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忙了一整天,踏上归途时,煦煦几乎快累瘫了。
她坐在车上,全身放软,头靠着椅垫,看着他开车时专注的侧脸。
“谢谢你陪我来。”她轻声说道,伸出小手,替他翻好抚平
掉的衣领。
卫浩天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得更深一些,眼睛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打从第一天见西,她就觉得,他长得好好看,她可以一直一直这么看着他,永远看不厌…
永远?
她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红
不自觉地往上扬。不知为什么,在她心里,早已把卫浩天,跟这两个字划上等号。
看见他衣袖上又红又蓝,被人
画一通,她挑起秀眉。
“袖子怎么了?”她问。
他低头看了一眼。
“小孩画的。”那些小孩,不但拿水
攻击,还拿原子笔偷袭他。
“啊,我帮你洗。”煦煦自告奋勇。
“洗不掉的。”他淡淡地说道。
她把小脸凑进衣袖,确定损害范围太大,无法弥补后,才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来。
“那我赔你一件好了。”她抓着那只袖子,没有松手。
他瞄了眼被画坏的衣袖,将车子开出巷子。
“不用,再买就有了。”
“真的吗?”煦煦松了一口气,笑意点燃小脸。
老实说,卫浩天的衣服可是贵得要死的名牌,真要她赔一件,搞不好还要分期付款才付得出来。
“只是衣服而已。”他不在意地说。
“你不气我?”
他摇头。
“也不气那些小孩子?”
他僵硬半晌,才又摇头。
煦煦好感动,睁大眼儿看着他,心里又暖又烫。她靠了过去,揽着他的手,心满意足地将小脑袋靠在他肩上。
“你真是个好人。”她叹息着,小脑袋在他身上磨蹭。
活到这么大,卫浩天首度觉得尴尬。
他从来以冷酷无情闻名,还没人说过他是好人,煦煦却说得不经思索,彷佛理所当然。
她打了个呵欠,疲倦地靠着他,眼睛看着窗外。“你虽然成天绷着脸,但其实
面恶心善的呢,当然我不是说你很丑啦,你一点也不丑,只不过老是板着脸瞪人,看起来可真像个坏人呢…”
他直视前方,眼角
动。
煦煦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皮愈来愈重。“可是院长说,小孩子最会看人了,如果你是坏人,他们就不会赖到你身上去…”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转为规律的呼吸声,那些让他尴尬的话,到此时才宣告结束。
卫浩天侧过头,看着她在暮色中沈睡的小脸。肩上的小女人全然放松,没有分毫怀疑或警戒,全心全意地信赖他。
那种拥着她时,总会浮现的温暖,此刻又充满心间。
他动作轻柔地替她调整一个较舒服的睡姿,没有惊醒她,还俯身偷了一个香吻。
煦煦喃喃呓语着,在睡梦中
出甜甜的微笑。
卫浩天轻抚着那柔
的红
,视线落在她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希望,她的微笑,是因为他的吻。 远远看见那灰黑色的袅袅馀烟,卫浩天眉一挑,心头浮现不祥预感。
车行至蛋糕店的街上,果然瞧见,那家可爱温馨的小店已经付之一炬,火焰熄灭,原处只剩残烬仍冒出滚滚烟灰。
卫浩天紧握着方向盘,如鹰隼的眼,瞪着倒塌的残迹。他全身紧绷,压抑着想杀人的暴怒。
要是让煦煦瞧见,她不知会有多么伤心!
他一踩油门,本想驱车离开,谁知围在一旁观看的邻居眼尖,已认出他的车子,全都扰扰攘攘地围过来。
“唉呀,煦煦、卫先生,你们可回来。”高八度的女高音响起。
“啊?怎么了?”煦煦睡眼惺忪地爬坐起来,
着眼儿,茫然地看着冲到窗边的林太太。
该死!
