擒拿那厮。”

 越野拱手道:”池上师兄说的话,大家必定听的,小弟先去取酒了。”

 两人分头而行。

 川推了推樱木,向山下指了指,见他没动静,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去告诉大师兄。”樱木被他的气息弄得的,又觉他的身上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闻起来极为受用,不自觉地往他那边靠了靠,耳朵在他嘴上轻轻一触,呀的一声便要叫出口,幸好川眼明手快,先捂住了他嘴巴,奇怪地看着他。樱木满脸通红,站起身,不发一言,向山下跑去。

 川虽觉他行为怪异,但此时跟踪越野要紧,也不暇他想。见越野正朝一间宫殿旁的小屋子走去,立即从边上绕到屋子后,从后窗跃进,反比越野先一步进了屋。俊目四下一扫,已知是间厨房,厨灶上正在煎药,药气熏人,四处无可躲避,脚步声已到门前。猛抬头见屋顶上几横梁,当即蹿上去,躲在屋柱之后,居高临下,将底下瞧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越野进屋后四下张望了一番,取出几坛酒,将坛盖旋开,又从怀中取了只白色瓷瓶,拿掉瓷瓶盖子,在每坛酒中微微撒了点粉末,将酒盖合上。随即他眼光一瞟,看到了正在烧的药。川心中怦怦直跳,不知他要对药动什么手脚。

 但他只是走到药前,拿出那只白瓷瓶,合着盖子假意从空往下撒了点粉末,嘴角噙笑,低声道:”死你,死你。”

 他这般自我陶醉了一番,门外有个小厮进来了,见到他一愣,随即满脸堆:”越野,你来做什么?要亲自给仙道送药么?你对他也忒好。”越野敲了他个爆栗:”我是给大伙儿取酒,药快煎好了,你自己送去。”

 小厮奇道:”这会儿大家还有心情喝酒?”

 越野不耐烦与他解释,恩了几声,端着被他下过药的几坛子酒走了。那小厮冲他背影做了个鬼脸,满脸不屑之,自言自语道:”不说,哼,你不说小爷我不会打听么?当你自己是个什么货,整天没皮没脸地只知围着仙道转,你肚肠里的念头当我不知道么?我呸,恶心!——”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药盛好了,端着托盘往外走。

 川跟着他出去,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另一人也正跟着那小厮。那人看起来无甚轻功,且体态婀娜,像是女子。

 川觉得无极宫中处处透着诡异,不敢大意,蹑足跟着,前面二人毫无所觉。

 小厮在一间竹林中的小屋门前停下,恭恭敬敬地道:”仙道,药好了,端进来成么?”屋里有人恩了一声,川心猛的一跳,见小厮端药进去了,忙飞身上了小屋屋顶,在飞檐后一缩身。

 那小厮进去后没多久便出来了,挤眉弄眼的又不知一个人在嘀咕些什么。跟在他后面的那个女子见他走远了,才从竹林中走出,来到小屋门前。此时云开月现,一轮清辉下川瞧的清楚,来人便是那林中负在那公子背上的淑玉公主相田弥生。

 弥生在门前犹豫了一会,脸上忽现坚定之,一伸手,将门推开,川只听屋内男子啊的一声,道了声”是你”便没声音了。他心道:”果然是他。”见弥生已然进屋,一个倒垂帘,脚背勾住屋檐,上身悬在窗前,将窗孔破一个小,往里窥去。

 屋内烛影摇红,间所见的车上伤者仙道彰正布裹全身,半坐在上,相田弥生坐在他边看着他,目光中深情无限。

 仙道别过头去,道:”我已烧成这般模样,你还来作甚?”

 弥生扑哧一笑,道:”好你个仙道,这时候还想瞒我?那我和你一起被困火屋,你伤势怎样,当我真不晓得么?那个放火的大个子明明是你雇来的人,却又骗人家说是什么赤木刚宪——”仙道叹了口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弥生上前握住他一手道:”我知道,你怕我父王不肯这样罢休,还会捉我回去嫁给那人,便先陷害于他,让全武林与他为敌,父王也不好再我了,对么?”

