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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宿疯人镇
 黎文政走出了杂货店,向着第一辆车里吩咐着:“前面路口右拐,目标疯人镇,随时与艾吉小队联络。”

 驾驶员跟在他身后,吃力地搬着两箱可口可乐,放进车厢里。

 阳光正在头顶,把他们的影子投在自己脚下,绿洲里跑出一群光着股的小孩子,好奇地盯着我们这群开军车却不着军装的陌生人。

 在他们上车之前,方星拍了拍我的手背:“高温会使可乐爆裂溅。”只有这几个字,然后是一个眼睛连眨的动作。

 我点点头:“明白。”

 黎文政是个冷漠孤僻的人,绝不会好心到要请大家喝可乐的地步,并且以他的身份,绝不会在这种无名小店里买饮料。假如他买的是美国走私烟或者美式压缩饼干的话,还算有情可原。所以,我能够判定那些饮料九成以上掺杂了某种特殊成分。

 下午一点钟,车队通过了一个沙丘隆起造成的公路垭口。前面路边停着三辆吉普车,一个身着彩服的高个子阿拉伯男人向我们挥舞着手里的帽子,大步向前过来。

 “那是艾吉小队长,方小姐,都灿先生说过,我们会合在一起之后全部归你调遣。”黎文政的话冷冰冰的,像个蹩脚的配音演员。

 艾吉的英文说得又快又急,不断地拼错语法,但总算还能让我们听得明白:“凌晨三点,疯人镇里开始出现零星火光,当时我们的车队隐蔽在沙丘后面,不敢轻举妄动。一小时后,火势越来越大,烧着了绿洲边缘的灌木丛,浓烟滚滚,我们马上冲进去,但发现的只是十具尸体,全部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割喉。所有的观察记录表明,在惨案发生前后,没有人进出绿洲,所以,我怀疑犯罪嫌疑人是中国女孩无情,格杀同伴后逃遁。”

 他很有想像力 ,但这一推论有个最大的漏,那就是——“无情杀人后去了哪里?”

 我和方星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读到了淡淡的嘲讽。

 “上车,去疯人镇。”黎文政摆了摆手,艾吉打了声呼哨,停着的吉普车引擎轰鸣起来,立即向前进发。

 他笑嘻嘻地拉开方星那边的车门钻了进来,满脸都是带着不怀好意的之气:“喂,美女,挤一下,大家是同一战线上的盟友,根本就是一家人。”一阵混合着雪茄烟与威士忌的怪味令方星皱了皱眉,向我身边靠了过来。

 我摇下车窗玻璃,目光冷漠地向侧面的沙地瞭望着,面无表情。

 “美女,你就是都灿先生说的方小姐,呵呵,果然是一个标准的东方小美人,怪不得能弄得他神魂颠倒的——”艾吉茸茸的大手向方星的胳膊伸过来,满嘴酒气胡乱涌着。

 在方星面前放肆,他的下场肯定很惨,不过黎文政的断喝算是救了他:“停手,你醉了。”

 艾吉大笑起来,双手搂住黎文政的肩膀:“我没醉,我没醉…东方小美人弄得人心里的,我只不过是…啊——”他陡然缩手尖声大叫,两行细碎的血珠飞溅上了车顶,瞬间便变成了暗褐色的血痕。

 黎文政的目光在后视镜里冷峻地闪了闪:“从现在到疯人镇,你最好乖乖闭嘴。方小姐是都南察先生的贵宾,明白吗?”

 艾吉疼得呲牙咧嘴,从口袋里取出一卷绷带,胡乱地在手背上。一招之间,黎文政指里飞起的刀光斩伤了艾吉的双手手背,连我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方星冷笑起来:“都南察先生不喜爱素质低下的酒鬼、鬼,这件事给他知道了,结果如何,黎先生一定能猜得到吧?”