卫浩天暗骂一声,松开踩着油门的脚。
一脸焦急的
月也奔过来,小脸上脏脏的,连发尾都被烧得焦焦的。“煦煦,真是抱歉…我、我…”话还没说完,她倒先哭了出来,泪痕斑斑的,看来好狼狈。
“别哭别哭,你的头发怎么了?”煦煦探出头。
淳于寿走上前来,把哭成泪人儿的
月揽进怀里。他高大魁梧,伸手一抱,就像把
月包起来似的。
“她想冲进火场救东西,被我硬拉出来。”他面色凝重,那把大胡子也被烧掉一半,还在冒着白烟,闪烁的双眼里,可以瞧见怒气。
“火场?哪来的火场?”煦煦呆了一下,有些清醒过来,疑惑的问。
心里的不安逐渐加深,她闻到烧焦的气味,她的视线停在这些
面孔上,不敢转头去查证。
不会的,不会的…
林太太还在嚷,嘴巴动个不停“你不知道吗?你看!你店里失火了啊!”煦煦肩膀一缩,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脸色咧的变得惨白。
她缓慢地转过头去,全身僵硬。
半晌之后,清澈的双眼才转了个方向,看向从小住到大的家园。
爸妈留给她的木造小屋,如今只剩一片灰烬。那场火把屋子烧得很干净,原本的二楼建筑,经过一场大火,只剩几
焦黑的梁柱,杵在原地冒着烟。
她打开车门,笔直地走过去。
“煦煦!”
月眼圈儿红红,
言又止,想不出话来安慰好友。
淳于寿拉住她,表情严肃,轻轻摇头。
卫浩天跟着下车,无声地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
她傻傻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地呆看着。半晌后,她才回过头来,疑惑不安地看着他。
“我…我家呢?”煦煦小声的问。
他双眸一暗,没有开口,只是将她抱进怀中,提供最直接的安慰。
一旁多事的林太太却抢着说话。
“唉呀,就是前一阵子来闹事的
氓啊,看你们不在,就拿着汽油放火烧,要不是我回来得快,连我家都要遭殃哪…唉啊,谁踢我?”她惊讶地回头。
月眯着眼睛,脚抬得高高的。她打定主意,这八婆要是再说上一句,她就再补一脚。
林太太想出声骂人,却瞄见站在
月身后,那个壮得像熊的淳于寿,也是一脸冷峻瞪着她,这才
着
股走开,只敢在嘴里小声的嘟囔。
煦煦已经站不住,紧紧攀着卫浩天的衬衫。她双肩颤抖,跟着就啜泣出声,没有多久,啜泣就转为号啕大哭,愈哭愈伤心、愈哭愈大声…
卫浩天紧紧抱着她,薄
抿得死紧,压抑在
口的怒气,也愈烧愈烈。
该死!
他要是不把那些放火的杂碎碎尸万段,他就不姓“卫”! 隐蔽的山林内,几栋暗灰色的石屋,以五角星的角度排列。
此处隶属“绝世”集团,是整个集团的枢纽,领导人以及几位干部,在这里都拥有住所。
其中一间石屋里,传出愤怒的咆哮。
悲伤过后,煦煦开始发火,打从卫浩天带她来这儿起,她就
蹦
跳,头顶持续
发烈焰,嘴里骂个不停。她好几次想冲回家去,他却握住她的
,不许她轻举妄动。
“我要回去。”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行。”
“为什么不行?那是我家,我爸妈留下来的房子,我…”想着想着,眼圈儿又红了,煦煦握紧拳头,克制着悲伤与愤怒。
“不安全。”
“不安全!?等我回去,那些烧我房子的王八蛋才真的不安全。”她吼叫着,死命地想往门口冲,偏偏
上的箝制紧得很,她用尽力气,双脚拚命踢,还是挣脱不开。
角落传来轻笑声,对他们的对话莞尔。煦煦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四周已经坐了不少人,全都没有开口,静静观战,等着他们的争吵告一段落。
“
来到『绝世』。”神偷微笑着,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回不敢坐得太近,反倒挑了张最远的沙发。
绝世?
