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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凉亭内,一对俪人一壶茶,几副纸笔。

 “开始吧!”喝下一口好茶后,昭小?笑嘻嘻说。

 “好,那我先说个苏轼的故事。”

 “苏轼?是谁啊?”她不认识啊!

 “他是一个大文豪。”

 “喔!”她点点头。

 “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苏轼与佛印坐在地上聊天,苏轼就问:『禅师,你看我坐在这里像什么呢?像不像一尊佛?』禅师回答他:『是的,你的确像佛。』苏轼听了非常高兴。接著,禅师反问他:『大居士,那你觉得我坐在这儿像什么呢?』苏轼听了,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我看半天觉得你像一堆牛粪。』禅师听了,也愉快地点点头。”

 啜口茶,任颢微笑看向昭小?。

 “呃?”昭小?一脸错愕,他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

 “你的故事说完啦?”不会吧?!有头没尾的,没结局啊!

 任颢点点头,表示故事的确说完。

 “你可知这故事的含意?”他问。

 牛粪还会有含意?昭小?一脸不明白。

 “不明白吗?”他为自己斟茶。

 “不明白啊!刚才你不是才说苏轼是个大文豪吗?怎会说出『牛粪』这种字眼呢?又会有何含意?”

 任颢一派优闲地答“怎么不会?苏轼虽是大文豪,可他也是人哪!一般人会说的字汇,他当然也会说。”

 “话是没错,可是说出这种话来,不是可笑的吗?”

 “怎么说?”

 “以前我娘常跟我说不可以出口骂人,因为骂别人其实是骂了自己。那么苏轼这样说,不是等于表示他自己才是牛粪?”

 “没错。因为禅师心中有佛,因此看人,人皆是佛;苏轼说禅师是牛粪,那表示他自身修行不足,才会见人是牛粪,但真正的牛粪其实是自己。不错,你很厉害,一说就能明白。”

 误打误撞竟被夸赞,昭小?不好意思地脸一红,低下头来。

 “还好啦!”

 “故事说完了,来练字。”不多赘言,他说过的话,一定要完成。

 “喔!”说到写字,昭小?的好心情顿时笼罩著一层灰。难得轻松一下,又要写字了…她连连叹气。

 “先写你的名丰。还记得吗?”任颢睨著她,一脸微笑。

 “当然不记得。”要是记得,她还用得著叹息吗?

 “没关系,我再写一回给你看。这次你要好好学,否则我真的不让你用晚膳。”

 “哼!我今天一定学会!”气不过他老用食物惑,昭小?有骨气地说。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学会再说。”

 “我知道啦!”昭小?聚气凝神地仔细看丰他的每一笔画,完全不敢疏漏。

 任颢写完她的名字后,直接将笔递给她。

 昭小?二话不说地接过来,照著记忆写下。

 “写完了!”昭小?开心大喊,满脸得意。

 这下他没辙了吧!

 呵呵!她果然厉害!昭小?看着自己写下的字迹,一脸得意。

 任颢却是紧锁眉头。

 “小?,你写这什么?”歪歪斜斜的,没一字像字,跟上午的成绩差不多,甚至比上午更差。

 “昭小?啊!昭、小、?。”她指给他看。

 “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写出来的宇很不同吗?”他头疼地自己的太阳

 “不同?不会啊!都好看的,没啥不同。”昭小?左瞧瞧、右瞧瞧,就是找不出两者的差别。

 “你确定没差别?”他指著“差别”

 “是啊!一模一样。”

 “没关系,我们再写一回。”算了,能把一个“昭”字写成三个字,还说一模一样,他还能说什么呢?任颢颇感无奈。

 “为什么?我写得很漂亮了。”这大概是她写得最好看的一次了耶!

 漂亮?任颢看向她凌乱的宇迹,实在看不出哪里漂亮,只得说:“我们再试试,好吗?”

 “很漂亮了!”昭小?不让步。

 任颢闻言,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意,忍不住开口“你不想学可以直说,不用故意睁眼说瞎话。”那糟糕的字迹,是人都知道不好看。

 “你怎么生气了?”昭小?一脸茫然。

 她说什么瞎话了?

