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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还有这等事?多谢杨大人提醒,明,我再往兵部一行”一愣过后,崔破如此说道,心下窃喜:“此行不虚”

 “你去又有何用?这都是一群老油子了,一年之中找他们的州府多了去了,未必都有用处!此事少不得要借重驸马爷才能真个办的好”杨炎以目光示意犹自情绪低沉的郭暧说道。

 … … … …

 随后数,崔破便是整里揪住郭驸马,陪着兵部库部司的两位郎中及其他员外郎、主事等人,连于长安城中诸多花街柳巷。银钱水一般的出,莺声燕语、觥筹错之间建立起深厚无比的“感情”当诸位位卑权大的兵部司官拍着膛与状元郎开始称兄道弟的时候,崔破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就等着来年自吐蕃回转后,将自己麾下人马来个从头到脚的大换装了。

 忙完此事,因为连应酬而疲累不堪的崔破好生休息了几,方才缓过劲来,这闲了下来正出城往乐游园赏梅。谁知刚刚行至府门,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正与门子搭话,探问自己行止。

 崔破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还是来了”径直上前去道:“我便是本府主人,小师傅有何事?”

 闻听此言,小沙弥略一打量崔破一眼,双手合十、揖首为礼后,自怀中掏出一张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素净拜帖,恭敬呈上。

 展开拜帖,入目处却是一笔瘦硬的楷法:“深冬时节,干福寺自有红梅数株临风绽放,极尽研媸;更有清茶数盏,淡香萦怀,以此二物诚邀状元公共品”题款处却仅有“澄观”二字。

 “澄观大德见召,幸甚何之,只是不知约期何时?”崔破小心收了拜帖,向那小沙弥问道。

 “师祖烹茶以待公子,不拘时辰”

 “哦!那容我换过衣衫,这便起行”崔破吩咐门子好生招待小师傅后,入内院换过一身素白的长袍后,上马先行向干福寺而去。

 行至寺门处下马,早有一旁知客僧人上前,崔破也不多言,自掏了怀中拜帖递过,那僧人展帖一阅,当即更行一礼道:“施主清随小僧前往”

 入得寺内,一路行去,崔破心下连连感叹此寺之宏伟,一路穿过重重宅院,座座殿堂,直花了一柱香的功夫,方才被带到一个古朴、宁静的小小院落前,那知客道了一声:“施主请自便”后,便施礼退去。

 轻推柴扉的院门进去,崔破眼前所见的是一个最得自然野趣的小小天地,与外边被打扫的纤尘不染相反,这里更少了许多人工的痕迹,院中墙角处,有五六株水红的梅花盈盈绽开,这火红的生机冲淡了院落的萧索之气,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冲淡、平和。

 在那红梅的对角处,更有一株腊梅临风孤立,以一树绝不同于俗的淡黄花卉笑傲凌厉的寒风。树下正有一张小几,几上置有一支红泥小炉汩汩的翻着水花。间或,有一朵、两朵依依不舍的寒梅为冬风所携,离枝飘落水中,整个场景自有一种别样的安宁凄美。

 “素花多蒙别欺,此花只合在瑶池。无情有恨何人绝,离枝冬风堕时”看着这随风飘飞,注定零落的瓣瓣腊梅,一种无来由的伤感击中了崔破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口中不期然出了这一首悼花诗。

 他犹自在感伤花之易凋,胜景从来难长在!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醇厚、低沉的声音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娇,自遗其咎”

 在这长安名寺中,陡然听到老子《道德经》第九章的经文,只让崔破一愣,片刻之后,方才明白,却是此间主人借道家经典,暗责自己知进而不知退,善争而不善让,必将因此自取祸患。

 嘴角淡淡一笑,崔破却不转身,口中诵经道“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萨不受福德?佛曰:‘须菩提,菩萨所做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念诵至“不应贪著”四字时,更是加重了语气。

