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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再战江湖
 一阵轻微而缓慢的脚步声悠然响起,这人走得很慢,欧情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得很快,片刻之后,她才看见一个全身装束几乎和燕重衣如出一辙的人,头顶斗笠,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之下,身子却站得笔直,就像是一支标,又如一座拔的山,极冷,又极静,一袭整洁的白衣随风而动,衣袂飘飘,看来就有一种脱俗的味道。

 刹那间,欧情眼神已经完全被一种喜悦、惊愕…的复杂感觉所改变,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你们要找的人不是他们,何必为难这些不相干的人?”这人长长叹息了一声,声音异常低沉。

 左丘权抢先踏出一步,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找我么?”这人停住脚步后,就再也一动不动“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你是任我杀?”左丘权失声叫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嗯!”叶逸秋慢慢地摘下了斗笠,出他那张冷漠而英俊的脸孔。

 回来了!任我杀终于还是回来了!

 叶逸秋的脸上,坚毅和冷漠依然,但杀气却明显淡了许多;眼中那一抹忧郁犹在,却比以前多了一丝哀伤和无奈。

 他变了,从前的他,就像是一把待出鞘、杀气腾腾的刀,但现在,这把刀的锋芒已渐渐黯淡了下去。

 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是沉痛的回忆,还是因为他已经历了太多的人世沧桑?

 这数月以来,想必他是孤独的,没有朋友的相伴,也没有杀戮的烦扰,只有酒,只有那些伤痛的、快乐的回忆。

 欧情痴痴地瞧着叶逸秋,眼神是如此离而温柔,心中却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燕重衣的身子也像是一支标般站得笔直,杀气犹在,人亦更冷。他的心,是否已被友情的温度融化?他的血,是否已因友情的升华正在燃烧?

 “我回来了!”叶逸秋笑了笑,缓缓说道。

 回来了?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一刀两断”回来了,还是一个已经改变了的任我杀?

 燕重衣没有笑,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声音冰冷如霜:“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一个子,迹天涯是他的宿命;一个杀手,始终都是无法抛弃江湖的。”叶逸秋长长叹了口气。

 燕重衣抬起目光,缓缓道:“你还是个杀手?”

 “我是,从来都是。”

 “你的杀气呢?我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杀气?”

 叶逸秋慢慢地垂下了目光,默然无语。

 “我看得出来,你的杀气已被某些东西消磨殆尽。作为杀手,如果失去了杀气,那是种很可怕的事情。”燕重衣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沉声道“一个毫无斗志的杀手,往往都会面临另一种困境。”

 杀气是杀手必备的条件之一,只有充满信心,才能在杀人的时候减少一些错误。

 叶逸秋咬紧了牙,一言不发。

 “你是否已经厌倦了杀人?”燕重衣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和缓了些。

 叶逸秋没有否认,这一点他已经不必否认。

 “你是否又明白,你不杀人,就只有等着别人来杀你?”

 杀人和被杀,是杀手的命运。叶逸秋自然明白,但他更了解血腥给这人世间带来的仇恨,屠杀给这江湖带来的灾难。

 “虽然我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发生了这种改变,但这一次,你根本不该回来。”

 “我不能不回来。”叶逸秋叹了口气,苦笑道。

 他的确不能不回来。这江湖已被他一个人和一把刀,搅得满城风雨,波澜起伏,他怎么可以继续选择逃避?

 江湖风云,瞬间万变,决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就好像没有人能轻易改变命运。然而他却已经做到了,完成了从蚕蛹蜕变成飞蛾的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昔日的杀手“一刀两断”任我杀,今已成另类的英雄,这世上,有几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又有几人能有这种机会?既然一切都来之不易,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你回来,又能如何?”燕重衣轻叹道。

 “至少,我可以了结我自己的私人恩怨。”叶逸秋沉着道“或者,还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你能改变什么?”燕重衣摇头苦笑道“你是不是已经听说过,江湖上关于你的一些传闻?”