 他要她写字,她写了啊!有什么不对吗?犯不著生气吧?他现在这么凶,究竟是怎么了?昭小?打从心里疑惑。

 “是人都看得出来,你写的字根本就——很糟糕!”

 “糟糕?我才刚开始学,写得不好也是正常的啊!你别对我要求太高。”她早说过她很笨,是他不信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甚少骂人的任颢,一时间想不出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

 “好好好,我再写一回,写得更好、更漂亮。”虽然她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写得够漂亮、够好看的了。

 “你真的能吗?”任颢怀疑。

 “我早就跟你说过,别对我期望太高,我真的不一定学得来的。”昭小?再次重复。

 “我说过,只要肯用心,没有一件事是办不成的。”铁杵都能磨成绣花针,还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

 “但我就是笨啊!”“只要肯努力,你一定可以——”摇摇头,任颢叹息一声“算了,孺子不可教也。你不想学,我也不勉强了。”

 语毕,任颢无言地步出凉亭。

 昭小?一脸错愕,觉得自己被凶得莫名其妙。

 她真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他不是一向温和体贴的吗?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难道是因为她太笨了?

 可是她已经说过她不聪明了嘛!他何必这么生气?

 还是气她字写得不好看?昭小?看向自己的字迹,还是认为自己写得还不错啊!

 他是怎么了?昭小?完全无法理解。

 * * * * * * * *

 任颢信步回房里,忍不住叹息。

 唉!他刚才似乎真是动怒了。

 怎么会这样呢?任颢拧眉,试著厘清自己不安定的情绪。

 是因为她的自卑吗?没错,他觉得她过于妄自菲薄,老说自己笨、学不来,对于写字也不太认真,一副开玩笑的模样。

 她不努力、不用心,却成天喊著自己笨、学不来,这些话竟让他感到痛心——

 痛心?!

 怎么会这样?她不过是他的婢女,他何须为她“痛心”?想到这层,任颢难得烦躁起来。

 突然,他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莫非…他喜爱上她了?

 天!有这个可能吗?因为喜爱她,所以才会对她有所失望、有所痛心,是这样吗?

 垂下眼,他心头一团雾。

 他承认她在他心中非常特别,他常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但…这就是喜爱?就是爱?

 爱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回想起大哥与大嫂之间的感情,情意深绵,而他呢?

 他与昭小?不过才认识短短几天,岂会如此轻易爱上?若真如此,那爱的感觉岂不是太容易产生了?

 爱与喜爱差别又在哪儿?

 他爱自己的家人,包括爹、娘、大哥、大嫂及颢郸,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家人。而她呢?她是他在烟花巷买下的丫鬟,除此之外,他与她只相处过几天。

 难道…在这段日子里,他动心了?

 回想起这几天的点点滴滴,他似乎与以往不同。

 他的目光常随她的身形转,视线全落在她身上,似乎只要有她在,空气便充满了香甜,当她灿然一笑,整个世界乍现光明。

 而这些天他过得非常愉快,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是一种恰然自得的舒适,生命中充满了欢笑。

 然后,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喜爱。

 因为喜爱,所以这些天他特别愉快。

 因为喜爱,所以他对她开始有了期待,希望她会更好,也因此才会有失望、痛心的感受。

 没错,他喜爱上她了!他不知不觉喜爱上这个有点愚笨的丫头…

 思及此,任颢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人说佳人难寻,没想到他却为自己买回佳人;而千辛万苦“逃婚”出走,竟是为他们培养感情——

 人世间的际遇实在令人摸不透、猜不著啊!

 但是爱呢?他不敢说、也不轻易说…

 * * * * * * * *

 “哼,臭少爷、烂少爷,居然三天不理我!太过分了!”昭小?边练字边生气地骂道。

 夜晚繁星点点,秋风徐徐,而她昭小?竟然在练字!