煦煦眯起眼睛,暂且把怒火跟羞怯放一边,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卫浩天。她听过这个集团,是数一数二的拍卖集团,财富势力都很惊人。卫浩天任职的那间饭店,据说也跟“绝世”有关。
“你帮『绝世』工作?”她发问。
“偶尔。”
“为什么没告诉我?”看他每天不是等饭吃,就是打电脑,老是赖在她店里不走,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饭店辞退,成了无业游民。
“你没问。”卫浩天耸肩。
“等等,你为『绝世』工作,也在那间饭店里兼差?”煦煦眨眨眼睛,打破砂锅问到底。跟卫浩天住了好些日子,对他其实还是一知半解,这家伙不是吭也不吭,就是在她发问时,吻得她不能发问。
“『豺狼』不隶属于任何人,他只为朋友工作。”冷天霁开口,态度温和,嘴上噙着笑。转过头,他看向在桌边徘徊的小
子。“花穗,把饼干放下。”他淡淡说道。
花穗动作僵硬,尴尬的笑了笑,走到丈夫的身边,轻巧地坐下。
“我想,那可以当我们明天的早餐。”她小声地说道,对煦煦投以微笑。
冷天霁
子的发,模样亲昵,接着抬头看向煦煦。“你店里遭人破坏的事,豺狼之前已托我们查了。”
“我们没想到那些人敢再动手。”神偷倒了杯咖啡给她,表情有些歉疚。“通常让豺狼修理过的人,没几个敢再和他硬碰硬,这些混混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瞎了狗眼。”
冷天霁点头,双手
握在腿上,看来温文儒雅,只有那双锐利的黑眸,
漏了他并非等闲之辈。
“所以,若不是买方提出鉅额赏金,就是比起豺狼,那些
氓更害怕买方。”他淡淡的说道。
“买方是谁?”卫浩天开口。
神偷一撇嘴角。“一个国外的财团,之前不曾涉足台湾,这宗土地收购,是第一笔生意。”
“原因呢?”
“这就好玩了。”神偷双手一摊,说出之前的调查结果。“没有原因,这财团指示要收购,不惜任何代价,也不择手段,就是要把这处
得人烟断绝。”
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煦煦,这时才
话发问。
“为什么?那里的土地又不值钱,他们买了也没用啊!”纵使买方出的价码很可观,社区仍有不少像她这种打死不肯搬家的住户。金钱攻势不管用,
氓们这才倾巢而出,到处搞破坏。
“可能是你们社区的地底,埋着什么金银珠宝,必须把你们赶跑了,才能开挖。”神偷耸肩。
“怎么可能!”煦煦不以为然的嚷着。“我家从爷爷那一代就住在那儿,之前那地方也只是一个鸟不生蛋的荒地,还是因为之后几十年的发展,才被划入市区的。”
“最近店里有新客人?”卫浩天拧眉问。
“有。”煦煦点头。
“记得对方特征?”
“嗯。”煦煦再点头。
“知道对方身分?”
“嗯。”煦煦又点头。
“谁?”
她伸出食指,一脸无辜的指着他的鼻子。“你啊!”其它一旁看戏的人闻言差点笑了出来,纷纷转头掩嘴的掩嘴,吃饼干的吃饼干,喝咖啡的喝咖啡。
卫浩天严酷的俊脸上,青筋隐隐
动,好一会儿才能继续发问。
“除了我之外呢?”
煦煦双手抱
,歪头皱眉的想着。“嗯…”她沈
。
“怎样?”花穗抱着饼干,没耐
的催问。
“ㄟ…”煦煦更加努力的想。
“到底怎样?”花穗凑到她身边,一脸好奇。
“啊,我想到了!”煦煦小脸一亮,双手击掌。“之前有年轻女孩,她来过一次,但没有碰任何食物。”她转头看向卫浩天,耸了耸肩。“不过,自从你搬进来,她就不曾再出现。”
众人嘴巴开开,瞪着两人。
“你们住在一起?”花穗首先发出惊叫,问出大伙儿的疑问。
煦煦无辜地张大了眼,退到卫浩天的身边,攀着他的手臂,缓缓点点头。
“对啊,不行吗?”他们是想指责她,婚前就…呃…一见煦煦竟然毫无预警地去碰豺狼,在场的每个人纷纷作出反应。
“小心!”花穗大叫一声,双手抱头。
冷天霁火速拉开老婆,避免她被波及。
神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准备英雄救美,接住被打飞的美人儿。
等到各就各位,这才发现那一对手勾着手,一脸怪异,瞪着他们瞧。
“你们做什么啊?”煦煦眨了眨眼,开始怀疑“绝世”的人们,脑袋都有些问题。
神偷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半晌后才放下。
他张口结舌,瞪着两人勾住的手臂,再看看一脸冷酷的卫浩天。
“你…你你不是和『骗子』那个老千一样,不让别人碰的吗?”他明明记得,这家伙和黑耀爵一样,碰不得的!
虽然不是有过敏症,但因为某些难明的过往,造成卫浩天根本不和人接触,这可是“绝世”内众所皆知的。
这两个男人,差别只在于黑耀爵是有意识的扁人,而豺狼却严重到成了反
动作,碰他一下,对方就被会揍飞。
“啊,对喔!”煦煦这时才发现,瞪大了眼看他。“你这次怎么没打我?”
