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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阳光晴朗的午后,原本只有三个男人在树荫底下泡茶乘凉,但是,过没多久,就又有两抹纤细的女身影,加入男人们的行列。

 五个人自在地聊着天,似乎没有人发觉到。在离他们略有段距离的地方,有一双黑眸正暗暗注意他们。

 不过,若要说“注意他们”并不能算正确的说法,因为黑眸主人的注意力,其实全都放在一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女孩身上。

 聊天正聊到一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有一男一女开始打打闹闹地,绕着众人团团转,一时间,情况变得有些混乱。

 而那有着甜美笑容的女孩,也被眼前的情况,逗得开心地笑着。

 见状,黑眸男子的眼神,莫名地温柔许多。

 “如果想见她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走到她面前?”

 蓦地,一个男声从黑眸男子身后传出。黑眸男子一惊,没料到那个应该还坐在那五人之中的男人,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

 黑眸男子只是一叹,并不答话。

 “我曾说过,如果你爱她,就好好待她。那时你没回答,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了。”欧烈看着眼前神色憔悴的男子,发现这时的他,看起来还真像另一个曾经受情伤的兄弟——欧金恩。

 就跟他是一样的,金恩也是在拥有的时候,不好好把握这唾手可得的幸福,非要等到真失去了,才来后悔自己不该,把对方的爱视为理所当然。

 虽然两者的情况略有出入,但把情况入绝境的,却是他自己。

 “阿烈,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去见她。”欧采风回望他,就像他所说的,他自认自己不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虽然明知如此,但他又按捺不住想看看她的心情,最后,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般,远远地看着她。

 “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以后别再这么做了,如果让她看到你的话,那对她的伤害只会更大。时越自杀已经快两个月了,她才刚重拾笑容,如果你再在这时搅她的心,我不知道小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复原。”

 欧烈板着一张脸,难得地扮演着打鸳鸯的角色。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另一边则是一同成长的养兄弟,欧烈希望他俩都能够得到幸福,很明显地,他们的幸福就在彼此身上。

 如果说劝采风放开心无效的话,他干脆下帖猛药,要采风永远离开小妹,说不定采风反倒能像金恩一样,发现自己的真实心意。

 为了他俩好,欧烈不能再允许采风继续逃避下去了。

 “阿烈,你——”听到欧烈的喊话,欧采风的脸色大变,难道他连远远看着她的资格也没了吗?!

 “在时越死了之后,我才终于了解了一些事情。”欧烈完全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将话题带回两个多月前发生的事。

 “什么事?”已经没有任何谈话的心情,所以欧采风干脆转过身,背对着欧烈虚应了一声。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时越要把小妹带走了。”

 欧采风没答话,只是静静等待他的答案。

 “听舒伯母说,当年我母亲是黑街上最知名的杀手堕天使,而时越则疯狂恋着我的母亲,但没想到,最后我母亲却没有接受他,反而是嫁给了我父亲,一个杀手竟嫁给了她的天敌保镖,这令时越完全无法接受事实。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所以时越带走小妹,毕竟,小妹从小就长得很像我母亲,而最后时越发狂时。一直喊着小妹做‘堕天使’,大概也是因为他把小妹当成是我母亲了吧!”

 “舒伯母怎么知道的?”欧采风觉得很不可思议。

 舒伯母指的正是欧时雨的生母舒美霞,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被软在日本的太刀盟里,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我母亲和舒伯母年轻时是手帕,事实上,黑街正是她们几个手帕创造出来的。对于黑街的主人来说,黑街里是没有任何秘密的。”

 即使舒美霞离开黑街二十多年,但她的影响力仍在,因此。他们原先准备要告发时越的那些资料。多半是取自于黑街。

 与一心想亲自复仇的采风不同,他和时雨一直都竭力避免动私刑的事情,但没想到,在时越接受法律制裁之前,他就已经先死在下了。

 “对了,采风。”本来欧烈已经准备转身离开,但他却又转回头,问出这个令他疑惑许久的问题

 “当是那声响起时,我本来还以为是你开的,为什么最后你没有动手?”

 当时,采风明明已经瞄准了时越,而在那种距离之下,根本就不可能会偏,但最后,那颗子弹却喂了地板。 

 “因为‘她’会哭。”淡淡地,欧采风吐出答案。

 因为知道她一定会伤心,所以到了最后一刻,他的子弹失了准头。

 就像欧采风曾经担心过的,他害怕自己再继续跟她接触下去,总有一天,他恐怕会为她放弃报仇的事,没想到,果真被他料中了。

 在要扣下板机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伤心绝的表情。

 无关时越是否真是她的仇人,但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却是她说什么都无法抛弃的,所以她当时的唯一反应,就是想要身保护时越。

 “怕她哭吗?”欧烈沉着。“但她终究还是哭了…”

 抛下了这句话,欧烈转身离去。 

 欧采风仍是背对着他,他低下头,讽刺地说道:

 “没错,她终究还是哭了。”

 “我哭了,你就不能来安慰我吗?”