 练字啊!这真是她作梦也不曾想过的事。

 回想起三天前他生气走掉之后,就完全不再搭理她,还成天跟“别人的妾”混在一起,两个人关在房里有说有笑的,也不知在做什么,真不害臊!

 “寡廉鲜!太过分了!”昭小?气得大叫,叫完才发现——

 咦?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成语?

 天哪!她居然说了一句成语耶!哈哈哈…她开始佩服起自己了。

 “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昭小?自言自语著。

 想到她跟任颢虽是同睡一间房,但他却已三天没出现在房中,白天说要读书写字也不见踪影,每回用膳就只差人来唤她,而两人同坐一桌吃饭居然可以完全不说话,她主动开口也不见他应答一句!想到这些她就一肚子火。

 “真是太气人了!”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了新人忘旧人!

 就因为嫌她字丑吗?他也未免太小鼻子小眼睛了吧?她这回偏要写得美美的气死他!看他还理不理人!

 “没错!就是这样!”昭小?立下目标,低头继续写字。

 此时突然有人出现了。

 “昭姑娘,许久不见。”林远礼貌的一揖问候。

 昭小?才刚下笔就被打断,抬眼一见是他,礼貌地寒喧几句“好久不见。最近怎么都没见到你?”

 “自从上次一别,在下就到人家府上教书伴读,今才有空闲回来。”林远彬彬有礼地回答。看着她,他发觉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

 “对喔!你是教书的。”昭小?眼睛倏地发亮。

 “是的。昭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啦!”昭小?不好意思的挥挥手,亮出自己写到一半的字迹。

 “只是希望你能教我写字的秘诀…你瞧,我都练习好几天了,还是写不好。你帮我瞧瞧,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她指著自己刚写好的宇。

 闻言,林远认真看了看,随即拿起搁在一旁的笔。

 “这很容易的。你瞧,握笔的方式是以大拇指、中指为准,食指只需轻靠在上头,写字时轻轻使力即可,否则会显得僵硬,不好挥洒。你这支笔是牛角做的,非常好使,你再试试。”

 不是问他秘诀吗?怎么突然教她握笔了?昭小?虽是不懂,不过也马上照著他的话做了一次。

 “哇!好厉害喔!这次写出来的宇果真好看了些!”她不由得钦佩起他,不愧是教书的。

 “其实你很有天赋,之前你之所以写得不好,纯粹是因为握笔过于用力,以至于写出来的字显得僵硬。你只要将握笔的方式稍微改变一下,写出来的字就会很好看了。”林远鼓励的说。

 昭小?一听窝心极了。

 “当夫子的果然不一样。”不像任颢,一点都不懂怎么教她,只会骂她。

 “昭姑娘过奖了。”他谦虚的说。

 “那我再多写几回试试。”昭小?愉快的换了张纸书写,不出一刻,她的字已经大有进步,让她非常开心。

 写著写著,天色渐渐黑了。

 “二少爷要我来唤你用膳。”林舟突然出现,手拿著一只翅,说话时嘴里尽是块。

 任颢这几天没搭理昭小?,一到用膳时间,便吩咐林舟去唤她。

 “我随后就到。”昭小?看他每次来都抓著食物,不摇了摇头。没见过这么夸张的人,随手都是食物。

 “咦?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见到林远,林舟惊讶道。

 “天气转寒,回来拿些衣物。”他解释。

 林舟嘴里还是嚼啊嚼的,含糊的说道:“喔!那我先走了。”接著便转身离去。

 昭小?见状不感叹“你跟你弟差很多喔!”

 “嗯!每个人都这么说。大概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吧!”林远不介意地谈起。

 “喔?他娘是年轻的那个吗?”

 “不是。那位是三姨,前几年爹才娶进来的。舟儿的娘是二娘,已经过世几年了。”

 什么二娘、三姨的?昭小?听得头都昏了,不感兴趣地摇摇头。

 “好复杂…你帮我看看,这样行吗?”

