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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章 洛阳会战-153章 杏黄
 150章洛会战

 清晨薄曦,秦营三十余万大军浩浩涌至洛城下,放眼城外,漫山遍野仿如黄大河泛滥滔滔不绝。

 大军至城前不远,扎住阵脚。鼓声三响,前军哗啦散开,从中缓缓行出一队人来。当先一人头戴冲天珍珠冠,身着蟠龙赭黄袍,间蓝田碧玉带,相貌堂堂,威武不凡。数十员雄武剽悍的西凉战将环分前后,两旁盾兵、剑兵、铁甲兵、森严旌卫;前首数百御林军执金瓜,擎斧钺,明明晃晃,双双对对;后头黄御辇盖随风招展,葫芦状的紫罗扇,叉而后,阵势霭霭,气势磅礴。

 当真是鹗荐鹰扬,皇气人。

 瞧这阵仗,天罗教与无极岛等众人尽皆怔然。

 奚方托着腮帮子,沉道:莫非那楚王符斐已然篡位?否则,焉能有此帝王排场?旁人没应声,知他问的是广智。众人里也就广智能与他有共同语言,其余人听他讲话,多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广智走前一步,手掌拍在城垛子上,道:多半是这样。只可惜两国自从战,边境便已关闭,互相防得极为严密。长安那里的讯息很难得到。不然倒可在里面寻点破敌之法。但不明白的是,那雷啸岳向来忠于秦皇符坚,怎会突然改投符斐,且助他笼络军心,并帮以出征大周?莫非符坚的两个傻瓜儿子已然亡故?

 那始终缩在后头的胡长老忽然嚷道:管他是皇帝还是王爷,反正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杀一对。老夫就不信,不怕死地打,还会输了予他们?

 奚方回头,翘着拇指,笑道:胡长老这话讲得豪气,有魄力,不愧是天罗长老。

 大伙一听跟着笑起。守城的周兵见几位新任主将们均是喜笑颜开,顿也士气大增。

 待众人笑罢,奚方又道:只是此番非比以往,秦国一旦有了皇帝,军心便会大稳;而且还有两派的修道人在旁襄助。须知,咱们这里臻入天境的可惟有王爷和神君二人。眼下王爷不在,我只怕神君独木难支。他说话时,望着姜神君,似在征求意见。

 广智眼利,抢前说道:不错,目下情势极其危急。修道人不同武者,尚可多欺少,或用疲敌之计。他们腾飞杳杳,青冥来去,委实难挡!话罢,一脸沉重,显得忧心如焚之态。

 胡长老也非愚陋之辈,一番话深以为然,当下默默无语。多闻蓦道:那昆仑派若来了倒好,他们与圣宗关系非浅,倘肯出手,却能免了不少麻烦。

 听完众人言语,姜神君摆摆手,道:难啊,难啊…他们能对贵教教主与本族结盟,睁一眼闭一眼,便已属大幸。想让他们甘冒大不讳地帮我们?怕是难如登天!不过,诸位尽可宽心,老夫前已递急信至本族总部,相信本族族长定会赶来援手,到时,本族那几位不世出的隐修长老必也同来。老夫便不信,千年前咱们输了予他们,今时今难道还会重蹈覆辙?

 众人尽皆颔首。多闻忽又感慨道:此趟战役,世俗武力那是派不上什么用场了。本教诚然实力雄厚,弟子十数万,但论臻至天境者,惟有圣宗一人。当真可悲可叹…

 姜神君微笑道:天王莫要悲观。贵教的潜势力可非本族能比。只待此次战役完毕,再等贵教教主回来,单须登高一呼,老夫保证,贵教那些隐修千年,时刻不忘大仇的前辈高手,定然云集贵教教主麾下。俟那时,便是阐玄两门覆灭之刻。

 神目也道:神君说得极是。但老夫想,要否唤来通臂,万一等下手,咱们四大天王的四象阵法也能助之一臂。

 多闻忙道:不可…老夫的易容术瞒瞒世俗人尚可,一旦被修道人瞧见,铁定拆穿,反为不美。

 正说话时,秦军里一位骑马小校飞快跑出,急速驰到城下,大声道:呔,周国人听了。本国楚王爷要与你们的皇帝说话,叫他出来应个声!

 胡长老本就郁闷难当,见一小校这般猖狂,顿即怒道:这厮无礼极甚,让老夫给他些厉害瞧瞧。说着,从怀里讨出一枚天翼飙。然目测距离,又恐力有不逮,正觉踌躇。另一边神目道:老胡,待本座助你一臂。话罢,右掌聚气,拍于他后背。

 胡长老大喜,得神目浑厚真气相助,当下贯足全力。那天翼飙化做一缕光芒,无声无息,破空穿,直朝小校去。天翼飙原是摩天峰昔日一位巧匠所制,本身构造极为符合自然动力。一旦出手,速度迅捷不说,在空中的平稳度以及杀伤力均非普通暗器可比。

 旁边人对小校的跋扈也暗暗生愠,自不阻挠。但见一枚天翼飙在二人共施之下,竟有如此威势,一时怔然愕对。

 小校一番话喊出,城上无人应声,竟自得意,只道是被己方大军的威风给吓住了。那脸抬着向天,洋洋自乐地望着城头众人。突然,眼前光影一闪,没等弄明白,只觉咽喉一滞。要想说上两句,直觉气息不上,腔窒闷,一个倒栽冲,落下马来。就此直于地,再不动弹。这是双方对恃半月以来,首位死于战场的英雄人物。

 符斐在远处看得分明,怫然不悦道:周人卑鄙,常言说两国战不斩来使。他们竟连报信小校也不放过。真真气煞人也。

 雷啸岳踧踖半晌,见无人应声,无奈回道:那仁秀帝和魔教结了同盟,行事自然不堪入目。王爷无须动气,以免伤了身子。此次大战,除雷啸岳外,符斐所带将领均是西凉所属。他见符斐自语,旁边将领依旧端坐直视,无半点奉颜之,显是军纪肃然之故。心下暗自钦佩。但不免担心起京城的那两位皇子,心想,楚王此仗若获胜,必然威望大增,这秦皇位多半是轮不到两位皇子了。且看他今出阵,摆出一副皇帝御驾,分明对皇位也亟渴得很。

 符斐微笑颔首,道:雷将军说得不错。这梆贼子,天夺其魄,离死不远。孤岂会为他们生怒?依你看,咱们眼下是该强攻抑是迫他们出城决战?他脸上笑眯眯,双眼却光四地扫向雷啸岳,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以及神色间的一蹙一攒。

 雷啸岳气息沉稳,迳是沉片刻,道:回王爷,洛城里魔头甚多,若单用普通军士,只恐力有不逮。照末将拙见,惟有请那几位仙长出手,方可一战定乾坤。

 符斐大笑,道:好一句一战定乾坤!雷将军此言甚得孤意。此战若胜,天下再无人可阻我大秦一统之势。而皇兄的遗志也能在孤的手上完成。哈哈…雷啸岳在马上拱手行礼,道:王爷说得不错,只是那几位仙长,还须王爷亲自去请…

 没等他说完,符斐仰头笑道:不用孤去了。雷将军请看,他们已经来了。

 抬头一望,但见风起云涌,虹霞霓万,原是澄蓝天穹,此刻五彩缤纷,氤氲升腾。朵朵祥云中,十数位须眉皆白,僧道打扮的老者,或腾云,或御剑,飙电乘虹,翔飞而至,声势好生惊人。与此同时,数十万西凉秦军高声欢呼,兴奋莫名。眼见本方有仙人助阵,胆气倍增。而洛城头上的周兵,却没沮丧。他们在蓝田大战中亲眼看见小石头一刀劈杀百人,在他们眼里,只须王爷回来,时下这十数人还不够他一刀的。

 随芬芳檀香扑鼻而入,僧道们笑嘻嘻地降下云头。

 其间,崆峒掌门散桑真人老远便道:闻王爷今攻城,贫道等特来襄助。他与符斐矜异常,又是符震的师傅,可谓老相识。何况符斐常年镇守西凉,与崆峒一脉当真是辅牙相倚,河同水密。但今场面正式,礼数却不能缺了。落下飞剑,急行上前,打一稽首,很是恭敬。

 紧跟着,其余僧道也是合什的合什,稽首的稽首,对符斐也极尊敬。

 眼见如此阵势,符斐那敢承受,急忙下马,走至众人身前,做扶手礼,微笑道:诸位真人和圣僧客套了,今能得诸位拔刀相助,孤可为大旱云霓,旱苗得雨,何其幸也!请受孤一拜!说完,当真跪。

 众僧道惊愕,忙自散开。这些人里除了两大掌门金蝉和散桑,再及闵一得和崆峒耆宿六壬以外,也惟有华严宗主持法藏,身份稍高。其余的无非是小门小派的潜修者或是炼气士,对于大秦楚王的一拜,毕竟不敢大大咧咧的承受下来。

 散桑袍袖轻拂,托符斐起身,肃容道:王爷是未来的九五至尊,贫道等均是红尘界外之人,焉能受此大礼。王爷莫要折煞我等!秦国两位皇子在长安城内私斗,置国家大事予不顾,又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和金蝉瞧在眼内,心下甚是不满。此时逮着机会,居然以言语试探符斐,看他有没争位之心,若真有,崆峒与峨嵋必然鼎力扶持。

 接着,又道:贫道等人今之举,实乃东周大权已被魔人掌控,若不予以铲除,只怕生灵涂炭,万民遭殃。是以不得不出自下策,以暴制暴。

 后面的话,符斐晓得这梆修道者无非是寻个门派互斗的借口。便如世俗间的国与国,即使要打仗,也要写个让人听得舒耳的讨伐檄子。但前面之语,却让他开心不已。情知散桑这是表明态度,示意自己尽管放开手来做。

 欣悦之余,他子沉稳,并没显面上,只道:暴周无道,征伐天下,想魔统大地。孤又何尝不知?只可惜孤才学浅陋,赐墙及肩,始终无能为力。今得诸多贤圣襄助,孤必是踔厉风发,斗志昂扬。而且,诸位请看…他回转身,手指背后大军,又道:我大秦数十万雄师眼见贤圣们的神奇,也是忭鼓舞,士气大振。有此雄壮之师,何愁魔气不消,魔道不灭?