 甜甜的女声扬起,声调中,带着几分不甘愿,却又像是无可奈何的语气。 

 “你——”没料到会这么近距离地听到她的声音,欧采风整个人顿时僵直,他想要回头看看她,但一想到方才欧烈所说的,他又迟疑了。

 如果不能爱她的话,他就只能选择永远远离她!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浩天哥曾经对我说过,你应该是爱我的,但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无法感觉到你爱我呢?”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那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却倏地拧紧了欧采风的心。 

 他就是不想再让她伤心,才会选舞斩断情丝,为什么她还是不快乐?!

 或许,他的确该像阿烈刚刚所说的,离她离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说不定,她就能够恢复快乐。

 心底主意一定,欧采风抬起腿,就打算离开,但不知为何,抬腿的动作却迟钝得不得了,仿佛他的脚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愿离开。 

 注意到他的行动,时以绘也顾不得情况,直接大喊:

 “如果、如果你现在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找我吧!因为我绝对会叫哥哥把你隔得远远的,只要你距离我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我马上就会逃走,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机会看到我、甚至听到我的声音!”

 她从不曾威胁过人。没想到第一次实际操作,成效、却意外地好。

 果然,欧采风一动也不敢动,连抬腿的动作,也硬生生收了回来。

 “如果我只会让你伤心的话,又何必把我留下来?”欧采风还是坚持要背对着她,不敢回头看她。

 因为欧采风知道。只要再看她一眼,自己就再虫一离不开她了。

 “欧,为什么你要说自己会令我伤心呢?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喜爱我的话,为什么你还会留在原地,你只需要走出我的视线,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只要你跨出第一步,我们之间就彻彻底底结束了。”

 时以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但她有预感,他不会离开的,因为他已不像初时那么绝决,他的心动摇了。

 “你这是何苦呢?”欧采风摇着头,可那‮腿双‬迟迟没有迈出任何一步。

 “因为我爱你。”时以绘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即使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也让她觉得好足,因为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刚刚,若不是突然发现哥哥不见了,她也不会寻过来。更不会看到他,所以,老天啊!请容许她这一点点的贪心,让她再多看他一会儿吧…

 时以绘知道,哥哥其实早就发现她的存在,所以才会跟欧扯那些话,而她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父亲是把自己当成母亲的替身了。

 难怪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在家中、总是对她说着“越来越像了”之类语焉不详的话语。

 即使,现在已经知道,时越是屠家的大仇人,但在时以绘的心底,仍是无法把时越从父亲的角色当中拔除。

 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但这二十年来,他却也是真心疼爱她,把她扶养长大的人,所以,时以绘恨不了他。

 最后,她只能任由自己在这尴尬的角色之间,来回摆着。

 “爱?”欧采风不认为自己还承担得起这个字。“但我并不值得你爱。”

 “值不值得是由我自己判定的!请你不要擅自替我做出决定,我爱你,我就是爱你,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即使你一直逃离我,但我还是爱你啊!”时以绘再也受不了这些暧昧不清的情况,不管情况最后会变得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那你呢?你可爱我?”她谦卑地问道,祈求着他的承诺,他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将得到天堂,抑或是堕入地狱。

 无论结局如何,她都将无悔无憾。

 至少…她曾为自己的爱情奋力争取过了。

 “难道你还不懂吗?!我的心是空的,这里!这里是空的!”欧采风蓦地转过身,用力敲着心脏的位置。“这些年来,我的心中除了仇恨,还是只有仇恨,但现在时越死了,我的仇恨消失了,我的心也空了…”

 “空的?”时以绘有些疑惑,她从没听过谁会这样形容自己。 

 心空的,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那一定是很孤独的吧!

 “没错!就是空的!什么都没有,空的,没有了恨,我连自己能不能爱人都不确定!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说喜爱你?!”欧采风的神情越,当仇恨消失之后,他也认定了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

 “从我八岁那年开始,我的心中就只有仇恨,我是为了复仇而活到现在的,为了复仇,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所以我付出了自己真实的情绪。除掉仇恨,我没有其他感情。打从一开始接近你时,那些温柔、那些体贴,不过是我为了达到目的,而假出来的表相。那些不过是演技罢了!” 

 “欧…”从没见过他如此激动的神情,时以绘很担心他会伤了自己。

 “这样的我,除了伤害你之外,什么都无法为你做。看看现在的你,是那么的伤心、痛苦,而这全都是我带给你的不愉快。你该是在阳光下尽情欢笑的,但现在你的笑容。却不再像我初见你时的无忧。

 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又能带给你什么?除了伤心难过之外,我真的曾让你快乐过吗?!想想你曾经过的泪水,你就该知道,我配不上你…”欧采风的声音沙哑,因为太清楚自己欠缺什么,所以他才会一直退却,不敢放手把她紧紧拥在怀里。

 她是欧采风这一生中,除去仇恨之外,唯一想要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不懂得如何去爱人,他害怕自己无法让她快乐,害怕自己带给她的只有无止境的伤害,因为害怕,所以他干脆就什么都不要。

 只要他不要,她应该就不会再受伤了吧?