 “字体端正工整,不错。”林远夸奖。

 “那应该可以了吧!我要去用膳了。谢谢你喔!林大哥。”她甜甜对他一笑,小心翼翼拿起自己辛苦写好的名字,转身跑开。

 哼!任颢,我要吓死你!昭小?满心想着。

 林远微笑望着她远去的娇俏背影,才恍然大悟她哪里不同了。

 除了换上新衣裳外,她还多了份少女的羞怯、喜悦。

 她真是个心无城府的好女孩儿,不知可有心上人了?林远想着,下回要是再遇上她,可要好好的问问——

 * * * * * * * *

 一如平常,当昭小?出现在饭桌上时,任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哼!只会自己先吃的猪!东西都快被吃光了啦!昭小?满心不悦,瘪瘪嘴,走到任颢面前。

 “你看,这是我写的。”她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他。

 任颢先是不经意地一瞥,随后笑了。

 “这是你写的吗?”他终于开口跟她说话。

 “当然是我写的啊!”还怀疑啊?昭小?努努嘴,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小?儿,我就说你很聪明,你看,你真的学会了。”看见她练出端正宇迹,任颢心底满是欢喜。

 一声“小?儿”让原本怒气冲冲的昭小你S地羞怯起来,红霞布满粉颊。

 他怎么这样叫她嘛!害她心头噗通噗通跳。

 任颢欣赏著她红彤彤的脸,加上新裁制的衣裳,他突然惊觉她平凡中的美,可人的模样让人无限心动哪!

 “你在瞧什么?”见他一直盯著自己,昭小?羞红脸问著。

 任颢远扬的心思转了回来,看向她,开口道:“吃饭吧!今天菜不错。”

 他知道她喜爱吃大餐,特地要人多准备一些不同的菜

 “你不是都吃得差不多了?”说到食物,昭小?低头看向桌上所剩不多的残羹,一脸失望。

 “我的份是吃完了,但你的那一份现在才要上桌。”任颢微笑,示意将桌上的剩菜撤下。

 须臾,桌上换上热腾腾的可口佳肴。

 “喜爱吗?”看到她眼睛发亮,任颢明知故问。

 昭小?猛点头“这些全都是给我吃的吗?”

 “没错。”

 “哇!”

 桌上全是大鱼大耶!全、全鸭、猪蹄子、排骨、甜汤、糕点…昭小?发出赞叹。

 噢!要先吃哪一道好呢?

 “你怎么知道我喜爱吃这些?”昭小?左扯一只猪蹄子、右拉一只腿儿,笑得好不开心。

 “不难猜。”只要用心就知道。

 “说的也是,我又不挑食。”

 不挑食?任颢一听觉得好笑。她是对美食不挑吧?

 “那以后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吧?”看到美食,她已经忘记方才的害羞,开心的边吃边问。

 “不会。”他说。

 这几天他故意不理睬她,是希望她能认真学习,不再得过且过。现在既已收到成效,当然用不著再演下去了。

 “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看帐。”

 “看帐?”有吗?她疑惑地说:“你不是都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吗?”

 别的女人?什么意思?任颢略想一会儿,笑道:“我跟林嫂只是在核对帐本、处理公事,别想歪了。”

 不过他心里还满欢喜的,因为藉由她刚才的话,他发觉昭小?也是与他一样,在乎对方的。

 心思一下被看穿,昭小?蓦地脸红。

 “我哪有想歪,是你们自己行为不端正,别人会误会也是情有可原!”

 转转眼珠儿,她又问:“那晚上呢?你晚上睡哪儿?”

 她非得将这几天的疑问一次问完,省得整天放在心头不舒坦!

 “睡在你旁边呀!”他回答得暧昧。

 她皱眉“我旁边?哪有?”

 “有啊!”“什么时候?我怎么都没发现?”她翻了个白眼。少骗她了!

 “因为你已经睡著了。”

 昭小?挑眉“是吗?”她很晚才睡耶!

 “是啊!只是我都半夜才回房,你睡著了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张姬成天著他,害他都得等到夜晚才有时间一个人好好看帐。

 “那今天呢?”

 “今天我会早点回房。”

 昭小?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你快吃吧!”任颢嘴角挂著一抹宠溺的微笑——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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