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百六十:胶着
月二十三
申正,战斗再度暂歇,趁着空当,周大等填
肚皮,而宗容再度被树机能叫到中军大帐议事。
宗容从树机能帐下回来时黑着脸,周大喊他过去喝酒吃东西也不理睬,径直蜷缩回军帐内。
众蜀兵面面相觑。
“老子招他惹他啦?”周大颇为恼恨道“这家伙怎么回事?老子好不容易没把这点酒喝完留给他,他却不领情。算了,老子自己喝。”说着就要将那只剩下小半截的牛皮酒囊往嘴里倒。但半路上却被一只手夺了去。
那人正是刚刚归顺刘武的那个叫牛彬的小子,夺到手立即便将这些酒水往自己嘴巴里倒。
“姓牛的,你好大胆!”周大大怒,跳起身喝斥道:“你小子活腻了,连老子的酒你也敢抢?看老子不废了你!”
“哈。”
牛彬是跟周大等人前来的,原先他被分配到梁羽手下帮助梁羽首城,不过,这个人桀骜不驯,吵嚷着要到树机能军中来。梁羽不置可否,反倒是周大,牛彬的桀骜不驯面对周大时的傲气,让周大对这个刚刚降伏同样喜酒爱好吃
打架说话直来直去的小子大有好感。
二十
傍晚周大将这小子拽回,只有宗容颇为担心,此役关键是要保住树机能安危,让这样一个刚刚投降的人混入树机能军中,到底冒险了些。
“算了吧,广崇。树机能军中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多一个人要什么紧?”当时。周大就是这样讥笑宗容。
河西鲜卑部裹挟了大量武威异族。这些人当中就算没有魏国
细难保没有亲魏人士,树机能带着这些杂牌军攻城掠地一方面减少了鲜卑部的伤亡,但同时早已必须忍受被这些异族部落刺杀的危险。当然。就算全部都是鲜卑兵也不成。
鲜卑部弑父弑兄并不鲜见,树机能现在能得到河西鲜卑各部支持正是因为他们能从
山以西荒凉大漠迁往水土丰美地凉州,各部向往已久,树机能才能一呼百应。真到了各家都想杀树机能地时候,单靠这几百蜀人能有何用?
宗容想想也是,便由着他去。所以牛彬是唯一的例外,唯一一个并非蜀人的留在城外地汉兵。
我们再回转到两人争夺酒水的时刻。
牛彬三口两口将酒水喝完,等周大抢回牛皮酒囊时已是所剩无几。
“好大胆子,连老子的酒你都敢打注意?”周大恼羞成怒,大喝道“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打就打!”牛彬不甘示弱。
众蜀兵乐于旁观。这两天来,周大与牛彬打架不下十次,两人都是气力过人的。结果你一拳我一拳,两人皆鼻青脸肿。可是,他们打得越凶,感情却是迅速加深。
两人正打得热闹。众蜀兵不断叫好助威,这时。宗容突然走出营帐,恶狠狠道:“吵什么吵?大祸临头了还高兴呢?”
两人立即止住。
“广崇,出什么事了?”周大疑惑道。
“不用说,肯定是那个鲜卑狗将宗老弟臭骂一通。”牛彬打哈哈。
这几天,树机能不断指责宗容诳骗他,说是等半天西平援军便到,可是现在都快三天了,宗容不断找理由解劝安抚,众人也亲眼目睹宗容一次次被树机能喊去,大家都明白。
宗容一脸郁愤无奈沮丧:“我被骂那有什么要紧?现在要紧的是西北大局。”
“这些鲜卑蛮子,哼,全死光了才好呢。”周大毫不掩饰他对这些蛮子的厌恶。
在他眼中这些蛮子无君无父无忠无德、说话如放
,除了打仗杀人玩女人外只会放牧,别地什么都不懂。
“那可不行,现在死光了可不好,少说也得熬到俺们凉州人打败这些中原狗才行。”牛彬笑嘻嘻
嘴。
宗容向牛彬多瞧了两眼,冷冷道:“牛家的小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加入我军,不过请你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们很想也很愿意借助你们凉州人打倒中原狗,可是
后若是我们有幸能进军关中,希望你老老实实听主公调度指挥,不要像你的祖先那样纵兵劫掠。主公赏罚分明待人宽厚,你能有幸追随主公也是你的福分。
后若是你战功显赫广大门楣重振牛氏家门自是轻而易举,就算你想让主公宽宥董氏叛汉之罪重续董氏家族也并非毫无可能。”
“董家?哈哈,”牛彬笑了“重续董家还是算了,我知道除了陇西诸城百姓还记得俺们家的好,其余天下世族百姓无不痛恨董家,这种难为人的事儿就算我有那么大能耐有那么多家伙诽谤讥议,主公怕是也很为难。”
“你知道分寸那再好不过了。
满意地点点头。
如果这个姓牛的所说全部属实,那这人的确可用。
他与魏国有灭族之恨,而汉国昭烈帝与董牛两家并无直接仇隙。若勉强说有,也是恨其搅扰大汉四百余年基业,是牛家欠刘家的,只要刘武能接受默认就行。
汉帝国已如风雨飘摇,现在也不是计较当初仇隙地时机,牛家虽然在汉末惨遭打击,然而在陇西郡那些同样犯过的家族庇护下竟得保全,整个陇西郡像牛家这样地没落家族有多少呢?