 欧采风是这么想的。

 但时以绘却不是这么想。 

 “为什么你非要把一切的问题,全都怪罪到自己身上?!我这段时间的伤心,其实有一大半是为了我的父亲,虽然他在你和大哥的眼中,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人,但你们似乎都忘了,他终究养了我二十年,而我也喊了他二十年的爸爸。他自杀的事情,带给我很大的冲击。”时以绘轻轻说着。 

 那时候,父亲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没有犹豫,对着自己的太阳就开了一,然后,就侧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再也不动了。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以自杀结束生命,在他死前狂的那一刻里,是否看到了什么幻象…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难道说,你真认为把我往外推,就是对我最好的吗?为什么你不来问问我,什么才是我想要的?!”

 时以绘握住他的手,欧采风像被烫着般,下意识就想要甩开,他不能再接触她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永远离不开她的。

 但时以绘却很固执地,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放。虽然她的手很小。但是,不代表她是完全没有力量的。

 欧采风挣扎了好一会儿,每每他才甩开她的手。那柔软的触感,就又立刻攀上他,即使这一来一往让她已是娇吁吁,但她仍拒绝让他这么轻易就摆掉。

 最后,欧采风终于歌手,不再浪费彼此的力气。

 那小小的手,像是要握住自己的幸福般,那么地用力、那么地不肯放弃,欧采风感觉到从她的掌心,传来她的体温,煨热了他微凉的手。

 也煨热了他的心。

 在这一刻里,他的心…似乎不全然是那么空地。

 “欧,我爱你,如果能待在你的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最幸福的。那才是我想要的啊!”时以绘再次虔诚地吐出爱语,即使要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她也不在乎,因为,她是对自己所爱的人说的啊!

 “即使我可能再次伤了你?”面对她的坚决不移,欧采风惘了,他真的能够接受吗?他也能够得到幸福吗?

 “没有人不曾在感情路上受伤的。在我跟大哥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从几位哥哥的口中,知道他们的感情路,也曾有过不顺,许是误会、许是嫉妒…总而言之,当一切雨过天晴后,他们的爱情何尝不是更坚强了?”

 “几位哥哥?”乍闻这个新名词,欧采风有些无法适应。

 “就是浩天哥、金恩哥和时雨哥啊!他们都很照顾我,当我是亲妹妹一样的疼爱。”大概是因为欧家的几个男人,不是孤儿,就是独子的关系吧。

 时以绘这个“妹妹”的出现,可大大足了他们想当哥哥的瘾。

 现在,他们跟欧烈抢妹妹可抢得凶了,情况差点要演变成——

 要妹妹、不要兄弟的奇怪状况。

 “他们…”虽然明知道几个兄弟都有了亲密爱人,但想到他们对时以绘的过分疼爱,还是让欧采风觉得心头酸酸的,感觉不大舒服。

 “不过,我最爱的人还是你啊!”察觉欧采风脸上闪过一丝,仿佛可以解读为嫉妒的情绪,时以绘连忙重申自-己的心意。

 不管要她说多少遍,她都一定要让欧采风知道,她的心里只有他!

 “即使我可能不懂得爱人?”

 “在感情的路上,我们都是新手。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如何爱人,即使有时会跌跌撞撞,但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我们就能够很快爬起来。没有一个人,是一生下来就会爱人的,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时以绘望着他,欧采风也回视她那黑耀石般的星眸。 

 只要身边有彼此,哪里都是天堂。

 他从她眼中读到了这样的讯息。

 “再者,我一点也不相信,你完全不懂得爱人。”

 欧家男人的兄弟情深,在这段时间里,她可算是见识得清清楚楚,不管是谁有难,其他人一定是义不容辞地帮忙到底。完全没有大户人家当中,常见的兄弟阋墙戏码,由此可知,他们兄弟的感情有多好。

 “如果说,今天我哥哥有了困难,需要你的帮助,你有可能会见死不救吗?”轻轻地,时以绘抛出一个问题。

 “我当然救他。”毫无迟疑地,欧采风立即答道。

 “一点犹豫都没有?”淡地,时以绘再抛出第二个问题。

 “当然不会犹豫。”这一题他也答得很快。

 “为什么?”第三个问题出现。

 “因为他是我兄弟——”欧采风的声音戛然停止。

 “因-为他是你的兄弟,然后呢?”时以绘笑着要他继续说下去?“即使我哥哥与你不是亲生兄弟,但在你的心目中,他仍是你的兄弟。而兄弟间的情谊,不就是一种爱吗?” 

 “…这也是一种爱?”欧采风喃喃说着,他从没想过,一直以来被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看!你是懂得爱人的,只是你浑然不觉而已。”时以绘轻轻抱住他,给出最真心的承诺——

 “现在你觉得自己的心空的,没有关系,我可以跟你一起把心填满;你觉得自己不会爱人,也没有关系,我可以跟你一起学习;终有一天,你的心一定不会再空的…”

 “真的可以吗?”因为梦想实在太美好了,反而让欧采风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拥有这一切。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她说,握住他的手,再也不想放开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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