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王旗
与东岚各地悬挂的红色王旗不同,王驾使用的王旗是玄黑色的,中央一样是银色祥云环绕金色蟠龙的图样,并不能算十分醒目,但是,夕阳下,那
着红
最后光芒忽然出现的玄
王旗竟在一瞬间吸引了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
“王旗!是王上!”无论是守军,还是叛军,不少士卒都指着仍在移动的王旗大声惊呼。齐熙的双手骤然攥紧了缰绳,
糙的皮革勒入掌心,他却没有半分感觉。
东岚对王旗的使用有着严格限制,更要求国人对王旗绝对敬畏,既然王上的王旗出现在城头,那么也就意味着易洛必然是亲自登城了。
一天的时间便将易洛
出,换了其他人会十分高兴——这意味易洛手中的确没有更多的人力可用了——但是,齐熙想得更多。
——易洛不是一个会轻易亮底牌的人,就如他当年忽然
娶侧妃,在那之前,没有人知道易洛与杨家有
情,但是,事实已成,任别人如何猜想其中的缘由都无碍既成的一切。
齐熙不相信,易洛会如此轻易在第一天就将自己的劣势展现出来!他更担心的是,他是否错算了什么。
他一直都认为,易洛即使是有援军,也至少需要五天才能赶到,他给自己定的攻城期限是三天。
如果三天内不能攻破宛城,他会选择潜逃——在易洛尚未掌握全局的时候,迅速离开东岚,以他的身份与才学,并不难在异国谋得前程,至于家人,他却是顾不上了。——那时,应该是逃离东岚的最后机会。
他考虑的是,紫华君麾下的那些边卫大军的平叛效率,以及各关隘的
军对缉拿叛
的热衷程度。
如果他估算错误,援军在三天内赶到,或者边卫大军在三天内平叛成功并封锁道路,除非易庭那里有奇变,他就只能束手就擒。
齐熙在那里,心思百转千回,城墙上,邵枫等人负责护卫,却是更加紧张。眼见叛军就在王的近外,他们的压力自然更大,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对意图
近的叛军,更是毫不犹豫地断然挥刀。
“保护王上!我在城在!”周淳用力砍下一个爬上垛口的叛军军卒的头,然后,仿佛憋足了心气,一边高喊着羽林的口号,一边硬是将云梯从垛口推倒。
“保护王上!我在城在!”更多的羽林军大声应和,嘶哑的喊声直上云霄。
许多年前,面对燕然大军,羽林军就是喊着这样口号,
向柔然人名震天的铁骑洪
,寸步不退。那一天,他们的身后是东岚的新都,城楼上站着东岚的君王。那一次,哪怕是被柔然人的长箭击中,东岚王也未离开,东岚王旗就在离前线最近的地方屹立着。在开战前,东岚王就在城楼上,庄严宣告,他将与东岚共存亡,与平奈共存亡,与羽林五营共存亡。那位东岚王说:“朕相信,北蛮只有踏过君等的尸体,才能走到朕的面前。朕肯定,他们只有踏过朕的尸体才能走进平奈城。朕确信,哪怕我们全部战死,东岚也不会灭亡!”
这一次,易洛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只是抿紧双
,对身边血
飞溅的杀阵视若无睹,踏着血渍,一直走到这段城墙的正中才停下。
“天佑吾王!天佑东岚!”
最后一架云梯也被推倒,城墙上,最后一个叛军士卒也被羽林军格杀。周淳第一个高举长刀,喊出欢呼庆贺的口号,所有守军同样动作,呼喊着相同有口号,气势如虹,直贯九天。
“天佑吾王!天佑东岚!”城墙上的军士举起手中的兵器,寒光一片,利刃上的血顺势洒落,溅在每一个的身上、脸上,而城墙的每一个角落早已被鲜血染透,有些已经干涸,有些仍然温热。
“天佑吾王!天佑东岚!”