 一番话既奉承了僧道,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可谓左右得宜。

 僧道们有须的捋须,无须的颔首,闻之欣慰,想之欢喜。望着眼前这位未来的秦君,竟是愈看愈欣赏。内心均赞,好一位有道明君,大仁大义,大德大智。天下若能由他掌控,实为万民之福,众生之幸。这些人为一己之见,偏听偏信不说,短短时辰里,已把纷扰天下,芸芸众生悉数卖予了符斐。

 在旁的雷啸岳却是暗自蹙眉,心道,昔日皇上在世,对两大门派何其优遇,孰料,如今尸骨未寒,这梆修道人竟已另行物人选,置皇上骨于不顾。这般的现实,不得不令人感叹,所谓不在五行,跳出三界,这样的佛道之语,是否纯属胡扯?念及此,心下又不对那两位皇子,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若非他们胡作非为,自行作孽,单凭秦皇往日的威望,又有谁敢兴风作,妄图篡位?

 眼看秦军果有诸多修道者助阵,且不但崆峒、峨嵋两派,更有那佛门中人也横一脚,形势益渐危急。洛城头上的天罗无极众人非但没觉居丧,反而士气愈振。然而也担心下属周兵被对方的声势唬住。偷眼望去,只见他们站得笔直,立得身,脸上洋溢着无畏生死的淡然。一时均感欣慰。

 互视一笑后,神目道:各位,看来今此仗即便想藏起通臂,也不可能了。

 多闻叹道:也惟有如此了。敌方势大,单神君一人,怕是独木难支。我等樗栎庸材,看看能否化腐成奇,枯树开花了。

 广智斥道:多闻,怎又说丧气话?

 多闻点头,当下不语。

 这会,众人愕然发现姜神君面笑容。

 广智诧问:神君因何事发笑?

 姜神君道:诸位不知,适才本族族长传音于老夫,说他们已到左近,只待秦军动手,他们便立时偷袭符斐,教他亡于当场。你们说,老夫该不该欢喜?

 众人一听,惊喜集。

 胡长老更是大声道:该、该…神君是该笑。哈哈…尚没说完,他自己已忍不住放声大笑。广智嗔道:莫让秦军生了疑心,胡长老留心一些!胡长老一愣,登时闭口。只是脸上喜容未失,心下正觉舒畅,要他笑,当真难过得死。

 始终未语的涂长老,拍拍他肩膀,道:忍住,忍住了才能胜利!

 胡长老惊急,没想他趁机打趣,只得用眼瞪他。

 这当口,秦军阵前忽然霞光飞掠,瑞蔼蒸腾。十数位修道人驾云御剑而来。当先领头的是散桑与金蝉二真人。散桑乘剑滞空,袍袖飘舞,胡须飞扬,挥洒若真仙,确不愧为清修道人。离城头约莫百丈左右,他大声道:唤那暴无道的仁秀帝出来,贫道有事问他!

 众人望望,乐在心头,暗道,还仁秀帝呢?那小子早被囚秘处,做了阶下徒。旋即,广智上前,傲然答道:本国皇上乃天下圣尊,岂是一道人寻常可见?散桑掌门真是有些不自量力啊!

 这话气人得很,且贬低已极,直闻得正道中人无不涩涩颤抖。散桑怒,喝道:魔头休要猖狂,不怕死得尽可站在那里,待贫道刺你一剑。

 广智仰天大笑,竟自弯捧腹。随义正词严道:尔等本为符翕景的清修之士,怎奈好为事端,介入世俗纷争不说,更与那祸国殃民之小道弟称兄。想秦周两国本为近邻,通谊世好,被尔等痈患挑拨,竟是肝胆楚越,反目成仇。老夫劝诸位好自为之,还是回山各自清修,继续餐葩饮,免得落了凡尘,受轮回之苦!

 你、你…论口舌犀利,散桑差及远甚,焉是广智对手。刹那气得是口滞舌碍,吐吐。就像真被广智一言中的,一语成谶。

 金蝉眼见不妙,抢上道:人说摩天峰的广智天王,足智多谋,才艺通玄。今看阁下颠簸嘴,舌鼓弄,多半就是了?

 广智一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见了何人便说何样的话。今见得诸位,屐齿之折之余,自然鄙吝复萌,想与诸位好生聊聊。谁想散桑真人多年清修,竟是枉费工夫。被在下数语便驳得哑口无言,令在下实难相信,如此襟之辈,岂能执掌一门一派。莫非正道一脉当真惟有昆仑才算鼎天之柱,而你们皆为欺世盗名,摇旗呐喊之徒?他言里故意捧高昆仑,让正道之人心生忌惮,后昆仑派纵然不助己方阵营,但想与正道中人和好,却也难之已难。

 金蝉闻言,也不生恼,反嘿嘿笑道:今一会,广智之名…唉…叹息一声后,又自把头摇摇,道:实为俭腹高谈之辈。讲话空,不着边际,更不懂高下!贫道等来此,乃为谋见仁秀帝一面,你却薄轻言,噪聒不休?看来,东周窝藏,企图魔御天下,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广智淡然道:孰为道,孰为魔,自有后世的董狐之笔撰写。你一小小的峨嵋掌门便妄图决断,实属狂妄自大。且据在下所知,尔等两派与那符斐狼狈为株结盘,只念本门香火旺盛,却从不顾万民疾苦。如此的道,依在下看来,无非欺人,该当为魔才是。他一番华瞻妙语,字如珠玑,偏又揭皮骨。听得城上众人哈哈大笑,而正道之人却是面色青赤,耳红气怒。

 两边士兵多是不识字的陋百姓,这些典故文字自然听不大懂。然而见主将们笑得高兴,当然哄之附笑,跟着欢呼雀跃。数万震北军更是大呼北风,北风…一时间,士气大振,势刚如虹。

 散桑在旁,再难忍耐,舌绽雷,大叱一声,道:休要卖弄口舌,看剑!

 二字甫一出口,脚下飞剑顿如长虹,贯天穹。

 瞬时,剑尖前现出三五道火红落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气势骇人地向城头砸去。这一剑为崆峒飞剑绝技,驭雷诀,又名飞云掣电,修到极至,可召三十六天灵霄神雷,端为降妖伏魔之大法。只是散桑堪堪进入天境,功力不逮。眼下引出的不过是最为寻常的黄曾雷,且数量也不多,仅只寥寥数道。

 眼看剑势惊人,广智微微变,双手轻动,连扯带引。施展的正是他的拿手绝学《御帝手》。当在长安,他凭此技以消代打,一举破了隗斗的惊天神指电闪雷鸣。是而眼下纵是骤遇天雷,也不慌忙。反正有前鉴可见,只须依样葫芦,倍加小心即可。手势刚展,顿时现出一片如稠如糊的云霓状气劲。

 看似霞明玉映,美异常,但其中所费的心思,却是裁月镂云,倍加思量。

 御帝手分八式,均属卸劲御力之式,要挡天雷奔泻,毕竟心旌忐悬,不敢怠忽。是以,这一手乃大牵引和大卸环的合式,即蕴牵引之力,又暗藏卸御之劲。能同时两式合一的也就他的火候能够办到。换之别人,甚至是天罗教历代修习《御帝手》之人,也断没一人可臻这般境界。

 但见霞光烁现,一道火红落雷顿时落在澄江如练般的气劲里。

 与此同时,多闻在旁一脚点出,速如电芒,迅若疾雷;神目右掌攒刀,青蒙蒙的光华发扬蹈厉,破空裂云。二人相继出手,替广智对抗那飞溅落雷。起初见及散桑猝然出手,姜神君原想出手,但见三人有成竹,且那驭雷诀也是不伦不类,殊为可噱,索袖手旁观。

 多闻的混元腿使得飙举电至,待近至落雷,蓦地春风化雨,迸出无数气劲,如丝如缕,犹如情人细语般的温柔,与那颗落雷似正楚雨巫云。然就在火雷淡去戾气,趋向平稳际,腿速倏疾,骤成鹰撮霆击,一腿扫出。落雷反弹,当即电闪雷鸣地回秦营。