 那白眉澄观闻听这平里被他念诵过千百遍的《金刚经》第二十八品“不受不贪分”经文,出一丝微笑道:“崔施主果然好辞锋”

 崔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闻名已久,总领佛门事务的大僧正。心下暗叹:“果然宝相庄严,却可惜太过于执着,心已入魔了”

 “施主请!”澄观将崔破略一打量后,伸手邀客。

 腊梅树下,一僧一俗;一长一幼;一位是红尘踏破,一位是少年英发,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卷。

 “此水乃是今晨采于寒梅之上的清,最是至纯至洁之物,施主还要多饮才是”澄观轻轻将早已碾磨好的茶沫置于炉中,口中淡淡说道。

 “在下有罪之身,更得大师如此厚待,委实惭愧!”崔破知河东一十三座寺庙之事,必然瞒不过眼前的老僧,索先行点破,免的被他穷追不舍,反而落了下乘。

 “哦!崔施主好心机”闻听崔破含糊之间,已是自承其事,澄观一愣之后,面带赞赏之的说道。

 随后更是一片沉默,直待汤煮三沸,分花点茶已毕,澄观手持茶盏,凝视着对面的清腊梅道:“施主晋州所为,力图振作,究其终极,不过是相再现治世乾坤,还万民一个清平世界;而我佛门立誓普渡众生,为的也是解万千生民不再受世间诸苦。二者虽路径不同,求的却是同一个结果,崔大人相煎太急呀!”他的声音醇厚而平和,竟似有直达人心的无上法力。

 “大师乃是佛门大德,自有一番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在下深为钦佩。只是天下间的僧人又有多少如大师一般真个是慈悲为怀?河东道净土宗之所为,大师就是真的不知?如此只图聚敛的佛门弟子,哎!不说也罢”微微呷了一口绝妙清香的好茶,不为所动的崔破面带愤然之说道。

 “有了明,才会有暗。这世间万物,又那里可能全然洁净?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状元公总该是明白的!”沉默半晌后,澄观淡淡说道。

 “方今之大唐,内有四镇之忧,外有吐蕃、回鹘窥伺,象纷呈,然解此症结,必定要先安内方可攘外;国事如此,教门又何尝不如此?面对景、祆两教极扩张,两教内部却是一味争夺,这便也还罢了,偏偏道门五宗、佛门八宗内部也是纷不休,如此前景,实在堪忧,要说解决的办法,也不过是‘攘外必先安内’七字而已”眼中闪着灼灼光芒的崔破如此说道。

 “哦!”了一声,澄观陷入了沉思。崔破这段话实在是说到了这个一心想要统一佛门的大僧正心中,只是他无法堂而皇之的说出口罢了。

 微微一笑,崔破盯着大僧正续又说道:“昔日,玄奘法师经千磨万折,以无上愿力远赴西域,历十数年自佛国携经书东返,于长安大慈恩寺创立法相宗门,更被太宗陛下亲封为国朝第一任大僧正,总领天下沙门。待其功德圆满成佛之,更是京畿五百里内送葬者达百余万人,以至长安五,四民废业。当其时也,又那里有宗门内斗之事发生?佛门如是,道门又何尝不然,国朝初年,贞一先生王远知一统教门,好不兴旺。纵以观之,凡是教门无内斗之,必是我朝大兴之时,由是观之,教门一统实在是至关重要,非可等闲视之”

 “状元公好一张利口”澄观淡然说道,但是在紧紧盯住他的崔破眼中,依然看到了他那持茶盏的右手上有道道经脉暴起。

 “然则状元公此后又当如何与我教相处?”默然良久之后,澄观终于问出了这个症结之所在。

 “这就要看是与那一个佛教相处了!”崔破看着手中茶盏上飘的水雾道:“譬如对华严、三论、法相、天台及南山律宗这五门勤修戒律、苦研经文的宗门,在晚必当崇敬有加,绝不敢有半分亵渎。但是对于装神弄鬼的密宗、专以骗为能事的净土宗及不念佛,不宗经的南禅宗,恐怕实在是难以认同。”