 上仙道点了点头:”原来你都明白,怪不得不拆穿我。”

 弥生脸色一变,道:”即便你不是为了我,你做的事我又岂会不帮忙的?”接着脸色又转柔和,悠悠道,”你本来总对我若即若离的,让人好生着恼,这次我逃出来投奔你时本已下了决心:你若不要我,我便死在你面前,绝不嫁给旁人。但没想到,没想到你收留了我,还对我这般好法,弥生心里好高兴。”说着扑在仙道身上不断泣,仙道一手拍着她背安慰。

 川听的心头火起,想这女的怎的这般无?为了一己之私情,就让人家杀师嫁祸、陷害自己的丈夫?若她丈夫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他大师兄,大师兄既有难,他川枫又岂能袖手旁观?她做了这种事,不知羞惭,居然还洋洋自喜,真正是岂有此理。他却没想到,杀害师父、嫁祸他大师兄,全是仙道彰的所作所为,事前并没和弥生商量过,弥生充其量不过是不明是非而已,一心只觉这个女子歹毒已极,右手握了握间剑柄,杀机顿起。

 忽听弥生笑道:”你这么多带子讨厌死了,我帮你拆掉。”

 仙道道:”你真要拆?不后悔?”

 弥生奇道:”难不成你这些破带子里还有什么害人的把戏?我偏要拆,看你能搞些什么鬼。”当下动手,从头开始一圈圈将绷带解下,仙道的一张笑嘻嘻的俊脸随之展出来。

 川虽早猜到仙道彰和那位年轻公子是同一人,但此刻亲眼看到,仍是一阵心跳加速。

 弥生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继续拆,直拆到部,才猛的省起:他里面没穿衣服,自己这一路拆来,岂不危险的紧?她满脸羞红,转身就要逃,却被仙道一把抓住,在身下:”自己要拆的,可不准半途而废。”

 “你——”

 “怎么?公主殿下也有不敢做的事么?”

 弥生被他在身上,鼻中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阵阵男子气息,早已意,要待说几句狠话,出口的却是一声长叹:”罢了罢了,我闹不过你。反正我迟早也是你的——”最后一字已消失在仙道的吻中。

 川见仙道伸手去解弥生衣服便觉不妙,待要跳下去阻拦,眼珠一转,又收住了脚。等了会儿,眼见二人已赤身体搂在一处,弥生的呻声越来越响,他忽的从屋顶瓦之中抓了一把泥,捏成团后向屋中烛火打去,紧跟着推窗入屋。屋内二人正自神魂颠倒之际,哪料得会有人偷袭?川灭烛前早已记住屋中方位,进去后一掌从仙道脸前掠过。仙道突觉脸前风声劲急,忙伸手相搁,此时川的剑柄已无声无息地在他颈动脉上划了一下。

 川一招得手,忙后跃出屋,他报了海边树林中仙道相戏之仇,心中痛快,喝道:”仙道彰,滚出来!”

 过了半晌,门才呀的一响,仙道一身蓝袍,潇洒地走到院中,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川见他直视自己双目,面不改心不跳,对他这副镇定也不暗暗佩服,脸上却冷淡依然,道:”我来带公主回去,你意下如何?”

 仙道正要开口,弥生已走出了屋子,倚在仙道身边道:”你去告诉你那个大师兄,我已经是仙道的人了,从今后和他再无半点瓜葛,他要真有种,就去和我父王理论去。”她这几句话说的甚是决绝。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她一看到眼前这个清俊无匹的少年,就会火冒三丈,忍不住对他厉声喝叫。

 川想明明是你不对,怎的还这般凶?对她更生恶感,看着仙道道:”你不肯我们就打一架,你叫她走开。”弥生叫道:”你在这儿胡言语什么?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还不快走!”

 仙道制止道:”弥生,你先回你房去,这事我会解决。”

 弥生见川浑没将她放在眼里,气的不轻,但又无法,仙道劝了几句,将她劝走了。川枫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干么这么生气?”