 此时,起先一颗落雷,也被广智七旋八转的卸了来劲,跟着顺势反弹回去。不过没向修道人去,却与多闻一样处置,直接落往秦军阵营。而神目不然,他生坚硬,不喜转弯。天罗斩更是摩天峰武学中,不多的至至刚的绝学之一。他一刀划处,如大将军沙场横刀,反挥戈,充满勇往直前之势。但闻一声震天轰响,雷惊电绕,那颗天之落雷竟被他硬生生地劈割为齑粉,顿化无形。

 三人修武多年,各臻登峰造极之境。此刻一出手,随心,刚柔互用。对方诚然攻势凌厉,但己方的反击也是雷霆万钧。城头上的万余周兵瞧得如痴如醉,但等落雷反,万人齐声喝好,亢奋得无以复加。

 只见那两颗反弹落雷,迅电光,急速落地,修道人不及提防,不想散桑的驭雷诀居然教修武人破了彻底。如此一来,秦军无疑倒足大霉。但见平地生雷,火光炸响,雷霆之怒,电绕火飞。凡沾上一点,无不焚尽身躯。霎时,秦军阵脚大,纷纷散开。倘若此刻周兵冲出,只怕秦军就此一溃千里也不定。不过这是假定没有修道人在旁念头。

 城上天罗无极之人均有此念,纷纷觉得遗憾,心下对那些自以为是的正道之人更感痛恨。

 这当口,散桑惊讶得手足无措,丝毫没想及驭雷诀竟教人给破了。幸而期余修道者及时以癸水灭了雷火。秦军伤亡才始止住。数了数,死伤百余人。这样的数字在数十万大军里微不足道,但锐气却已丧尽。秦军原本见得有仙人助阵,士气很是旺盛,孰料,仙人一出手,偏偏伤了自家人,未免打击甚大,对仙人的用处,不由也存了几分疑心,认为这些仙人也不是那么牢靠。

 从散桑出手至三大天王反击,其间仅只一瞬。但此刹那,广智三人所展现的神奇武学,令周兵们崇拜不已,一个个雄纠气昂,仿似胜利唾手可得。而修道之人却觉颜面丢尽,竟教三个练武人在自己等人面前反弹回落雷,且伤及许多秦军。这般辱,令他们人人气极。个别道者对散桑也是暗自不满。

 151章一虚四子

 散桑毕竟是一派掌门,愣了片刻,顿即回醒。当下不再多话,索祭起飞剑,朝广智等人攻去。他适才有些麻痹大意,以为稍些天雷威力,对方心有悚怯,不定就此投降。但眼下丢尽颜面,身后责怪的目光,自也感觉得到。怨艾之余,忿心大炽。这时飞剑展起,竭尽全力,再无半分留手。一意要将城上一梆魔头立毙当场,方可舒了心中郁懑。

 瞧他案剑瞋目,须发贲张,广智等人情知不是对手,急速退身。值此俄顷,姜神君捻指轻弹,嗤嗤破空,指罡摧枯拉朽地撕裂沉闷空温,迳取飞剑必经之途。

 双方出手都称得上无坚不摧。只是不知谁更胜上一筹?诸人均很好奇。

 眼看大战将起。

 忽闻一声道号:无量寿尊!随声音清越传来,散桑的飞剑,骤如遇着无形之墙,竟自凝空不动。紧接着,姜神君的惊天指气也顿化无形。同时,一位仙风飘逸的青袍老道伫立城头,左手拂尘,右手掐诀,面含淡笑道:散桑掌门为何动了无名之火?说话间,噗噗数响,老道身边再多四人,高矮瘦肥,威谑笑怒,四人四般样,然又均是一样的白发皑皑,其中便有惊霓子和阙子,二人分峙左右。

 散桑出手无功,定睛错愕,不想来者居然是昆仑掌门青虚真人,更且阻了自己的飞剑,尤其还带了昆仑五子中的四子。这势态分明是帮定了东周。心知奈何不了对方,旋下引剑回身,沉声道:前辈此来,莫非又想襄助那些魔道贼子?自见了青虚,正道众人颇为,显然没念及昆仑派会公然与正道扯破颜面。

 青虚微微一笑,犹如和风煦面,随即朝众多修道者打了一稽首,说道:诸位道友,贫道青虚这厢有礼了!

 修道人忙不迭地还礼,均道:不敢当。此趟来者多是各门各派中潜修多年的长老耆宿,有的更已年岁过百。譬如那闵一得更是功参造化,身臻天人。只不过这多人里多半出身阐玄二教,门规森严。面对当今阐教教主,昆仑掌门的一礼,着实诚惶诚恐。

 寒暄甫毕,青虚又道:骖风驷霞原是我等修道人应享的逍遥岁月。今见诸位道友莫名入世俗纷争,贫道甚觉困惑。是以来此劝戒诸位息手罢斗,还望诸位道友予贫道些面子,就此散了吧!

 那些修道人面面相觑,不晓该如何回应。散了吧,心中不愿;若是不散,又担心惹恼了青虚,未免大不划算。

 散桑忽然怒哼,嗔道:说什么废话?那仁秀帝勾结魔道,私蓄魔人,犯下滔天大罪。为芸芸众生,我等自当铲魔锄,岂可独善其身,而让魔高一尺?青虚真人,贫道敬你是前辈,而且,我等同为三教,素来清莲白藕不分彼此,是以始终忍耐。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相助魔人,莫非真人心向魔道,才这么百般阻扰我等铲除恶?他见本门长老有些意动,深怕被青虚说散了,当下怒颜相向,不再顾忌两派间的千年情谊,

 阿弥陀佛!一位着月白色缁袍的白胡僧人,浮云而来。落后散桑约迟许,止住云头,一手执光闪闪的镏金禅杖,另一手单掌合什道:青虚掌门原是咱们正道中的巨擘,如今怎去襄助魔道?贫僧着实费解!望青虚掌门能给大伙一个合理解释!僧人是五台华严宗主持法藏,在修道界名声极响。

 没等青虚说话,散桑又道:有什么好解释的?昆仑有位弟子入了天罗魔教,又成了魔教教主。既然位高权重,他们昆仑又不舍放弃,自然帮着助纣为,兴风作

 哈哈…听他胡编造,大有一叶障目之势,青虚不失笑,当下也不忙向法藏说话,迳道:散桑掌门说出此言,不嫌有失公允?当在汴梁英雄馆,贫道便与你和金蝉掌门解释过此事。散桑掌门何以直至时下,仍旧在那碎口嚼舌,污我昆仑清誉?他说得淡然,然容颜正肃,自有一股凛然刚威之气。

 散桑气势一滞,强嘴道:你们要清誉,那好办。只须回戈一击,除了城头上的那些魔崽子,贫道与诸位道友自然视昆仑为我正道之顶梁。如若不然,我等便认为昆仑已陷沦魔道,到时,休怪我等不客气。

 青虚再次大笑,道:散桑掌们自视甚高啊!凭尔崆峒便想灭了昆仑?当真是赖吹大气,不自量力。被散桑再三拨,任他清修百年,也不嗔愠暗生,忍不住出言讥刺。

 散桑闻言大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青虚此语确实直中要害。若非今己方人众,有恃无恐,又有佛门中人站在自己一边。怕是见了青虚,自己便退了,那有恁多心思继续纠

 瞧场面尴尬,金蝉上前笑道:青虚前辈,散桑道友的意思是不想咱们三大武脉为了区区魔道,以致生出嫌怨。只是说得急切了些,请前辈莫要怪罪才是。这话说得很是讲究,既打击了散桑,说他枉为一派掌门,却口不择言;又暗自讨好了青虚;最紧要的,显示了他的清雅高迈、不卑不亢。

 青虚朝他瞥瞥眼,笑道:不会,贫道岂会为了小小争执,而伤了你我三大武脉的和气。但无论如何,贫道初衷不改,还是希望诸位道友能放下世俗纷争,远离红尘杀戮,各自回山养心修道得好。

 那法藏见三个道士自顾说话,竟不理他,未免无趣至极。在旁答起茬来: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放下世俗纷争,远离红尘杀戮,固然是好!但让天下魔道猖獗,气横,却大违我佛之法。青虚掌门的好意,老衲殊难接受。说罢,回头望望,又道:想必老衲身后那多道友也决计不会接受掌门的劝解。

 青虚笑道:大师说得虽好,但所谓的左道旁门昔日又何尝不与咱们源出一脉?若他们当真恣意妄为,为祸天下,自当罪不容诛,可而今,东周政权康宁,百姓安居乐业,那里又看得出魔道猖獗?大师莫要危言耸听为好!

 法藏不甘被责,续道:人说孳蔓难图,时下倘若趑趄不前,放纵姑息,一旦他们成势,岂非除之愈艰?

 青虚道:大师所说,目下皆是子虚乌有的事。一叶障目又岂能作为真凭?贵教如来佛祖想必也不会让大师就赖莫须有的罪名,便制人于罪罢?

 法藏愕然,没想他七扯八扯的居然扯到佛祖头上,更没想到一代昆仑掌门口舌如是犀利,几乎是口绽莲花。正踯躅难言际,散桑陡然大喝: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青虚,你诪张为幻,执意为魔人说话,到底出于何因?