自西门开始,城中响起散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仿佛永不停息。
听着呼喊声,易洛的
角也不由浮现一抹笑意,带着这份笑意,他走到垛口前,看着城下正在整队的叛军,缓缓地将目光投向阵势后方,那有一面旗杆顶部饰有赤旌的白色王旗——那是郡守方能使用的王旗,意喻其代王牧守一方。
“齐熙,朕乃先王诏命的继位之君,朕不愿见这些身着同样盔甲,手持同样利刃的东岚子弟自相残杀,所以,朕要见你!”易洛扶着垛口的长石,感觉到手下尽是
腻的触感,他不由皱眉,一股怒气也在心底渐渐酝酿。
听到邵枫运功将易洛的话大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众目睽睽,即使是身边的亲信,也都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齐熙不得不驱马来到阵前,站在城墙下,扬声与易洛对话:“大殿下,熙同样不愿见东岚子弟自相残杀。先王诏命为何,熙并未亲见,但是,若先王当真有意以您继位,为何不早立您为储君?为东岚子弟的将来,我等今
纵有牺牲也在所不辞!”
“当
颁诏之时,易庭等均奉诏无疑,事后再起争议,分明是诡辩之辞!”易洛神色冷然“朕乃东岚之王,天命佑之,尔从叛逆,实是自取灭亡!”
齐熙扬鞭大笑:“若君为天命所佑之王,熙便以身相殉,又何足惜?东岚能得圣王,熙心愿足矣!”
易洛眼中眸光一闪,昂然地宣告:“朕就在这儿,尔尽可一试,可能从朕的身后取得王旗!”
“固所愿矣!”
*****
很多年后,曾参加宛城之战的人都已垂垂老矣,他们或居于高位,或甘守平淡,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不愿谈论宛城之战的情况,但是,当人们言及易洛,他们都会叹一句:“王为天命所佑之王!”
易洛的一番话的确消磨了不少叛军的战意,但是,易洛未曾轻言一个“赦”字,已经对羽林动过兵刃的军士不得不强打精神坚持下去。
人数的优势、攻守的差异,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意志的作用很关键,有些事情,意志的作用很有限。
齐熙调来了更多的兵力,仿佛是孤注一掷了。
那一次,宛城守军不休不止地连续战斗了近十六个时辰,在第二次看到天边暮
余晖的景
时,所有人只剩下麻木的挥刀、杀戮的意识。
生死、意义,在那一刻都已从脑海消失。耳边是同袍的痛苦呻
,眼前是淋漓的鲜血与残缺的尸首,没有人有工夫清理身边的环境,仅有的
息时间中,所有人都默默无语地或靠或坐地休息,还有些人跪坐在重伤的同袍身边,在他们的哀求中,将刀送入他的身体。
那时,没有人有力气思考,后来,没有人愿意去回忆。
那一天,所有人记得最清楚的,竟是他们偶尔才会看一眼的,坐在破损的城楼门前的王与那面黑色的王旗。
战事危急,邵枫等人都被易洛派去守城,他独自坐在那里,左手握着旗杆,右手提着一柄陌刀,就这样,易洛却没有受一次伤。
——天佑吾王!
后来,幸存的军士如此赞叹。
——天命所佑!
后来,易洛不得不如此解释。
无论后来人们找了多少证据说明齐熙的必败,那一天,在易洛与所有军士心中,齐熙其实已经有一只脚迈进了成功的大门。
周淳已经准备执行紫华君的命令了——“宛城并非坚城,守军又太少,你必须留一队精锐,随时准备护送王上离开,不须隐藏踪迹,直奔平奈!”
城内,沐清已经将所有能战斗的人全部送到了城墙上,包括他自己;城上,仅剩不到三百人还能自如地行动。
没有人敢说,面对逾千之众的叛军,他们能够守住宛城!
齐熙再次整军攻城,所有人麻木地应战,周淳准备给一旁的心腹一个约定好的手势了——紫华君说得很清楚,易洛不可能同意离开,那是王的骄傲,只能用强制手段。
轰!一声巨响仿佛自天边传来,震天撼地。所有守军都能感觉到城墙晃动了一下,所有人都煞白了脸,不知这是否是叛军使用了新的攻城利器。
易洛猛地站起,直扑垛口。
叛军列阵的后方尘土飞扬,其中却有一道令人心颤的火光。
“臣焰海营统领单筑奉命率军勤王,吾王万安!天佑吾王!天佑东岚!”
在城下人仰马翻的混乱中,一个带着犀利杀气的镇定声音居然清晰地传遍战场。伴着这个声音,一面纹以红焰图样的黑色战旗从飞扬的尘土中出现,随后是大队骑兵从两侧分兵包抄,红焰黑旗霎时环绕了整个战场。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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