 仙道不答他话,反问道:”刚才公主和我在屋中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川点点头,心中沉甸甸的,他初出江湖,就碰到这种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见仙道一脸严肃,目光闪动,似有什么话要说,又暗暗盼望他果真能够说出什么话来为己辩解。

 仙道看了他会儿,道:”你我几次相遇,也算有缘,我信得过你的为人,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川一皱眉,仙道接着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公主才毒杀我师父,又嫁祸你大师兄的么?错了,错了,其实我师父根本没有死。”

 他突然激动起来,停了会儿,才道:”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师父的确是喝了茶后又中了天地风云掌,但他没死,而是被我一个师弟囚起来了。你记得白里指正你大师兄杀我师父、打伤我的人么?便是那个叫越野宏明的人干的。

 那晚间,我和师父在饮茶对奕,突然察觉茶中有药,一个蒙面大个子便跃了进来,猛的向我们施展杀招。那时,越野便在我们房外大叫,招引同门。师父中了那大个子一掌后昏死在地上,我则仗着手捏一块碎瓷片保持了清醒,只被他打中了肩膀,受伤不重。直到越野进来,我们仍在打斗,当时我见越野一副又吃惊又懊恼的神色,便觉不对,很快无极门的其他人都赶到了,那大个子见势不好,只好跃窗逃走。越野假装阻拦,也不如何尽力,更令我怀疑,我正要上去质问他,他却趁我不备,撒了把香,等我醒来时,却是身在火窟。我勉力提气逃了出来,怕他再加害,便装作浑身烧伤,令他减少防备。后来我见他将此事嫁祸给你大师兄,知此人必有重大阴谋,便假装也相信这事确是赤木刚宪所为,暂不拆穿他,他大概以为我真的上了当,也不再对我下毒手。我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刚刚早些时候,被我发现师父竟没死,被他关在一间密室中。”

 川听说田岗没死,也不如何在意,只想既如此他大师兄和无极门的恩怨便容易化解了,倒是仙道说的那个大个子令他在意,忍不住问:”那大个子怎会天地风云掌?”

 仙道道:”我见了师父后也这么问他,又问他越野师弟干么这么做。他犹豫了好一阵才告诉我,他说越野是以为昔年炎王借以横行天下的两本书《纵横》与《天下》落到了他的手中,这次见公主逃婚来此,正好借题发挥,让众人以为赤木刚宪为报夺之仇杀了我师父和我,又毁尸灭迹,暗中却将他囚起来严刑拷问。师父又说,羌族神女红颜是他所知,武林中唯一一个精通各门各派武学的人,羌族被海南灭族后,听说红颜女已投降海南,那大个子怕便是她的弟子或亲人,他和越野是为了海南来此盗书。我问师父书在不在他那儿,他起先不肯说,被我急了才说书是在他那儿。”

 川微一皱眉,想安西明明在五年前就把《纵横》还给了丰玉,怎的又会落到田岗手中?

 仙道接着道:”我见师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要救他出去,但他被玄铁链子捆住,我一时无法救他困。我心中伤痛,让他把这两本书交给我,我让越野知道书在我这儿,他念在师父他老人家授艺之德上,说不定会就此放了他,冲我而来。但师父也明白我的用心,硬是不肯,他怕海南另有诡计,还不准我伸张此事,反要我假意接近越野,探听明白他们的阴谋,但他这样受苦,我哪有心思再去做这种事?川,你若是我,你会怎样?”

 川消化了一下他所讲的话,隐隐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真挚地望着自己,道:”你想怎样?”

 仙道叹了口气,道:”我想怎样?我自是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平平安安的。”随即抬头,坚定地道,”川,你知道我师父曾是你父亲部下,他对你父亲的话必定服从。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你的话他想来也会听几分。”

 “你要我劝他拿书给你?”