 青虚看着他,静默片刻,语重心长地道:本是同生,相煎何太急?

 一众修道人尽皆怔愕。须知,当年截教事败,早被太上道德革除出教,所谓三清道祖,只是寻常道士的说法。这些修道人修夜炼,通天达意,与天上仙人也时有知会,虽非悉数知晓灵宝天尊被锢的秘事,但有二三人也是明了于心。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忌,从没人敢宣示于口。殊不知,今青虚偏偏说出此语,未免胆大包天。

 面面相觑余,金蝉朗声道:青虚前辈讲话实在荒谬,咱们三大武脉又岂会和魔道同生?唉…看来,前辈确实已被魔人引,失了原先的清明。

 散桑再次上,望着青虚,道:你说东周国足民裕,焉不闻鱼馁败,饫甘餍肥。周民在此侈糜生活,早晚了本。我等此趟助秦灭周,实为了解民于倒悬。他自说话起,便一直被青虚窒闷,此刻终于寻个大好借口,说出之后,不轩轩自乐,颇为得意。

 青虚听得忍俊不,正待开口。

 城上姜神君蓦地哈哈大笑,拍了城垛一掌,须发贲张地喝道:国家富裕,百姓安乐,倒成了鱼馁败;莫不成玄酒瓠脯,贫困度却是尔等的宗旨?自古三皇五帝那个不想让万民安居乐业,偏偏尔等玄门之人,居然反其道而行?当真不可思议…

 那边修道人初闻散桑之语,原也欣然,觉得此语攧扑不破,确乃真知灼见。但听得姜神君反驳,一时错愕,往深里想,散桑那话果然谬之又谬,令人捧腹。

 这时,姜神君仍在说着:本君劝你们回去澡身浴德,好生想想,莫要在这丢人现眼,惹人发噱。

 话音甫落,广智捋须笑道:神君说得对极,一番话振聋发聩,让我等茅顿开。原来所谓正道,便是想让百姓回归原始,让他们受苦受难啊?哈哈…二人这般搭配,言辞平淡,其意却殊为尖刻,挖苦甚深。直闻得场上修道人无不面红耳赤。洛城上倒是欢笑一片,乐不仰止。

 奚方走至城前,朗声道:济世安邦原是我道中人的心愿,保盈持泰更是责有攸归。故此。在下始终朝乾夕惕,如履薄冰,一心一意为吾皇出谋划策,为万民之乐业劳辛劳力。如今,眼见我大周百姓人人富康,贵方之人居然要百姓重温贫苦,真真怪煞。

 便在这时,闵一得在旁等得好生不耐,大声道:好了,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薰莸不同器,何必再哓哓不休?不妨手底下见真章,倒是来得明白!话罢,对着青虚道:你的两个徒弟助纣为,前些帮那魔头,诛戕了我的小师弟。今,你要给个说法,是包庇呢?抑是大义灭亲,把他们出来?

 青虚早就留意到他,此刻见其终于忍受不住场面琐语,打了一稽首,道:原是闵道友。怎么?你的师弟是贫道两个弟子亲手杀的么?

 闵一得语滞,想了片刻,摇摇头,道:不是!

 青虚笑道:既然不是,何以又要贫道的弟子受罚?这算那门子道理?

 瞧着说不过青虚,闵一得怒吼一声,道:我不管,反正当你的两个弟子均在场,若不尝我师弟的命,我便亲自取他们的性命!

 眼看这帮所谓正道简直不可理喻,青虚冷声道:你这话真真放肆!你师弟死了,囿于贫道的弟子在场,是而要他们偿命!那么你自己在场,又如何算法?

 闵一得少行世道,百多岁皆在山里度过,论言辞实非青虚的敌手。当下被其挤迫得哑口无言。虽然心中明白怎么回事,但要宣之于口,委实拙言夯词。只见他抓耳挠腮,狠狠扯了几把发髻,嗔目怒颜道:你们堂堂昆仑难道杀了人还想耍赖?说着,十指一扣,十股犀利无匹的剑气居然磅礴而出,直向昆仑众人去。

 青虚知道闵一得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不敢怠忽,迅即也是凝气成剑,以同样的剑形气罡撞将过去。

 砰砰十数响,二人之间顿时罡气直爆,骤响连天,气势好不惊人。有些罡气气流即便落在地上,依旧威力骇人,犹如适才的火雷,炸裂土地,石飞溅。幸而秦军刚刚吃过大亏,此刻已有防备,倒未曾有人受伤。但符斐见二人初一手,便这般威势,心下着实悚怯。连忙又命大军向后退数里,以免折兵损将,再伤锐气。

 闵一得没沾到便宜,反而哈哈大笑,道:人说昆仑所学甲天下,可惜我始终未曾领教。今一见,不过如此!一击之下诚没沾到便宜,却也没怎吃亏,心下顿时有了小觑之心。寻思,此人与我同辈,修道年岁也相仿,此刻我元气未复之下,也能与他个平手,若在往日,岂非绰绰有余?他心思单纯,有了此念,忍不住宣之于口。

 青虚微笑道:甲不甲,再试试不就知道了?话落,右手并指,先在眉心一点,随后向前一划。瞧手法简陋至极,但手指间引出的罡气,却是呼啸破空,转眼即到。

 闵一得双手一封,竟自落空,没想那道剑罡犹如灵蛇,在离自己手掌尺许范畴,突然拐一急弯,从侧来。手忙脚间,翻身卧倒,泥丸宫内迅即弹出一道青蒙光华。与那剑罡硬碰硬地撞在一起。紧接着,却听他哎呀一声,身子弹起,居然朝地跌落。

 众人大惊,不想一代峨嵋高手竟挡不住青虚一招?金蝉尤为着急,刚想遁身过去,接住闵一得。只见他在空中用一个练武人极为寻常的鲤鱼打式,再次翻身腾起。与此同时,一道青蒙光华托住他身子,冉冉升起。

 闵一得躲了跌地疼痛,心下颇感欣慰。当他以天剑诛神戕灭小石头四人时,惨遭巨手嬉弄,以致由空跌落,几乎摔了老命。孰料今又差点重蹈覆辙。暗自侥幸下,乘弧光再次漂浮至青虚跟前,道:好功夫,好剑法,昆仑武道果然不凡。不过,你也别高兴,若不是我修炼了五十多年的天剑被怪物所毁,今谁胜谁负,那还难说!他此刻终于晓得青虚先前一手实乃有所保留,钦佩下,态度比刚才恭敬很多。

 他的心思,谙世故的青虚自然瞧得出来,同时,对他的直也暗暗欢喜。淡然道:闵道友说得不错。峨嵋派的武学和的道法,贫道向来佩服得很。从没小觑之心。今与道友一战,委实胜得侥幸。

 他这话倒非虚言,要知道,青虚虽然道力深,世上堪与颉颃者寥寥无几,但闵一得却是其中之一。说来也是幸运,当小石头赠送的上品仙丹,青虚原想留待飞升再服。但回到昆仑后,一时忍不住,想试试仙丹究竟有蕴涵多少能量,是而丹修炼。如此,冲破了他多年滞窒,境界再升一层。而闵一得却是殊为倒霉,非但苦修多年的天剑被毁,上次跌落又颇伤筋骨,这么一上一下,青虚居然轻巧获胜。伊始,他也觉奇怪,即便自己功力增长,境界提升,但依闵一得的功力,也决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但在听完闵一得一番自我解嘲的解释后,不免暗叹庆幸。

 正道之人眼见青虚技绝艺高,一招之下,挫败闵一得,人人心虚悚怯,不明白昆仑道法何以远超同侪?他们中以散桑和金蝉为首,二人功力虽不比门中耆宿,但身份尊崇,贵为掌门。

 这当口,二人深为震惊,一时竟然无语。以致正道之人跟着无人出声。教秦军看来,只道己方仙人被周营的仙人给唬傻了。再加上先前三大天王反弹落雷,此刻又有青虚小胜半招。秦军士气一下跌到谷地。反之,洛城头却是声雀跃,犹如过节一般。

 眼看峨嵋耆宿吃瘪,散桑吃惊之后,反觉一丝欣然,拿眼朝后侧睨,示意本门耆宿出面。

 善觉不争空,忘尘见道功。

 一悠扬苍远的诵诗声突然响起,跟着一位长发披肩,身着乾坤八卦袍,外表极其邋遢的道士瞬移至青虚身边。

 紧接着又有人唱道:大悟不争空,至明万事容。话音落下,又一长发道士倏现。随后,便是此起彼落的诗声:得道不争空,混尘众垢容。

 坚志不争空,真明万慧通。

 世外不争空,身青如万松。

 无争道强,保命浊情忘;永免轮回苦,真归蓬岛乡。

 加前面二人,又来四人。最后一人了两句诗,算是结尾。看模样,六人均是一般的长发道装,面容古朴,但也同样的邋遢。间各系一条丝绦,分紫、红、黄、蓝、绿、黑六种颜色。与旁人腾云御剑不同,他们踩踏五斑斓的光而至,每个人在如羊脂玉润滑光泽的映衬下,即便外相落拓,不类常人,竟也有股子道气仙风。六人显然来意不善,诗句完,已成半包之势围住昆仑诸人。

 惊霓子四人稍感紧张,瞥眼看师傅,却发现依旧一派从容闲定,心旌即稳。其时,见及六人出阵,青虚再难保持淡然,只是他道行高深,常人难以察觉而已。只见他冷笑一声,遂沉声道:看来,今崆峒派是想和昆仑彻底翻颜了?连你们六尊都请了出来!

