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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江流不语意相问(上)
 薛鸿现细碎轻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珍珠头脑清明而空旷,她始终阖着目,聆听着这世上一切细微和琐碎的声音,耿耿长夜,惟有这颗心,是完整的属于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轻轻推门的声音,听见缓缓走入的脚步声。

 她知道他来了。她依然倚在那里,呼吸平稳,面带淡笑,仿佛睡着。

 他的手抚在她的额头,他的气息这样熟悉,他慢慢躬下身躯,低声唤她的名。她依然没有动弹,连眉睫也没有半分闪动。他忽然有些惊慌,呼吸紊乱起来,手搭上她的脉门,过了良久,方舒出一口气,仍轻握她的手,似乎久久端详她的容颜,在她耳畔沉声道:“我们回去罢?”她沉默许久,终于微微蜃。

 她被他横抱于怀缓步往室外走,他心跳沉稳而有力,他的脸浸入她发丝间,柔声道:“我知道你累了。若你不想说话,只管闭目别说,好好将养着。”马车颠簸,他一路紧紧抱着她,她神智渐渐迷糊,睡过去。

 真奇怪,这一觉下去居然没有任何梦,无星无月,无哀无痛。她醒来的时候,李适正用他胖墩墩的小手抚她的面颊,柔软滑的小手,抚在她的脸上,很是舒适。她伸手将李适抱上榻,问道:“什么时辰了?”

 爆女笑答道:“还早呢,殿下早朝未散。王妃才睡了三四个时辰,该睡至午后才好的。”

 侍奉李适的王嬷嬷在旁絮絮道:“殿下本不准小世子打搅王妃,只是世子几不见亲娘,天天哭嚷,老奴没办法才带他过来。”

 沈珍珠摇头道“不妨事”一时也懒于下,便屏退多余人等,宫女们奉上几样李适喜爱的玩艺,沈珍珠打起精神,陪着李适玩九连环、七巧板,李适玩到兴处,在榻上蹦起几尺高,逗得周旁宫女掩嘴吃吃而笑。

 正玩得高兴,随着一声长长的通传“殿下驾到…”李俶卷帘而入。李适高呼着“爹爹”动作灵活的由榻上跳下,一头钻入李俶怀中。李俶将儿子抱起,笑逐颜开中不忘朝沈珍珠瞥上一眼,见她神情并无异常处,稍稍放心。早有见机深的嬷嬷跟随入室,三言两语下将李适又哄又劝带出内室,刹那间宫女嬷嬷们退个一干二净。

 沈珍珠见李俶缓缓朝自己走来。几步的路程,他一直微笑着,然而他的微笑是审慎的,仿佛每踏一步,都在揣摩她的心。他是如此小心谨慎。

 她对他浅笑相。他是怕她生气罢。可是,这件事就是她再想一千回一万回,由无数旁人评论,她似乎都没有理由气恼。

 她有什么理由可以气恼?他本非故意欺瞒她,相反,可能是为了不添她的担心,才没有告诉她。而事情发展到要由她来解决,本是他没有想到的。而她,作为他的子,在他危难之时披荆斩棘,也是份所当然。

 她还能怎样?她不能生气,无法悲伤,也没有快。她还能对他说甚么?她所能做的,只能是这样的对着他,淡淡而笑。

 他显然以为她已经释然。于是上前坐在她的身侧,执她的手道:“这回你过于辛劳,须得好好调理。”

 沈珍珠笑着点头,目光幽静。李俶来揽她肢,她恍若不觉,略侧过身子,慢慢的又合目斜倚到枕上。李俶只当她又乏了,正要拉过锦被为她盖上,却听她轻声说道:“长安真冷啊!”他微感奇怪,她这话甚是没头没脑,于是随口笑答道:“那是自然,今年也不算顶冷的,我跟你说,我冠礼那年啊,长安一场雪,有…”

 话未说完,沈珍珠已说道:“近来我总觉身子不适,想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听说洛冬天比长安好过,我想带适儿到洛去住一段时,可好?”

 李俶微有诧异,拨开她鬓前一缕碎发,沉思索良久,才说道:“这样也好,洛地气暖和,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我也知你在这宫中住得不快活,与适儿出去散散心也不错。不过,须得等上皇回京后才好启程。”

 沈珍珠点头不语。

 李俶又道:“我必会多时机,去洛看你们母子。”说话间,已俯身贴近沈珍珠面靥,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为何不问我薛嵩之事结果?”

 沈珍珠在鼻息间出一个“嗯”字,转过身子背向李俶,再不作声。李俶以为她已要睡着了,乃自言自语道:“可惜薛嵩正要说出主使诬蔑我之人是谁时,突遭暗算而死,我们功败垂成。可惜,可惜。”

 因上皇回朝在即,李俶渐渐的更加繁忙,每里连沈珍珠都难能见上一面,偶尔去看她一回,总是神色倦怠,罕少与他说话。李俶并未格外留意,只以为沈珍珠精神不济。

 那严明护送薛嵩至大明宫后,薛嵩果真当场翻供,当着肃宗之面,在大殿上直言道有人以性命相,胁迫他诬蔑广平王殿下,今他自知有错,决意揭出幕后主使的真面目。然而,正当他准备说出主使之人姓名时,有人躲避于大殿梁上,以剧毒银针将薛嵩当场刺杀身亡。这薛嵩一生为利而奔波,最终死于非命,薛鸿现亦只能救他一时,不能救他一世。

 虽然如此,李俶谋篡弑君的罪名已被当场解除。更有利者,薛嵩当时虽未能说出主使之人的姓名,然而他中毒针之时,手正指着殿上一人。

 这被他指向之人,正是独孤镜!

 其实当时独孤镜与张淑妃正立于一处,相距极近,谁也说不清薛嵩要指向的人,到底是哪一位。只是此际李泌与李俶乘胜追击、咄咄相,张淑妃无奈之下忙道“薛嵩指的是独孤镜。”虽说以“一指”定罪过于荒唐,独孤镜狂呼冤枉不止,然而事关重大,肃宗立即下旨将独孤镜收入大理狱严加讯问。以刑部侍郎冯翌之能,一入大理狱,独孤镜这条命,已十去八九。

 这一仗,李俶终究不是无功而返。

 十二月初四,上皇终于回返长安,肃宗亲自率诸皇子、大臣等赴咸接,自是一番浩大礼仪。其后,上皇驾临含元殿抚慰百官,从此居于兴庆宫。沈珍珠感念昔日玄宗与高力士恩德,多番进入兴庆宫请安问候,玄宗见过她,甚为快。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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