 仙道一犹豫,似乎在想怎样措辞,最后道:”川,我既有求于你,也不想对你避讳什么,我觉得你似乎不是个会说话的人。我师父心肠虽热,子却古怪,你若嘴上得罪了他,他必定要别扭半天。”

 川知他所言确是实情,但心中仍旧不服,哼了一声。

 仙道似乎想笑,又正道:”若你信得过我的话,将炎王留给你的信物交给我,我拿去说服师父,让他出二书。到时,我再将信物还你,你愿与我联手抗敌也好,就此离去也好,我对你都终身感激。”

 川身边确实有一件炎王的信物,乃是他生前用的传令牌——惊雷玉牌,川炎死后,一直有赤木铁树保管,这次川出发来陵南前,他才交给他。

 川取下玉牌,心中奇怪,想仙道怎知自己身上带着父亲旧信物?正要递给他,忽然又起疑,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仙道捋高右袖,只见他肩膀上一只明显的紫掌印,掌印高出周围皮肤一段,比之寻常刚中掌的人肿得更是厉害,果然是中了天地风云掌后的标记。仙道道:”越野见我师父宁死不屈,定会出手伤害同门来要挟他,你再不信我,我同门师兄弟可就惨了。”

 川想起适才越野在厨房鬼鬼祟祟的举动,登时相信了,将惊雷玉牌交给仙道。

 仙道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要是遇到越野,千万要小心。”最后一句讲的殷切备至,川心里一热,但随即疑云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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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持着惊雷玉牌来到大殿,见众同门一一横倒在地,靖王也不例外。越野在一旁坐着,见了他便站起来问:”怎样?”

 仙道道:”我想过了,说赤木来抢了书太玄,田岗老巨滑,未必会上当。”

 越野一皱眉:”可他嘴巴硬得很,怎么不出,现下我们怕他出来后撞见这些人,已经使药放倒了他们,若不在他们醒来前拿到书,教我怎么解释?干么又不——杀了他们?”

 仙道摇摇头:”我拿到书后立即杀了田岗,将他的尸首扔在密室,就说当初师父没死,只受了重伤,我怕人不肯甘休,将他藏于此处,哪知被他发觉了,假意与我们定约,当晚却又上来下药昏了我们,闯进密室杀了师父,来个死无对证。这罪仍要赤木担。”

 越野转忧为喜:”原来是这样。那田岗怎么办?”

 仙道微微一笑,将惊雷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越野奇道:”这是什么?”仙道凑到他耳旁说了几句,他暗暗点头,用心记忆。

 仙道嘱咐完越野,拿桌上残酒倒了一碗,一手持烛,一手持碗,走出大殿,穿过两间偏殿,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殿中,在墙上一块青砖上快敲三下,慢敲三下,地下便出个容一人通过的口来。他弯下,拾级而下。

 底下是间密室,四壁皆是厚厚的石砖,中间一只汤镬,汤镬下散放着一些刑具。一人佝偻着背,缩在墙角,听到脚步声只闷闷地道:”无论你怎么我,我不说就是不说,你趁早死心吧。”

 仙道一笑,将烛台放在地下,持着惊雷玉牌道:”田岗,你抬头看看这是什么?”

 田岗缓缓抬起头。他已过中年,未到老年,仗着内功深,本来皮肤上一丝皱纹也无,望之如三十许人,但几来连受酷刑,折磨得他好似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般,脸上皱褶满布,血迹般般。他的目光迟钝,见仙道手里拿着块玉牌,牌子花纹古朴,中间一块玉石隐隐有青白两种光过,看了半晌,才突然叫道:”炎王的令牌!”

 仙道点头道:”不错。”

 田岗厉声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仙道道:”你我好坏师徒一场,今便让你做个明白鬼。炎王的儿子川枫蒙我救他性命,和我结成了莫逆之,”说到这里一顿,想川枫若听到这些话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忍不住一笑,接着道,”我已经由他得到了我要的东西,留着你已是无用。这碗酒剧毒无比,你喝后立即升天,不会多受痛苦,你喝吧。”

 田岗见他拿着酒碗向自己走来,忽然害怕起来,一缩身子,又不信道:”他怎么知道那人——那人被我抓——难道炎王另行抄了两本留给儿子?”