 这六人是崆峒派硕果仅存的长老,属于散桑的祖字辈,严格说,比青虚尤高半辈。他们原是崆峒杂役出身,之后,得崆峒高手青睐,方列入门墙。是故,六人的名字很怪异,按六壬排列。为壬子、壬寅、壬辰、壬午、壬申、壬戌。而且他们的修炼方式不同正宗出身崆峒门墙的高手,六人自练道便是从炼气始,至今从未练过一武学。是故,崆峒六壬就是如今世上为数罕有的炼气士。

 炼气士与修道者不同。炼气者虽也探究道藏,时而也钻研道德丹学,但更多的与天地勾通,顺衍自然之变,把自己的元气和思想融于天地,成为天地的仆役,然后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克敌制胜。这与颖悟大道有些相同,但最终的成就却是差之天壤。炼气士的究极成果,至多就是升天为仙奴;颖悟大道者却能成为天界一方霸主。

 修道者,则是逆天。他们相信的是顺则生人生物,逆则成仙成佛,用法虽用自然法,窃机却窃造化机。天地之气在于修道者眼里是盗用,心旌无为,则可杳杳冥冥,随意取用天地。气有涯垠,惟有廓然无碍,方能藏芥纳,脚登神通。最终胎生,年积万岁,隐形入微,无复,那才是与道同真,常湛极乐。

 他们活了五百多岁,与其一辈的修道者不是解为散仙,便已直入天界,照他们如今的修炼境界,其实也可羽化飞升。无奈崆峒一脉,门规森严,讲究世俗出身。出身好者,可以一心修炼,直登仙境。六人出身卑微,能蒙以传授炼气术,延年益寿,便属百世积德,那里还有福分妄图位列天仙?也囿此因,六人有个艰巨任务,便是为崆峒问道宫护法六个甲子。当满了年数,才可身升天,否则,必遭天谴。

 152章崆峒六壬

 听得青虚问话,六人中一位生得最为高大者,嗡声嗡气道:不敢,只是贵派若强要襄助魔人,贫道等六位师兄弟也决计不会袖手。嘿嘿…今咱们崆峒六壬便要向昆仑派领教,领教了!他嘴上说不敢,又说什么领教,然而神态倨傲,脸上全然是一副兴师问罪,笃定拿下青虚的势态。

 青虚道:看六位的阵势,想必已是练成了六壬遁光阵。呵呵…不错,不错…辛劳枯熬了六个甲子,屈指算,这甲子便是诸位的解劫之期。只是贫道费解,明明羽化已近,诸位竟而大冒忌讳地介入俗世刀兵。贫道左思右想,均觉诸位此举实属不智!莫非诸位随口来的无争之诗,却是骗骗人的?

 那六壬之首的壬子真人嘿嘿冷笑道:智不智,骗不骗,无庸你来罗嗦。念在当年贫道等六兄弟,与你也算有过一面之缘。咱们不以为甚,只须你说句话,讲明昆仑一脉今置身事外,不助魔道。尔等师徒五人自可离去。他们练得尽管是旁末歧学,但年岁愈大,修炼愈深。此刻,即便面对三教之首的昆仑掌门也是无畏无惧,反而气势凌人。

 昆仑四子闻着气愤。阙子想说话,却被在旁的二师兄悬翦子扯了下袖袍,随即以眼示意,师傅在侧要你嚷嚷什么?阙子醒悟,讪讪一笑。他为人乖僻,但对师门尤其爱护,特别对青虚更是尊重异常。实在是崆峒六壬神色桀骜,讲话气人,言辞间太过轻觑昆仑。若非如此,他决计不会贸然嘴。

 青虚实质听得也生恼,然而崆峒六壬毕竟是前辈高人,别说炼气五百年,即便练武练了这多年头,也早成了武圣。何况,六人又是同出同进,更摆出崆峒秘阵六壬遁光阵。这阵法闻说当年广成子传授过天帝轩辕,而轩辕帝也曾凭此阵练士兵,一举击溃蚩尤的夏族大军。此刻,虽仅有六人,但眼前任一人均有着开山劈石的控御元气的大能力。再经阵法的聚合,其力量当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不过忌惮归忌惮,他也非怕事之人,否则焉有资格执掌昆仑一脉。却见他神色端肃,正声道:贫道适才便已言明过立场,此刻那是不会再改了!道友们既然非要试试本门道学,贫道自也舍命相陪。这话说得煞是豪气,言辞平实却又决绝,教人不得不为之心折。

 这当口,姜神君忽在城头朗声道:青虚掌门是为咱们的公道而来,岂可让他孤身对敌。本君不才,也想领教下崆峒绝学!说着,凌空蹈虚,就这么施施然地漂浮至青虚身边。

 那六壬之首的壬子真人再次嘿嘿冷笑,道:没想到昆仑派还真是和魔道勾结!现下,堂堂一派掌门居然和无极岛的魔人联手对付正道?当真可悲可叹!瞧见姜神君出阵,闵一得在老远高声喊道:兀那老儿,便是你黑心黑手,毒辣气人。若非是你,我那小师弟岂会冤死?你给我纳命来。之前因掌门在场,他一直压抑寻仇的冲动,此刻陡见姜神君自动跳出,那里还忍受得住?

 那个怕你不成?姜神君嗤鼻冷哼。心下却想,若你天剑没毁,元气没伤。本君或许忌你三分,此刻,至多当你是只落水狗打了便是。

 感觉到敌方的轻蔑,闵一得盛怒无比。他天剑被毁,飞剑仍在。泥丸宫内再次出一道青蒙光华,绕空半匝,落于手中,随即凝成剑形。当下也不罗嗦,索挥剑便上。飞行中,整个人跟着衍化虚形,宛若锥状气体,周边色彩斑斓,火焰燃烧。峨嵋的纯玄功原就是至刚至的心法,故此,峨嵋派人要么不出手,否则,必是火气燎人,势冲天。实谓修道门中一等一的降妖功诀。

 姜神君肃颜正,双手拳握,屈指连弹。一道道雷电属的气罡,就如滚动的小糖丸,顽皮至极地冲跃而出。

 瞬间,就被巨大而炽热的剑气撕裂。但细小的糖丸状雷电委实多不胜数,前赴后继,一粒连着一粒。堪堪熔化一拨,后一拨又到。惊天神指原就胜在使用随意,手腕咫尺皆可运击,若论灵活多幻,当世无出其右。姜神君虽未曾得第九指——破天,但凭前八指的造诣,却足以挤身世间顶尖高手之列。

 空中光影弥漫,响连声。惟见一团团蘑菇状的光华在空中相撞、爆散;再相撞,再爆散。宛若无数的落英织出无比美妙的图画,又如狂暴的群兽互相撕咬咀噬,既美丽又骇怖,如此景象,当可令人终生难忘。这般前赴后继的硬冲硬撞,效果极好,却见闵一得的剑气光华居然黯淡不少。

 巨大的声响,让两方军士捂住双耳,站立不稳。

 符斐见及二人比武实在骇人不过,当下再次传令,命三军继续后退三里。但此刻响声震天,人心惶惶,这军令居然传递不下去。

 这当口,闵一得剑招倏变。他见姜神君指劲灵活,不可捉摸。当下以诡幻对诡幻。但见剑气纵横,数万道拖着流星尾巴的火红色剑气,灿若繁星,宛若缤纷雨落砸将过去。

 姜神君大吼一声:来得好!十指诡异地颤动,随指尖轻轻弹震,空气跟着波,一圈一圈振波如平静的水面骤遇石子砸入,散起无数涟漪。与此同时,众人耳边响起诡谲的声响频率,嗡嗡的直似聋了。修道人稍好些,他们尚有法力护身;修炼内家武学的勉强也能抵挡。然而那数十万的两方大军无疑倒足了大霉。好些的颤栗瘫软,抗力差者,则在地上滚翻,状甚痛苦。

 惊天神指原是姜氏得自神农氏的绝技,当姜氏先祖炎帝迫于兄弟情谊,参与了绞杀神农氏的埋伏役,尽管未怎出力,但也得了一尊紫铜神像。神像上除了一副换斗移星图外,便是惊天神指的前八指指诀,风雨雷电,云雾霜雪。那隗斗仅得前四诀风雨雷电,便已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宗师。而姜神君不仅足得八诀,在指法上更是侵百年,实臻由武入道之境。

 此刻所展,正是霜雪二诀。又听他沉声而唤:冰封天下,霜冻盈万!这八字汇成的音,在嗡嗡的空间噪音里依旧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际。这时节,他十指震愈显频速。无形的空气,竟而眼能见的涟漪,随即凝成薄薄的六角状细冰,一片片相迭合,缓缓向闵一得推拢。