“唉呀,原来他还是有打你喔?”花穗捧着小脸,从老公背后探出头。
“我每天晚上睡觉,都会惨遭无妄之灾,看!”难得找到人诉苦,煦煦拉开长袖,
出好得差不多的瘀青,把闺房秘辛说得格外大声。
“呃…”神偷震惊过度,嘴巴张得太大,差点合不拢。
哇,看不出来,原来这两位“口味”如此麻辣,还玩到SM等级?
卫浩天浓眉一皱,托起煦煦的小脸。“不要转移话题,你刚说的那名女子,记得她长什么样?或是有什么特征?”
“嗯,年纪很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长得很漂亮,表情却很冷淡,黑发很长,
着很特殊的红发带。”她详细的说道。
他的眉头没有松开。
“这个形容太空泛,符合这条件的女人太多了。”神偷叹气。
“那就放弃这条线,直接去找那些放火的人,一次把事情解决了。”卫浩天缓慢的说道,薄
勾起,
出令人胆寒的冷笑。
“对,事情该解决,我要去找他们算帐!”听到报仇的事,煦煦的愤怒又被挑起,咬牙切齿地又往门口走去。
讨厌啦,都是他,扯着她说东说西,害她差点忘了要生气。
“坐下,我来解决。”卫浩天沈声说道,双眸黝暗深沈。
“不要!”她不领情,气他不让她报仇雪恨。“凭什么要我听你的?”
“你是我的女人。”
她倒
一口气。“不是。”
“是。”
“不是。”她好用力好用力地摇头,脸儿都红了。
啊,他说什么?他的?这可恶的家伙,是选在这时候告白,还是在宣布,他有权
手干预她的一切?
“想想你说过的话。”卫浩天看着她,忍耐的表情再度出现。
“什么话?”她承认过吗?或是说漏嘴过?还是他偷听了她的梦话?
“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嗯,好吧,她是曾经这么说过。“对。”
“所以说你是我的女人。”
“才…才才才不是啦!你这是什么歪理!?”煦煦又羞又气,伸出食指,用力戳他的
膛,对这诡异的推论感到忿忿不平。
“你是。”他冷着脸说。
众人看向煦煦。
“不是!”她生气抗议。
大伙儿再转头,看向豺狼。
“是!”他咬牙。
每个人又掉头,看回煦煦。
“不是!”她
。
几个人又回头,看向卫浩天。
结果几次“是”“不是”下来,花穗看得头昏眼花,不由得扶着脑袋,对老公嘟囔。
“现在到底是还不是啊?”她小声问。
冷天霁微笑,要
子噤声。
“我说你是!”恼她的反应,卫浩天态度转趋强硬。
“我说不是就不是!不是不是就不是!”煦煦牛脾气一来,卯起来就是不肯承认,小脑袋甩得像博
鼓。
卫浩天瞪着一脸倔强的她,太阳
隐隐
动。下一秒,他伸手抓住她,转身就走。
“啊!放手、放手啦!放手,卫浩天,你要带我去哪里?”突然被他拉着走,煦煦不肯顺从,死命挣扎着。
“结婚!”
他火大地丢下这一句,头也不回地继续拉着她往外走。
不是他的女人?他把她娶回家,看她还敢不敢说不是。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你!”煦煦瞪大了眼,挣扎得更用力,一路看到什么就抓什么,拉翻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经过神偷时,她干脆一把抓住神偷的衣角,赖在地上不肯走。
卫浩天脸色铁青,气得七窍生烟。他单手一扯,撕裂神偷的上衣,一把扛起赖在地上的煦煦,转身再走。
煦煦被硬扛上肩,发出尖叫。
“啊…不要!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救命啊、救命啊,救我!”她对着花穗求救。
眼见有人受难,花穗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却在看见卫浩天凶神恶煞的脸时,有些畏缩。
呃,豺狼看起来好凶呢!
“不是…豺狼,煦煦不愿意嘛,你这样子是
婚…”她愈说愈小声,愈说愈害怕,偷偷退到老公身边。“算了,呃,你当我没说…”
卫浩天一路将花穗瞪回她老公身边,再面无表情地抬头。
“帮我找牧师来。”他冷冷地说道。
冷天霁扬了扬嘴角。“没问题。”
卫浩天重新举步,扛着肩上挣扎不休的女人,回房里等证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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