 她不是习惯于忍辱负重的善男信女,如果不是在用人之际,早就一穿艾吉的脑袋了。

 黎文政点了点头:“方小姐,瑕不掩瑜,艾吉队长的武功法都很了得,曾在势力火并中替都南察先生挡过子弹。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好?我保证他不会再犯。”

 我握住方星的手腕轻轻一捏,她冷笑了两声,不再开口。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分析,任何正常的男人看到方星这样的美女,都会下意识地多看几眼,俗成的艾吉刚刚表现出来的,恰恰是最应该有的动作。相反,黎文政从别墅门口出发开始,就一直没正眼看过方星,冷漠麻木得像一块寒冰。

 只有怀远大目标的高手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把一切内心活动都遮盖在木讷的面具之下。我甚至怀疑,他隐忍在都南察手下,只不过是暂时的韬光养晦,等待时机,毕竟年轻时的他,就已经凭“湄公河蜘蛛”之名响彻东南亚,绝不会甘心无声沉伏的。

 车子猛的颠簸了几下,驶上了一条路况稍好的公路,速度一下子提升了上去。

 远处,已经出现了疯人镇绿洲的影子,在蓝天下呈现出来的是一大片难言的死寂。车子迅速驶近,我能够清晰看出仍在袅袅上升的青烟,空气里更是飘浮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道。

 艾吉的伤口不再血了,蜷缩在门边,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

 “绿洲里还有没有人?你难道就没留下两三个游动哨?”黎文政的语气仍然呆板单调,看不出生气与否。

 “这里有点气,到处都森森的,没人敢留下,所以我们才退了出去。”艾吉伸长了脖子,心有余悸地向前张望着。

 驾驶员摇下车窗,车厢里马上充满了阵阵凉风,舒之极,他忍不住兴奋地长叹:“真是凉快,比空调还舒服,今晚如果能夜宿在这里,肯定能睡个安稳觉了。”

 此时是下午四点,沙漠里的热气正处于降温阶段,但绝不可能如此凉爽。

 黎文政把手伸出窗子,在空中虚抓了一把,然后缩回紧握的拳头,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面,连续做着深呼吸的动作。

 我和方星的手始终相握着,凉风吹来时、黎文政抓风闻风时,我们的手连续紧了两次。

 烈下的凉风不是好风,而是气。“闻风”更是异术界高手们常用的预测吉凶的方法之一,可见黎文政才是真正神秘莫测的高手。

 车队驶进绿洲,一直向前,到达了一个约四十米见方的小型广场,顺序停下来。

 环绕广场的草屋都已经破败不堪,房顶全部天,墙壁也东倒西歪。广场中央,烧剩下的帐篷碎片随意丢弃着,随风飞。十具尸体摆放在广场一侧的石凳前面,拖动他们时留下的血痕在水泥地上构成了一道道或或细的褐色笔画。

 “尸体就在那里。”艾吉扭开车门,双手伸向间,唰的出了两柄灰色的大口径军用手。由这个动作可以看出,他从前的身份一定是政府军人,一旦拔在手,马上变得杀气腾腾。

 黎文政木然向前望着,目光仿佛要穿透广场正面那几排茅屋似的。等到所有人抱着冲锋在广场上列队完毕,他才慢地拎着地图册跨出去。

 白骨之井就在茅屋后面,现在绿洲唯一的水源则在向东五十米的低洼地带。我和方星之所以没有马上下车,只不过想单独交谈一次,交流彼此对疯人镇的看法。

 黎文政经过艾吉身边时,嘴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

 “主人下令,执行食尸鹰计划。”方星按了按自己的左耳,迅速翻译着黎文政的话。她一定又在对方身上放置了窃婷器,这是她的惯用手法,早就轻车路了。

 主人,自然是指都南察,那么“食尸鹰计划”又是什么?

 在黎文政的示意下,所有人迅速散开,向绿洲的各个方向搜索前进。

 风在继续吹,从车厢里穿梭过去,吹到我身上,时时有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被一条超级巨蟒窥探着一般。

 黎文政没有第二次开口,走到尸体旁边站定,泥塑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方星有点气地苦笑着:“这家伙,真正是惜字如金!”

 我凝视着黎文政的侧影,从他的衣服飞扬角度上,感觉到风向很,根本不是这个季节本地应该出现的燥热南风,而是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有时候甚至是小范围的旋风。

 风有来向,必有去向,特别是在空旷的大漠里,查明这一点很有必要。我很关心他从风里闻到了什么,如果大家处于坦诚合作的状态,他一定会说出来。

 “咱们下去吧,我想先到白骨之井看看。”我开了车门,风扑面,凉气袭人,通常这种情况只会在乡下的无名墓地里才会出现。

 方星下车后的第一个动作是仰面看了看西下的斜,不无忧虑地叹息着:“沈先生,我一直在考虑,今晚是不是需要连夜赶到鬼墓去?”