为求千里马,千金可买骨。
不如容此人为汉帝国效力补偿祖先之过赎罪,顺便也是对陇西那些当
对汉室犯错的罪臣各家的一个暗示。
“喂!广崇,你小子干脆点。实话实说,到底现在怎么回事?”周大看着宗容连连发呆出神模样很是不喜。
“啊?”宗容收回心神,想了想,微微一叹:“我们现在麻烦大了。”
“怎么回事?”牛彬大感意外。
—
当苍松之战爆发时。树机能原定的方略是在苍松城下彻底击溃魏兵。几次征战毫不吝惜将士们的鲜血,反正死地杂牌军居多,再往后撤。这些杂牌军就要四散逃命了。
只是宗容明白暂时不会有援军,可他有苦难言,不敢实说。
只好眼睁睁看着两家血战。到现在两家均
疲力竭。
刚刚得到地消息,在南侧和西北侧河畔发现魏军动向。
“很可能是魏国援军到了,我们必须撤退。”
宗容说到这儿,正巧那些鲜卑蛮子也吵吵嚷嚷的。似乎是不少人在打算收拾帐篷。或者将其焚毁。
众蜀兵你看我我看你,所有人都明白,时候到了。
“那么,现在该我们保护那个混蛋啦?”周大问宗容。
宗容缓缓点头。
宗容并非马念,他对所有蛮族并无好感,哪怕那个蛮族是个绝代佳人。
…
“报!王将军已带领所部自敌左翼包抄,离敌阵不足十里了!”
“再探。”
“报!杨将军带领所部自敌右侧包抄,离敌阵不足八里了!”
“再探!”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水般汇集到邓忠帐下。邓忠那刚刚因生起疮略显痛楚地脸上不可抑制的满是喜悦。
中军正攻两翼包抄,全歼敌军,只要…
只要再快些就好,这些蛮子马太多了。稍有差错就会被他们跑掉。
“报!索张两位将军带领我军主力离此地已剩六里!”
就是不靠这些主力,消灭武威叛
已成定局。
这些愚蠢的蛮子。舍不得放弃到嘴的城池竟然傻乎乎与魏军死斗?
哼,自不量力。
邓忠嘴角凝结起一丝冷酷笑意。
“报!大事不好啦!将军!大事不好了!”一个小校连爬带滚冲入营帐内。
邓忠刚刚凝结的笑容僵在那边。
“出了什么事?”皇甫晏抢先连忙问。
“监军大人、将军,敌人突然开始撤兵。”
“怎么回事?”邓忠大怒“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跑?”
由不得他想明白,不久,又一份战报到达。
“将军,王杨两位将军进兵不利,他们都遭到鲜卑部猛烈反击。”
鲜卑部,这次是鲜卑部,是树机能自己的嫡系部队,非同那些杂牌军。
可剽悍凶猛地凉州就算是那些所谓的杂牌军在面对魏军时都不会逊
,何况是鲜卑嫡系那些久经战争的队伍?
一份接一份的败战报让邓忠气得面色铁青,幸亏魏军占绝对优势,树机能又在逃亡路上士气溃散,无意扩大战果,王颀杨欣两人才没有遭致灭顶之灾。
但大势已去,一战平定武威果然是痴心妄想白
做梦,蛮子没那么蠢。
邓忠长叹。
…
军马疾驰,赶往鸾鸟城,从鸾鸟城顺
北上可抵姑臧,树机能就是这样打算。好久,见队伍拉成一道细线,才慢慢停下稍事等待。
不久,宗容及众蜀兵追上树机能。
“刘武到底怎么回事?太可恶了,到现在还不出现,当我是傻瓜吗?你们这样到底想干什么,不是说好我们两军共抗暴魏吗?难不成刘武他想反悔?”树机能冲着宗容怒吼。“秃发大人,”宗容抗声道“我们是汉国人,我们不顾生死到西北来起事怎么可能不知轻重?现在贵我两军
亡齿寒,我军又怎么可能妄顾贵军的生死?”