 仙道道:”书本来是炎王你保管的,现在由他儿子自你处取回,天经地义。只是师父你这十几年拿着书也没做出什么事来,也不知那书到底灵不灵。”

 田岗怪目一翻:”你骗人。”

 仙道心中一惊,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但脸上仍是笑的春风和暖,将碗送到田岗嘴边。田岗一扭头,将不小心喝进的一口酒朝仙道去,仙道侧身避开,一手固定住田岗下颌,又要将酒往他嘴里灌。

 田岗被点了大,内力使不出来,手脚又被玄铁所制镣铐铐住,被仙道制的无法动弹,就在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越野闯了进来,神色惊惶地冲仙道道:”不好了,赤木带人来硬抢公主,大伙儿挡不住了,你快去瞧瞧吧。”

 仙道假意一惊:”当真?”

 “n,快上来了。”

 仙道将酒碗往地上一放,对越野道:”你喂他酒,我去看看。”说着沿石阶上去了。

 田岗逃的一死,刚松了口气,看到越野过来又紧张起来,嘴上却不肯示弱,骂道:”叛贼,枉我将你辛苦养大,居然和海南贼子联合起来谋害我,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越野一言不发,突然上前跪倒,向他磕了三个头,又从怀中取出把钥匙,打开他手脚上的锁,田岗奇道:”你干么?”越野道:”弟子深受师父大恩,无以为报,怎敢怀有贰心,联合外人谋害师父?只因贼子狡猾,弟子为救师父,这才忍气声供他驱策,他还道弟子对他忠心耿耿,对我减了提防。现在贼子已拿到了书,和炎王的儿子准备一起逃去湘北修炼,要害死师父,弟子通知赤木刚宪,说公主在我们这儿,他这时正带兵攻上来,那贼子一时半刻不了身。师父,你快走。”

 田岗又惊又喜,连道:”好弟子,乖徒儿,为师错怪了你。”

 他手脚得了自由,忙一跃站起,脚下却一个踉跄,越野忙上前扶住,道:”师父没事吧?”

 田岗嘿嘿冷笑了几声:”红颜女的传人果然厉害,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点了我的,竟让我一时解不开,不过他功力未到,每隔十二个时辰便要在我身上补点几下,现下他得意忘形,忘了补点,再过一盏茶功夫,我就能自通道,到时我要他好瞧。”越野忙道:”那我先去外面守着,防他回来害你。”

 田岗点点头,又问:”他真的拿到了书么?”

 越野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见炎王的儿子与他神情亲昵,真拿到了也没准。师父,你小心,我先走了。”

 田岗点头,坐下用功,不到一盏茶功夫,已解开道,只是他道被闭多时,一时之间真气仍微阻滞,他想仙道诡计多端,又值赤木攻上山,一时之间辩不清是非,当务之急,是确定书是否被盗。一想到此事,不免忧心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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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道从密室出来后一纵身上了这座宫殿的屋顶,藏身在飞檐之后,眼见越野出殿后往山下方向行去,想再过片刻田岗就会出来,不知他能否如己所愿去藏书之处确认。突然,鼻中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清气,他微一凝思,已知是川跟在后面,不动声地道:”你来了,师父已同意带我去拿书,要我暗中跟着他。”边说边将惊雷玉牌朝后递给他。

 川把玉牌给了仙道后,越想越觉可疑,想要跟去瞧瞧,但无极宫中宫殿众多,他不知仙道去了那间,找到方才才看到他上了殿顶,隐身在屋檐之后。他好奇心起,也跟着跃上殿顶,想看他玩什么花样,哪知竟被他察觉,他心中不乐意,但也无法,只得上前接过了玉牌,挂还脖子,问道:”干么要暗中?”