 我们隔着吉普车,目光错。

 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汗津津的脸庞,被夕阳镀了一层灿烂的金色。从港岛直飞德黑兰,再到大不里士以南的铁堡,然后马不停蹄越境进入伊拉克,一直来到这里,空间的转换一站接着一站,我恍然觉得,自己在万里迢迢的旅程中,竟然连好好看她一眼的闲情逸致都顾不上了。

 “方小姐,有一句话早该对你说了——你真的很漂亮,集合了所有东方女孩子的闪光点,像一颗光彩夺目的钻石一般。”这些是我的真心话,只是不太适合在风阵阵的疯人镇来说。

 “是吗?”她微笑起来“我很荣幸,能被沈先生如此赞美,这应该是个良好的开端。好了,咱们去看那口恐怖的怪井吧。”

 我们并行穿过广场,绕过被风吹得飒飒响、摇摇坠的残破草屋,随即看到了一个石砌的井台,高约半米,散发出一种深沉的青灰色。

 方星的脚步顿了一顿,皱着眉头低语:“如果艾吉他们的监视工作毫无疏漏的话,绿洲里的人要想神奇地消失掉,如果上天无路,那就只能寻求‘入地’的门户了。”

 我伸手环住她的肩膀,借这个亲昵的动作,打消她的恐惧感。

 白骨之井的名字听起来虽然恐怖,但它只是一口普通的汲水井而已,只不过是穿凿附会了那些诡异传说后,才在人们心里增加了沉甸甸的份量。同样的井,在全球各地的大小城市里多如牛,不可胜数,也就丝毫没有神秘感可言了。

 走到井边之后,我一边轻轻松松地笑着,一边探头向下望。井口到井底的高度大概在十六七米的样子,依稀能看到下面的黄沙。

 “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口干涸的水井。”这种印象,与脑子里的资料非常吻合。在我看来,就算遵从方星的意思,今晚赶往鬼墓绿洲,得到的结果也会与此相差不远。

 井口的直径为四米,笔直向下的井壁完全是由青石砌成,然后用灰色的高强度水泥嵌,丝毫看不出有可疑之处。

 方星揿亮了一支电筒,向井底照下去,只能望见遍地黄沙和整齐完好的井壁。

 “你说,无情会不会跳下去之后,把自己藏在沙子里,躲过营地里的追杀?”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继续一丝不苟地观察着井壁。

 我追随着她的思路,随即用力摇头:“应该不会,跃进这样的井里,没有外援的话自己根本无法爬上来。就算她具备最高明的壁虎游墙功,但在垂直的零度角井壁上也无法施展。她是聪明人,跳井而死和战败而死,肯定会选择后者。”

 她是唐的妹妹,性格中当然应该带着唐的某些行事特征。我只不过是按照自己对唐的判断,来推算无情的做法。

 “又或者,沙子下面埋藏着某个秘道,她借秘道离开了?”观察了五分钟后,方星失望地关了电筒,疑惑地向四面眺望着。

 我不想故意反驳她,但这些想法,只适合第一批到达疯人镇的探险者们去验证,但是到今天为止,穷极心思探索疯人镇的队伍已经超过五十支,该想的、该做的、该挖掘的,那些人都不止一次地做过,就算我们再做第五十一次、五十二次,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算了,我只是对这口井充满好奇而已,现在,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那些尸体能告诉我们什么吧——”她自动否定了自己的提问。

 要想到井下看看,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只要有一二十米长的绳索,下坠到井底,然后再抓着绳索爬上来就行。

 “美女,我的人已经下井看过了,既没有金砖金条,也没有玉器珠宝,什么都没有,连个脚印都没有。”艾吉平端着双从草屋后钻了出来,如临大敌之际,也没忘了心大动地向方星瞄上好几眼。

 “那么,在你看来,我们的中国朋友会去了哪里?特别是在你们无微不至的监视之下?”方星冷笑起来。

 “她?她大概像只沙漠地鼠一样从地下逃走了吧?”艾吉向西南面指了指。

 他这种无意识的动作暴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既然无情是一路向西去的,目标直指鬼墓,当然会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不知道黎文政是怎样想的?”我牵着方星的手往回走,把艾吉丢开。