 乍眼望去,便像万千只冰雕蚂蚁,纷纷寻找回家的归途。

 冰是先天气凝结,雪片乃大能力组成,普通的凡火休想融化得了。尤其那薄薄的碎冰,看似无数,却非独立,无形里有种冥冥在暗自调节。

 攻守退让无不有节有理,契合兵家要道。

 随离闵一得愈近,那些六角状的细冰,渐渐凝合,最后成了头颅大小的巨厚六角。一块一块地迭成一件类似铠的透明攻击墙。凛凛寒气,煌煌威严,如此神异地进攻,除了在场的修道人外,余人无不瞠目结舌。霎那间,数十万人的战场上,居然变得出奇的宁静。

 瞧到这里,场外正道之人都为闵一得担忧。

 反之,闵一得竟是呵呵大笑,面对无数冰袭来,镇定自若地道:闻说惊天神指是上古绝学,但始终缘悭一见,今望之,果非凡响。不错,不错…他说话时,周身始终有火红色的潜,熊熊燃烧,恍若祝融再世。峨嵋道法注重刚,取太阳之火修炼身,锻冶元神。即便寒气凛人,冰冻彻骨,他也自无畏无惧,成竹在

 大伙看得目不暇接际,六壬之首的壬子真人忽对青虚道:既然已经开打,咱们也无须歇着,不妨也开始罢!话落,六人转动,急速地围住昆仑诸人。他们活得够长,炼气也深,但几百年的隐修,说来着实无趣。若非此趟散桑以掌门太极令调他们下山,这些人就只能呆在崆峒山问道宫,不能下山半步。即便一瞬万里那又如何,门规便是门规,切不能违拗半点。此刻的两国战场,对于他们来说,谈不上想帮谁,只是望着人多,倒是热闹异常。尤其时下又能和昆仑掌门切磋道法,倘在山上,那是根本不敢想的事。

 青虚笑道:六尊是等不及了。好,你们非要丢这人,贫道也不理让了!说罢,趁六壬遁光阵刚展,还未完全弥合,他双臂一伸,卷起在旁的四位弟子,旋即轻轻一抖,顿被他由空挥出阵外。

 四人在空中大惊,齐声大呼:师傅…尽管晓得师傅玄功通神,已近仙位。但眼前六人也是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何况崆峒炼气术数千年来向与昆仑齐名。师傅道法再高,万一有甚疏虞,岂不追悔莫及?患得患失下,四人固然被青虚扔出阵外,心中却是老大不愿。均想,师傅一人应付大敌,而咱们这些也至少修炼了数十年的家伙,居然帮不得半点忙,未免不孝至极。

 是故,四人堪堪落在城头,迅即再往阵内冲去。

 但六壬遁光阵何等厉害,它源出华夏两大上古奇书《河图》和《洛书》,以九数布列,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与先天八卦,既不分彼此,又成反比。虽内蕴五行水、火、木、金、土,但八卦以火为首,六壬却以水为始。施展开来,坎一乾六,壬案乾宫,既蕴壬水,又含癸水。

 当真是生生不息,绵绵不绝。

 崆峒创派祖师广成子认为水再无漏,但总有疏密。而光则不然,一旦漫天彻地,天下之大无不普照。六壬遁光阵便是照此原理,既蕴水之特,又包罗光的密炽。眼下,阵法已展,方圆数丈内顿成另一空间。别说他们目下的功力,纵然天仙下界也不定能及时破光而入。

 四人各施绝技,在阵外强冲硬撞,直撞得鼻青脸肿,却始终不得其入,最后无奈退回。

 回到城头,惊霓子道:诸位师兄师弟,师傅与人拼斗,咱们却在旁看着,扪心何安啊?他此刻神色正严,语气端肃,迥非往日嘻嘻哈哈,狂放不羁的模样。阙子把头一昂,道:与其看着发急,不如寻几个人斗上一斗?惊霓子道:四师弟此言正合我心,就这般说定了。

 二人刚想跃出,找人挑战。五子中的老二悬翦子,急忙阻止他们,说道:二位师弟,师傅之斗凶险万分,咱们得在旁掠阵,岂可轻离?悬翦子生稳实谨慎,不同他们二人一个狂放,一个乖僻。此番话讲来,确实甚有道理。

 老五真刚子大声道:二师兄,这劳什子的鬼阵,咱们又冲不进去。在旁望着,顶不得什么用。三师兄和四师兄说得有理,由得胡乱担心,毋宁找人斗斗,倒是来得气。他的脾气与名字一般直刚硬,旁人与他说话,切记不能转弯抹角,否则,他决计弄不明白。这当口,悬翦子要他掠阵,如何捱受得住?

 悬翦子蹙紧眉头,道:三位师弟,你们均已由武入道,怎么还这般喜爱打斗?

 惊霓子嘿嘿笑道:二师兄,不是咱们喜爱打斗,是他们这梆家伙饶不过咱们。你没看师傅与其好言好语,到最后,依旧免不了一场恶斗?世上的事不是你忍让,便可相安无事的。有时候,需要用拳头来说话。你拳头硬了,别人悚你三分,若你拳头不行,别人铁定骑在你头上。这些事,后你问问咱们的小师弟,他便深有体会。

 悬翦子叹息一声,知道说不过这位三师弟。无奈道:你们想寻人打斗,自可随便。我却要在旁为师傅掠阵。

 惊霓子道:好,那便有劳二师兄了!他晓得自己等人的功力,至多和金蝉或散桑颉颃,若想对付那些老而不死的长老耆宿,必是万万不行。心下稍一盘算,下了城头,迳向两派掌门行去。师兄弟三人均是喜爱打架的主,来到近前,气势汹汹。惊霓子排行最大,自由他来说话:金蝉子,上次你打伤我小师弟。今儿个,咱们就把这帐好生算算。

 金蝉诧异他们既已和崆峒恶,怎的还来挑衅本门?一时有些费解,便道:贵派小师弟身属魔道,贫道打伤他,何罪之有?

 惊霓子道:我管你何罪不何罪?打伤本门师弟,便是对我昆仑挑衅。来来,出招罢…说着,双拳一捋,挥手就上。

 金蝉猝不及防,没想他会突然出手。怒道:惊霓子,你真真放肆得很。贫道好坏也是一派掌门,你竟说动手便动手?青虚前辈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么?说话间,已被惊霓子攻了十数拳。左支右挡,缘于变生肘腋,显得好不愧狈。

 惊霓子嘿嘿怪笑道:打架便是打架,那有这多话好说?话落,拳招不停,迅捷如电,一连攻了数十拳。他的三十三天拳本是昆仑秘传,自服了仙丹,功力大增。此刻使来,与当在汴梁,又是另一番境界。

 金蝉被他攻得仓猝,一时无暇还手,居然节节后退。一直退了十余步,以峨嵋派的坎离合卦步止了退势,随即用右掌硬生生的与惊霓子拼了一记。趁此空暇,背后纯剑猛然升起,舞起一道火焰剑芒,唰唰地如狂风暴雨,向惊霓子劈去。

 教人攻得毫无还手之机,金蝉记忆里除当年学师以外,委实再无。此刻,好不易驳回先手,自然不遗余力。从爆剑术到烈诀,再至流星诀。一路使来,行云水,剑式轻灵,力道浑沉,每招每式均制惊霓子必救之处。他心中郁积愤懑,这下打起来,那还不惊天动地。二人由地打到天,又由天打到地。你一剑来,我一拳,攻是攻得不亦乐乎,守也守得兴高采烈。一番平分秋的恶斗,让二人打得酣畅淋漓,心下皆唤过瘾至极。

 二人恶斗,另一边的阙子和真刚子也没歇着。阙子找上崆峒散桑,他见师傅被崆峒六壬围住,自己又冲不进去。满腔怨气顿时悉数发在散桑身上。寻思,若非你掌门下令,那身为护法的六壬岂会围攻师傅?大道归元掌一招连一招,一式连一式,使得是绵绵不绝,浑若天成。散桑起初想以飞剑伺隙乘入,却未料,数十招下来,竟不得半招罅漏。原该是攻击的飞剑,却派上了防御之用。令他思起,便觉郁闷。

 眼看两位师兄均寻着对手,真刚子焦急不已。瞥眼瞧着华严宗主持法藏还未及退下。便道:大和尚,贫道与你斗斗?