 此时的崔破实在是庆幸当入京途中能看到法追杀密宗义大师的一幕,能够尽窥对手心思,无论是在赌局还是谈判桌上,总是要大占先机的。

 而澄观却是陷入了新的沉默,今的崔破宛然便是他心中所想的模样——少年得志、锋芒毕。以他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少年人总是很难毫无破绽的掩饰他们的心机,因为他们太年轻,所以他们总是急于表现自己的聪明,如此说来,眼前这个少年的话就是可信的,但是,澄观又总是不能对这一番话语里明显的挑拨分化意味完全忽视,而更让人可恼的是,偏偏这每一句听来似乎都是挑拨的话语,却又深得其心。一时间,他竟是不知是否就该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

 随后的半个时辰就成了真正的赏梅品茗,澄观绝口不再提适才话题,崔破也即闭口不谈,全神专注于眼前梅花、手中名茶。

 待得最后一盏茶吃尽,崔破起身道:“今尽兴了,多谢大师的好梅、好茶”

 “恕不远送”澄观起身双手合十道

 “不敢”又是恭谨一礼,心头微微失望的崔破转身向院外行去。

 直到走道院门柴扉处,蓦然身后传来一阵醇和的声音道:“崔施主莫要忘了今之会才好”这一句话只让崔破心下狂喜,却又怕控制不住心中情绪,为这老僧看了出来,竟是头也不回的答道:“不敢”随即飘然而出。

 “心魔即生,方能为外物所乘”骑在马上的崔破感慨连连道,可叹这澄观一代大德高僧,苦修经年,还是勘不破“贪、嗔、痴”三字,今一会之后,佛门内部纷争说不得更将愈演愈烈了。

 卸下心头一块巨石的崔破打马扬鞭,直奔回府。路过常乐坊时,远远看着那鲜红的酒招,蓦然心下一动,入得店来,那胡姬此时与他已是相识,不待吩咐,径自将葡萄美酒送上,留下一个甜媚的微笑,正转身离去,却听这个俊朗的客人说道:“烦清借贵店笔墨一用,另外,请店中老板一叙如何?”

 这胡姬对眼前这个温文知礼的客人很有好感,再送上一个甜的微笑后,转身去了,片刻工夫,已是送上崔破所用之物,而她身后一个面目黎黑、身着蕃服的汉子上前问道:“未知贵客见召所为何事?”

 “稍等如何?”崔破嘴角淡淡一笑说道,执笔俯几,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支银饰的戒子并书信递于那老板道:“烦请将此信予戒子主人,越快越好。”

 老板一见到那枚亮银的戒子,眼神顿时一缩,小心接过细细查验过后,复将它回崔破,将书信小心置于怀中道:“敢不从命”

 饮尽盏中美酒,更欣赏了一曲节奏明快的胡旋之舞,崔破方才会帐离去。

 刚到府门,恰与静风不期而遇,崔破诧异问道:“二师兄,你这是去了那里?”

 “上午,有一个崇唐观的道友过来,说是那观主有事相请,我也就去了,原来那观主竟然是咱们的师伯!问了一些事情,另外就是通报一声,师傅也快要到长安了,噢!对了,三师妹静叶也要来”说道静叶要来时,静风的脸上出一片苦

 “静叶师姐也要来”闻言一愣的崔破喃喃低语了一句,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语道:“莫非思容也要来吗?”

 此后数,诸事已定的崔破便与师兄一道,悠游于长安城中各处胜境。感受着除夕将近时,满城飘的丝丝喜意,离家未久的他也不免有了几分思乡之意,只是依唐律,官员回京叙职,断然不能携带家眷,也就只能徒唤奈何了。

 这晨起,崔破正往东、西两市一行,却见师兄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道:“师弟,快走,师傅正是今到长安,我们快去接才是”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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