 黎文政已经在石凳上坐下,木然地瞪着那些尸体,广场上只剩下他自己和六辆空空如也的吉普车。

 “黎先生,有什么发现吗?”我向他打招呼。方星取出放大镜,在摆在最外围的尸体前蹲下来,仔细观察那人颈上的伤口。

 黎文政摇摇头:“没有,一刀毙命,准确地割开喉管,不多费一丝力气,对小刀的控制随心所,就像一名完美的屠夫。在那种状态下,被杀的人既没有呼号反抗,更不会出声示警,从第一个杀到第十个,大概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艾吉他们太大意了,只笼统地以为没有火就是一切安全,冷战时期,再沿用那些老套的战术理论,实在是太愚蠢了。”

 即使在批评别人的错误时,他的声调仍然平静冷淡,仿佛是军校的导师在课堂上剖析战斗实例。

 “凶器竟然是一柄改造过的老式剃刀,你看,凶手杀人后,顺带在这人衣领上抹掉了刀刃上的鲜血。”方星指着尸体身上的绿色方角小翻领衬衫,果然有一抹淡淡的血痕。

 用剃刀理发的人在大城市里已经绝迹,只有在偏远地区还偶尔存在。以此做为武器的更是罕见,至少我相信无情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凶手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掉第一批进入疯人镇的旅行者,当然也会对我们下手,所以,黎先生,请下命令让你的人集中起来,免得遭到对方的袭击。”方星的建议深得我心,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而已。

 黎文政又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饵。”

 夕阳刚刚落下,绿洲里忽然升起了淡淡的雾霭,越发显得鬼气森森。

 他取出了自己的手,缓缓地退出弹夹,托在掌心里,长久地凝视着,仿佛那是一件珍贵之极的艺术品。

 方星又要张口询问,我及时做了个手势制止她。

 “饵”这句话含义深刻,第一层意思,黎文政要用艾吉等人做饵,把杀手钓出来,一举格杀;第二层意思,我们所有的人也是一种饵,大张旗鼓地寻求鬼墓的秘密,把所有关心这件事的势力全部吸引住,被都南察的后援部队一网打尽。

 明知是饵,我和方星却不能不来,这种在夹里生存的滋味并不好受。

 “好,不知道黎先生的法是不是也像刀法一般高明绝顶?”在他这样惜字如金的人面前,我对将法并不抱太大信心。

 “不过是杀人工具而已,何来高明不高明之说呢?我们应该尊敬的,是那些已经被杀或者即将被杀的生命,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工具。”他答非所问地将弹夹重新推入弹匣,举向着远处的一棵沙枣树瞄了瞄。

 “如果换了是我,宁愿留对方的活口,从他嘴里,至少能知道疯人镇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方星不满地挑了挑眉毛。

 “那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敌人,胆量、勇气、身手无不具备,杀死他的可能不到八成,活擒的难度更大,没有必要。”黎文政站起来,向四周张望着。

 “一个?还是几个?他在哪里?他们在哪里?”方星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

 黎文政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不过却是淡淡的苦笑:“我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的,一个变数连着另一个变数,环环相扣,无休无止。方小姐,出发之前我就明白,这是一次非常艰巨的任务,不过,我没有其它选择。”

 他凝视着草屋那边的薄雾,又一次恢复了冷漠的神情。

 艾吉和其余的十八人陆续走回来,所有的汇报内容可以用四个字概括——“毫无发现。”

 黎文政冷淡地下了命令:“就地宿营,严密戒备,设置一小时轮岗的双人警戒哨。”

 从地图上看,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绿洲是在东面二十公里之外,按常理来看,暂时退出疯人镇,去那里过夜才是最稳妥的。

 艾吉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这个鬼地方到处都好像有敌人埋伏着,不能多停。我建议,暂且撤离,有什么事,明天接着干就好了,没必要把自己陷于险境。”

 另外的十八人脸色都很难看,一刻不停地左右张望,双手始终紧抱着冲锋,精神处于非常紧张的状态。他们当然赞成艾吉的决议,先摆这里再说。

 “有鬼、有敌人?你可以现在就去把他们找出来,亲手干掉他们。刚才,你们每一个人都报告说,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那么究竟是在害怕什么?我已经下过命令,同样的话绝不会重复第二次。”

 黎文政视着艾吉,他的身体虽然瘦小,但气势却强大无比地压制住了对方。他们之间,隔着十具衣饰各异的尸体,越聚越多的雾气将气氛渲染得无比诡秘。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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