 法藏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此来原为降妖除魔。岂可与道友厮杀?望道友能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真刚子道:说什么胡话着呢?咱们打了便是!说着,也与惊霓子一般一拳轰了出去。

 法藏无奈,只得还手。心里却想,这昆仑派出来的人怎么都这样喜爱打架?难道,这便是他们业已入魔的迹象?思索间,往真刚子脸上瞅瞅,只见他神威凛凛,怒相毕,虽然瞧着骇人,但若想寻那一丝半丝的狰狞暴戾之,却无半点。百思不得其解下,突有一硕大拳头朝肩头击来。当下唬得不轻,连忙侧身避过。他功力本就胜之不多,三心二意的胡思想,焉有不吃亏的道理。受了惊吓,法藏再不敢心猿意马。凝神聚气,倍加小心,以华严宗的至高拳术大光明拳与真刚子斗在一起。

 大光明拳是佛门数一数二的护法神拳,同样也是佛门中极为上乘的一门拳术。拳招大开大阖,充满大无畏的气概。但拳劲多变,诡诈难料。佛门经义上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便是这门拳道的深刻写照。光明拳初习者,一拳击出,劲道变化有三百六十之多;熟练者可达三千六百;若修至大成,三万六千的细小劲道以及奇异莫测的神鬼变幻,令敌手头疼不已。

 拳经上虽这么说,但华严宗有史以来,从无人一拳可达三百六十多的变幻劲道。至于那些圆寂的高僧,或已成了金身罗汉的西天去者,能否可以,这一点同样是华严宗历代武僧心中的疑惑。只因那些高僧坐化之前,无一不是终枯坐。要他们起身耍刀弄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

 真刚子目下所施的与惊霓子相若,同样是昆仑阐教中的上乘拳术,三十三天拳。

 昆仑门规是五子轮流行走天下,以五年为一期。真刚子自上次回山,屈指算来已有十数年头。要再轮到,一要等惊霓子的五年期满,二要待阙子过后,方可轮派到他。山中岁月,每不是修道炼,便是枯滞无聊的谈道论经。对于暴躁的真刚子来说,这样的日子着实难受。

 此刻能与华严宗主持法藏比拳,不知多么兴奋。每拳击出均是力道沉浑,与道家讲究的然高蹈,不染一尘迥然不同。实实虚虚,正正奇奇;时而偏师突袭,时而直掏黄龙;大有宁输数招,不失一先的大无畏气概。这便是他最为拿手的三十三天无天界怒拳八式。

 而法藏原本就勉为其难,私底下并不想与昆仑为敌;遇到这么一个打架疯子,全赖大光明拳的神妙,每在窘迫之际,总有生机。

 两者,一为佛门心灯,照耀苦海;一为道门清净,无为逍遥。

 俄顷间,斗得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这当口,数十万人均被城头前的几对厮杀所吸引,根本没留意到天际上空无由地飘来两朵厚实的巨云。云上站着的正是小石头与冲虚子二人。他们告别华山诸人,便一路腾云驾雾,不多会已至洛城头上空。朝下俯瞰,只见数十万秦军密密麻麻,布在城前,分明一副攻城的态势,当下是忧喜集。忧得是秦军众多,即便此役胜了,自伤八千之余,己方大军必也损失极多;喜的是赶得还算及时,没成收尸者。

 153章杏黄旗展

 冲虚眼利,眺望余裕,即道:哎呀!没想二师兄也来了。哦?还有惊霓,阙,真刚…那边是悬翦。哈哈…本门的三虚五子,今一下居然到了六人。当真是从未有过的盛事!须臾,又道:和二师兄斗在一起的不是崆峒六壬么?这六个老家伙怎么也出世了?还有惊霓和阙的对手,不是金蝉和散桑么?怎地他们两派合在一起打我昆仑一门啊?

 他一连串的疑问,小石头那里有暇回应。冲虚又道:小子,你去救你那几位师兄,我去救我的师兄。说着,人影一闪,便已冲了下去。

 小石头摇摇首,暗道,自己这位师叔还真是急子。当下唤出烜煚神甲,先做好防御之备,随后再往惊霓子那方落去。自被金蝉偷袭所伤,他对本身安危便看得极重。再有昊天宝镜里的一番历险,更晓得烜煚神甲之固,即便是大神蚀的的咆哮巨雷,也无法可施。此刻,自然倚为干城。

 昆仑五子里,他与惊霓子最为矜,是故首先救援的也是他。何况由于浮舟子的缘故,他对金蝉没甚好感,总认为他们多半是一丘之貉。谁也好不过谁。

 此刻,金蝉与惊霓子倏飞倏跃,你来我往,斗得真急。突然,一道浑沛而不可挡的刀罡直向金蝉冲去。金蝉大骇,刀罡未临,那股盖世无双的霸气便已让他心旌悚悬,情知不能力敌。急忙回身即走,孰料刀罡迅捷,眨眼便已临头。仓猝间,纯剑横挡。

 只见无形刀罡袭在剑刃,瞬间爆起一团璀璨光华。又闻得一阵咯咧咧,咯咧咧的金属崩裂声。纯剑身居然承受不住刀罡浑厚的破坏力,缓缓碎开裂形。金蝉望见,心旌疼痛,根本不愿相信,眼前所见竟是真实。紧接着,轰然爆响,纯神剑彻底炸为齑粉,纷纷扬扬地飘洒于空中。

 受余震波及,金蝉灰头土脸地弹出老远。

 观者大惊,纷纷向刀罡来处望去。却见一金甲人浮空伫立,身焕霞光,宛若神人。浑身亮灿灿的几如天坠于凡间。数十万军士睁不开双眼,迳是眼皮微翕,从离光线中偷偷打量。对这不速之客,无不惊骇莫名,不知是真神抑是人类?

 其时,洛城头声一片,尤其当见过小石头显武功的震北军和一些临时从汴梁调来的精锐军。他们自城下高手大战那会,便暗自念叨,神勇盖世的震北王爷怎地还没来?此刻见及,那是翘首亟盼余,终尝夙愿,兴高采烈自不待言。均想,只须王爷到了,秦军邀来的那些僧道,自如土瓦狗不堪一击。

 随震北军昂声大呼:北风,北风…中央军跟着大喊。一时间,洛城头士气大振,数百里方圆,即便静谧深谷,也能闻到军士的欢呼声。数十万秦军人人变,没想到刚来的家伙居然这般受周兵拥戴。符斐眼中光四,暗想,若趁此良机,把他就地灭了,周兵岂非不战自溃?念及此,心中蠢动,跃跃试。这当口,一向自视甚高的中央军对震北军隔阂尽去,余下的惟有对这位震北王爷的无比崇仰和膜拜。至于雷啸岳却是又惊又诧,暗道,世上怎有如此相象之人?

 金蝉识得小石头,也知道他的身份。此时被他一掌刀攻得突然,又教他毁了镇派之宝纯剑,中之恚怒,委实盛不可当。嗔声道:大魔头,你竟敢毁本派神剑?贫道誓不与你干休!说话间,倏然发现小石头额中陡生一眼。心下一惊,他修道多年,自然晓得,这是天庭诸神的神异标志。暗自寻思,难道这魔头业已升天?否则,这天眼如何解释?不过镇派神剑被毁,可不是等闲之事,固然他真是天神下凡,这场子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找回的。不然,峨嵋颜面何在?祖师颜面何在?只怕从此后自己无论在江湖或是修道界都将无地自容。

 自那小石头被天空巨手掳去,惊霓子便忧急如焚,若非他一意回去唤青虚下山,此刻昆仑派不会参与洛会战。这当儿瞧他无恙,顿然乐不可支,先朝小石头笑笑,随即又对那金蝉道:吹什么大气,既是神剑,怎地三下两下便被人给毁了。是不是瞅着我昆仑飞剑多,想要敲诈两把耍耍?说完了,且不忘挤眉弄眼,做出一副极其鄙视的神态。他见峨嵋镇派神剑被小石头毁了,当真是既高兴又担忧,情知昆仑峨嵋间的深仇算是结下了。但子使然,能科打诨的事,他是从来不忘。

 金蝉被他说得双脚暴跳,对于小石头是否业已升天的疑窦,顿然抛去。高声道:惊霓子,你、你…这等样的鬼话,你也说得出来?本门神剑谁人不知,谁人不识?贫道焉会诈你?

 惊霓子笑道:峨嵋纯神剑无坚不摧,大伙当然知道。可你适才用的那柄剑铁定有问题!

 金蝉怫然:胡说八道,贫道堂堂一派掌门莫非还用假剑?心下却想,这讨人厌的老头所说之语,未尝不是贫道的一个下台阶。怎奈,神剑被毁,倘若回到山门,长老们非要查验,贫道却到那去寻把真的剑来?唉…

 惊霓子嘿嘿怪笑,那眼和眉都笑得翘了起来,说道:这可难说得很,或许你在那位相好处玩耍,一时拮据,把神剑典当了?再或是你有了什么私生子,偷偷把神剑传了予他。期望他后接掌峨嵋。这等样的事,你金蝉又有什么做不出来?何况,老儿的小师弟又非是神人转世,焉有恁大力量毁了贵派传承数千年的镇派神剑。这事说出去,你说谁会相信?谁会相信?他说话时,望都不望金蝉一眼,直顾朝正道之人看去。却见他们也自摇首,分明对纯神剑就这样被一气刀震碎,着实有感不可思议。

 同时,这番戏谑臆断,城头上的天罗无极之人那是笑得弯捧腹;而和金蝉一伙的正道众人,也听得忍俊不。倘非他们修心养都已到了一定火候,此刻早已轰然大笑。至于金蝉更是火冒三丈,气得炸肺裂,却偏偏忘了寻回公道,直是在那浑身涩抖。如此戏谑言语,金蝉自问,平生从未有人对己说过。何况,是在这两国战,数十万人的正式战场上。措手不及余,他是愈听愈气,愈想愈气,几脑尸爆裂,血管炸开。

 刚才金蝉与散桑一直对青虚问责不断。惊霓子在旁虽不能言,心中未尝不怒到极点。时下终于报得一箭之恨,尤其小师弟还毁了他峨嵋镇派神剑,想想便觉得舒畅。他回过头,朝小石头道:小师弟!今幸亏有师兄在,否则,你一定被人所骗。说到这里,又是故意地叹了一气,显得失望地道:唉…现今的人啊!纵然是一派掌门所说的话,你也不能轻易相信。不然,你就有得倒霉了。他说话时,声俱佳,再衬上手脚的配合,教人很难不为之发噱。

 师兄小心!