 仙道道:”师父怕越野勾结海南高手在旁窥伺,敌暗我明,到时说不定被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要我暗暗跟着。万一有人出手抢书,我便出手夺书。”

 川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仙道心中却想:”听闻炎王智计绝伦,这人既是他儿子,必也有些门道,他面无表情,也不知是真信了我,还是假装信我?也许他是想利用我夺得书后再夺过去,我可不能大意了。”但他自负武功强过川,又聪明机变,也不怕川夺书,倒是万一有什么意外,川既是炎王之子,也许还有用处,便任他留在自己身边。

 两人没等多久,田岗便蹿了出来,一溜小跑,越过宫墙。仙道心中一喜,道:”走。”二人跟着跑到墙角,逾墙追着田岗而去。

 黑暗之中,田岗纵高伏低,一路来到一处悬崖边,突然纵身往崖下一跃。仙二人吃了一惊,忙跟过去一看,原来这里地形诡异,远看似是悬崖,其实离山顶一丈多处有一块大石可供落脚,大石旁另有通路。田岗便是跳到了这块大石上后,继续往另一边跑。

 二人不即不离地跟随在他身后,见他东一绕,西一转,明明是无路之处,被他转了几个弯后居然豁然开朗,地势却是在渐渐往下。

 眼见田岗又转了一个弯,仙二人正要追去,忽然身旁一阵旋风掠过,一人拦住了他们去路。

 二人看清来人后齐声惊道:”是你?”

 来者身形干瘦,正是曾在巫云街头与他们动过手的莫子须。他冲二人一抱拳:”二位,又见面了。”

 仙道一皱眉,低声音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待事了后再与先生切磋如何?”

 莫子须指着川道:”只要这位公子肯将我派的物什还给我们,在下立刻就走。”

 川奇道:”我拿你们什么了?”

 仙道不知二人有何纠葛,眼前这人功夫不错,自己在二十招之内恐怕赢不了他,眼见多布局已出成效,田岗上了自己的当带他去取《纵横》《天下》,如此良机稍纵即失,也不多废话,突然伸手抓住了那人手腕。

 莫子须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动作又是迅速无比,一下子被他扣住手腕,幸而道未被封,当下将手臂往回一带,另一手劈他手肘。仙道却不与他硬拼,借着他一带之力飕的掠过他身边,边往前跑边道:”川,你截住这人。”身后风声响动,显是二人已斗在一处。

 仙道转了弯,却已不见田岗踪影,他不死心,又朝前跑了一阵,眼前突然出现四岔道,地下杂草丛盛,不辩足迹,知道是追不到了。他拿的起放的下,决断极快,一转念间,心中已另有主意,想听田岗口风,他似乎是抓了个人囚在某处,书在那人手上,那人却不肯给他。他心道:”那人多半是炎王昔日亲信,才会有这两本书,那么我先去抓了川,让越野交给师父,他必定会用川去威胁那人出书,我便可俟机抢夺。”

 他计议一定,立刻回身去找川,心中盘算着如何出其不意地擒得川,到了他面前时却吃了一惊。

 刚才他匆匆离去,还道只有莫子须一人来拦截川,哪知除了他外,另有一个老者和七个八、九岁的孩童。七个孩童都是头扎双髻,一身白衣,式样奇古,此时围成一个圈,将川包在其中,莫子须和那老者站在圈外,莫子须正疾言厉地让出所偷之物。川一言不发,面色却是不善。他见仙道回来眼神一动,似乎略觉抱歉,随即又冷漠如初。

 仙道心中也是一动,想他倒是真心相信我,向他微微一笑,扭头去看那老者,见他约莫六十岁年纪,疏髯炯目,下巴微微前翘,一身白袍,颈中竟挂了条长命锁,不觉得好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恕在下眼拙,这位可是丰玉宿儒北野老先生么?”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可不就是我么?你这娃娃倒识得我。娃儿们乖,将偷的东西还给爷爷,爷爷见你们年纪轻轻,长得又俊,一定不会让你们死得太难看。”说完又哈哈大笑,仿佛孩童见了什么可笑之事一般。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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