树机能稍稍迟疑,他不是傻瓜,想了想才狠狠道:“总之,你们早点派兵来武威,我也回姑臧、武威、宣威整肃兵马,此仇必
说完,他冲着身边的宗容大声道:“我们先去鸾鸟城休整。”
鸾鸟城,那边暂时归属树机能兄弟苏兀突主管。苏兀突是个杀人屠夫,在他纵容下鸾鸟城内的汉部被杀光了。现在那座城是唯一一座归属鲜卑部控制的城市,一座几乎没有百姓只有牛羊和鲜卑人以及负责少量羌羯人地城市。
据说城破那天,尸体被堆成一座小山。然后架上从城中各家房梁上卸下的木料一把火焚毁,尸体烧了好几天才烧光。
树机能提到鸾鸟城时宗容眉头微皱。显然他想起这段不愉快地事情。
尽管魏国那些久受汉恩地百姓背恩忘德抛弃大汉。可他们到底还是同文同种。
而这些残忍奇服形貌古怪地蛮子…
算了,西北大局要紧,就像主公将这座已经没有价值又无法统御的城市让给鲜卑蛮子。连城市内那些值钱物事一概不要了。
身为弱小势力,要生存只有忍。
天黑前,他们抵达鸾鸟城外地小山,宗容跟随树机能在那边见到了那位武威郡汉部切齿痛恨的男子。
让宗容稍稍意外的是苏兀突形貌十分俊美,若非脑袋上那个奇怪的鲜卑发式,这个男子怕是能
倒无数痴心汉部女儿。
苏兀突先跟兄长说了些什么。似是在安慰兄长,此后树机能招呼宗容过来。
“弟,这就是汉国血屠夫的军师,叫宗容,上次你带兵包围显美时正好错过去了,今天你们俩认识认识。”
树机能大大咧咧,拿汉部话为两人介绍。
“久仰!”苏兀突笑嘻嘻抱拳回礼,他的汉话比树机能说得还标准。宗容心中微微一惊,回过神连忙还礼,恭声道:“不敢。”
“我弟比我可强多了,”树机能哈哈一笑。“等我再干几年就将大人让给我这弟弟做,他一定会做地比我好。”
“兄长说笑呢。”苏兀突打哈哈“现在河西各部都是因为兄长的威望才聚集到一起,小弟哪有哪个本事?小弟只想辅佐兄长您将魏国人赶出西北,称霸草原。”
“说得好!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魏国混蛋。该死的,一天到晚向我们河西各部征税,
我们
出牛羊壮丁,这次让他们尝尝厉害!我们有壮丁有牛羊,有本事自己来抢啊
“兄长说的对!”
看着苏兀突刹那间由满脸堆笑变成
愤跟腔模样。
不知怎的,宗容突然生出一种奇怪感觉:仿佛眼前不是苏兀突,而是徐鸿。
…
七月二十三
傍晚,苍松城下。
魏军五万余部队齐集,将苍松城围得水
不通。
他们并没有立即发动战斗。
据俘虏所称,苍松城守将名叫梁羽,是邓艾提拔的姑臧都尉。
王颀、杨欣、邓忠等皆认识此人。三人均认为此人可以劝其反正,只是劝降此人的任务…王颀杨欣两人虽然与其认识,但不甚
络,而邓忠身上有伤,不能亲自出马。
最后,代替征北将军临时主持军务的张弘,索湛,潘与皇甫晏四人商议半个时辰后决定由潘出面,携带邓忠手书劝说。
二十三
夜,潘在城下,让亲兵们几次高喊“梁都尉,吾乃太尉参军潘,君乃我国西北栋梁,蒙尘敌匪甚为可惜,今吾有一言相劝,还望将军放下吊篮,让吾入城。”
但城上毫无动静,潘空有一副好口才无处使用,只好傻呆呆躲在城外一辆轒辒车下坐了大半夜,到最后城上那些守军烦了,便对城下一顿
,亏得那几个小兵也躲在轒辒车下才免受一死。
潘只好灰头土脸返回军中,向在中军帐内等待消息地同僚赔笑脸。
“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张弘怒喝道“他不知道我五万大军攻城,旦夕可下,到时候便是玉石俱焚么?”
众将校附和,都觉得这小子疯了。
索湛轻轻道:“我听说此人投降敌匪之前几度绝食自戕,若非敌匪勉力救治,怕是早已殉国,此人心
还算忠坚,他既然已经降伏敌匪,怕是轻易不会再叛。”
“哼,不识抬举!拨
反正乃是正途,既能拯救家族免于败亡,又可保全富贵荣华。”张弘望着皇甫晏道“监军大人,既然这小子仓促间无法说服,那么就不用劝了,战事紧急,明
便攻城。”
皇甫晏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众将默认。
邓忠想说什么,但看看左右的表情。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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