 小石头甫想回应,只见金蝉突然挥掌拍向惊霓子的后背。连忙出声提醒,旋即右手攒刀,向金蝉劈出。他这会真气已不同往日,在天界时尽管不长,但天界的灵气何等浓郁,无意中早已去芜存菁。炼去了体内原本的杂质,让得自闻人离的修罗罡和本身修炼的焚刀息,愈发纯。再加闻仲的神雷印以及玉清天的混沌灵气,他的实力比之那些已然飞升的仙人,都不遑多让。而且,他现今的元神,更是骇人不过。先是错地破解了两大封印,再是噬了大神蚀的元神。论潜力之深厚,环顾天界上下,无人可与他比。

 一刀挥出,无形的气罡挟着微微的太素力势如泰山顶,磅礴涌出。

 金蝉大骇,适才纯神剑都被其一刀所毁,目下那敢用躯抵挡,急忙向后纵开,随即浮云而起。与此同时,刀罡呼啸,在他脚下穿划而过。金蝉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用手拭拭额头。便在这刻,脚下祥云陡然失了控制,整个身子猛地朝下掼落。

 啊!一声惨叫。如是猝不及防的变故,纵然是一派掌门也不由失声而呼。幸喜数位峨嵋高手,纷纷上前救助。金蝉才不致摔跌在地。须知,倘若当真摔下,暂不说性命如何,单是峨嵋派的形象,今便算是丢尽了。双脚站稳,金蝉舒了一口长气,疑思,那浮云术怎地突失效用?难道是失了纯剑,祖师在天有灵,暗自做法惩罚贫道?想到这里,心下更惊,旋即运气察看诸脉百,发现毫无异样。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其实,他根本没想到,浮云术陡失作用,实质是小石头那混杂太素力刀罡所致。要知道,太素力原就是质之始,掠划之际,虽未直接击中,却已破坏了浮云术凝聚起的能量。那能量一旦紊乱,凭金蝉的控御本领,怎生驾驭得了?最终,惟有跌落在地的恶果。

 只是里面玄奥,别说金蝉思索不出,固然是目下世间唯一掌握太素力的小石头,也了之不多。况且,金蝉没想到,上清一门的究极能量,终于又出现人世。这一点,连在天界兜率宫的太上道德和须弥山的大如来,也没想及。否则,他们早已下界,先设法除了这个后对其大有妨害的家伙。

 惊霓子朝那兀自呆呆寻思的金蝉笑道:怎么?被老儿说中了心事,想要杀人灭口吖?嘿嘿…幸喜老天有眼,教你终不得逞!

 金蝉没理他。

 惊霓子偏不善罢,依旧嘿笑道:看你闷声不响,莫非又想暗中算计什么?告诉你,时下大伙都知道你的为人,纵然你灭了老儿,也掩不住世人的悠悠之口。这峨嵋掌门有了私生子,又偷偷把镇派神剑私自授予儿子的事,固是老儿从此不说,世人也都知道了。哈哈…他意在用言语打击金蝉,好让他无地自容,就此羞愧而退。如此一来,自己一方无疑大减阻力。

 金蝉不愧为一派掌门,既思索不出,当下暂放心怀。抬头望望,神色恢复雍容澹然,淡笑道:惊霓道友枉为昆仑高弟,说起话来却不经虑。本门守心秘诀,乃为纯金丹,若当真有了风之事,贫道焉能御使飞剑。这话一说,正道之人尽皆颔首。须知,既为纯金丹,那便切不可,否则,功力减退倒是小事,尚有走火入魔之险厄。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事体。

 惊霓子道:你是纯金丹么?嘿嘿…既然是纯金丹,怎地连云也驾御不了?

 金蝉无语,适才从云上跌落确是事实,纵有百口,也难辩白。

 惊霓子又道:罢了,罢了,你之风无非是峨嵋的家事,老儿犯不着喋喋不休。免得让峨嵋清誉受损,也坏了我三大武脉的名头。

 金蝉朝他看看,暗忖,说倒说得好听,贫道已被你诬蔑得体无完肤。时下却来卖乖?

 这当口,峨嵋派的那些长老耆宿对他也是半信半疑。

 剑碎云落,这是众目睽睽下发生的事,也难怪他们生出疑窦。纯神剑的铸造原料取自五山精英,再经菩提祖师以纯元气冶炼,委实当得上仙器一。殊不知,今朝却让人给用一气刀震成齑粉;再说那金蝉施展浮云术际,刀罡由脚下划过,并未击中他,这也是数十万人均看见的事实,无庸抵赖。显然他肯定有甚不可言明的暗疮。莫非,还真被那惹人厌的惊霓子给说中了?霎那间,峨嵋派的那些长老耆宿们均是这般思量。怀疑的目光,也向金蝉的背影望去,想要瞅出那么一丝半丝的不妥或破绽。

 眼看惊霓子危厄已解,小石头再无旁事,又见那阙子与散桑正自斗得烈,刚想过去襄助。惊霓子道:小师弟,老四的子,为兄晓得。你若帮了手,他非但不会感谢,反而大大怨责。与其出力不讨好,不如待这,与师兄一起听听峨嵋掌门的风韵事,倒是来得惬意!

 闻言之人无不嗤笑出声,实在是惊霓子讲话发噱。字字句句,扣准了金蝉的风罪名。要知道,峨嵋和崆峒两派对昆仑一脉始终其一头,感到不满的话。那么其余小门派,再或是那些散修之人对峨嵋崆峒的某些嚣张之举也是颇有微词。只是两派实力太过巨大,大伙是敢怒不敢言,此刻见金蝉一再受到惊霓子地打击,老实说,有些人心中大快,中的怨气也是大大的舒畅了一下。

 金蝉冷笑道:惊霓子道友,今是两国大战,可并非是你卖弄口舌之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贫道。即便没有神剑被毁之仇,我峨嵋派与你昆仑派也是结了大梁子,再无和解的机会。你也莫要说上这些废话。

 惊霓子道:结梁子就结梁子,咱们昆仑也不忌你峨嵋。老儿适才所说,只想把事体弄个明白,可不想被人稀里糊涂栽赃嫁祸。明明有人监守自盗,却非要诬赖好人。这样的冤枉疙瘩气,老儿恕难接受。他是愈说愈真,说到现今,连他本身都有些相信自己的话。忍不住寻思,金蝉适才的纯神剑莫非真的是假。可他那会施展的剑术,招招式式,暗蕴纯真息,却亦做不了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旁的正道之人,早已一口认准那纯神剑必是膺品。

 便在这时节,忽闻一声大吼:六个老儿,试试老道的杏黄旗。大伙循声望去,只见冲虚子浑身毫光万道,右手执一面明黄小旗,白玉杆,金顶纛,三角状,边绣无数鳞波。瞬间,旗帜变大,形成波似的翻动,顷刻有百丈方圆。冲虚低声咒,旗帜缓缓升天,随旗面抖翻,一面面类似杏黄旗的小旗,由大旗上爆散开来,猝地围在六壬身旁。

 与此一瞬,天象急变,乌云翻滚,当真骇人已极。

 天地间的能量紊乱不堪,仿佛悉数被杏黄旗收殆尽。依靠控制天地元气而克敌制胜的炼气士们心旌惶惶,悚怯不已。那赖以维持自身威严和性命的元气一旦失去,这些炼气士便彻底成了废物。至于那些由武入道的修真者倒还算稳定。毕竟他们本身的丹元就非凡响。即使没了天地元气以便驾御控制,对他们也没甚大的妨害。

 其间,尤以六壬最为惶恐。余者炼气士毕竟未和他人对敌,而他们却正和青虚斗得难分难解之际。突然间,控御不了天地元气,阵法破了倒是小事,万一元气反噬,那自己等人势无再生的机会。琢磨自己等人练到如今这个火候,可足足化了数百年的辰光,一旦被废,着实冤枉透顶。

 念及此,六人面,目光中显出乞求之意。

 青虚瞥见,心下盘算,觉得不宜和崆峒彻底撕破颜面。旋下朝冲虚喊道: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无须与他们斤斤计较。

 冲虚对师兄话语极其遵谨,闻言,即忙收了杏黄旗。

 俄顷,大旗缩小,又成一面小小的三角锦旗。同时,自然能量渐趋缓和,天边堪堪堆起的厚重乌云,随即散去。天色转而为蓝,红依旧懒洋洋地挂在原处,仿佛之前的骇人恐怖,就没存在过。数十万军士诧然相顾,但觉恍若梦境。只感今之见,委实算得平生最为神奇一。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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