 “有时候,所谓的流言也未必都是假的。”

 “难道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出卖了你的雇主?”燕重衣脸色一变,摇了摇头,缓缓道“这种事,已经违背了我们这一行的行规,你并不是这种人。”

 “此事虽非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但和我有间接的关系。”

 “什么关系?”

 “燕大哥,你知道我有一个习惯,每杀一个人,我都会做一次详细的记录。”

 “你是说杀人记?”燕重衣皱了皱眉,点头道“你的确提起过。”

 “你和米兄都曾经劝诫过我,不该把这江湖上的仇恨和杀戮都记录下来,因为在杀人记里面,写着太多太多别人的秘密,一旦遗落江湖,后果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江湖上必然又将发生一些大变故,而你,就成了罪魁祸首。”

 “如果我的朋友得到它,自然不至于这么做。但是我的敌人得到它的话,你认为他会怎么做?”

 “一定会把这些秘密公诸于世。”

 “可是他有什么好处?”

 “有两个好处。”燕重衣沉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其一,他可以假借他人之手,将你除去;其二,还可以挑起祸端,搅江湖。”

 叶逸秋长叹一声,苦笑道:“这的确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划。”

 “等一等!”燕重衣似乎想起了什么,拧眉问道“这本杀人记,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见了?”

 “是!”叶逸秋苦笑道“在我决定回南方的时候,它就已经丢了。”

 “你认为这本杀人记已落在你的敌人手中?”

 “是!他已经给我制造了许多麻烦,每一个麻烦都足以使我致命。”叶逸秋无奈地叹道。

 “你的敌人虽然不少,但真正想要你的命的人却不多。”欧情缓缓走过来,沉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认为这个人会是谁?”

 叶逸秋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还记不记得,在逍遥宫的时候,钟涛曾经交给我一封信?”

 “嗯!”欧情当然不会忘记,只是每个人都沉浸在叶梦君死亡的哀痛中,谁都没有提及那封信的内容。

 “信上说,杀人记已经落在他们的手里。”叶逸秋的脸上出一丝苦笑“他们还说,他们绝不会让紫罗兰夫人白死,一定会回来报仇。”

 “既然杀人记已经落在他们的手里,所有的秘密自然就是他们出去的。”欧情轻叹着道“这是他们的借刀杀人之计。”

 “从飞龙镇到金陵,这一路来我还发现几件很奇怪的事情。”叶逸秋长出一口气,缓缓道“我遇见了钟涛,他正在打听宋终的下落。”

 “他们本是一伙的,钟涛为什么要找他?”欧情蹙眉问道。

 “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叶逸秋摇头道“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后来发生的事,却更匪夷所思。”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遇见了‘卜仙’胡来。”

 “胡先生?难道他和宋终那些人也有关系?”

 “没有关系。”叶逸秋叹了口气“可是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他知道什么?”

 “宋终那些人在投靠紫罗兰夫人之前的真正身份。”

 “他们真正的身份?”欧情又蹙起了眉头“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燕重衣跌足叹道:“事关重大,你怎么能忽略任何一个问题?”

 “我来不及。”叶逸秋苦笑着叹道“因为…如果一个人知道得太多了,往往都会活不长的。”

 “你是说…”燕重衣怔怔道“胡来已经死了?”

 “是,他死了。”叶逸秋无奈地摇摇头“在未说出那个秘密之前,他就已经被杀人灭口。”

 “凶手是什么人?”

 “‘铁蝎子’赵奇。”

 “他为什么要杀死胡来?”

 “不知道,因为他也已经死了,同样是杀人灭口。”

 “那么他又是死在何人手里?”燕重衣摇摇头,苦笑道“这件事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凶手是谁,我不敢肯定,但我能确定他是中了婆子的‘冰魄之毒’而死的。”

 “婆子?难道婆子就是凶手?”

 “根据我的推测,凶手不会是婆子。”叶逸秋摇摇头,脸上出沉思之“赵奇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充满了怀疑和恐惧,我想凶手一定是他认识的人,他至死也不相信这人居然会下手杀了他。”

 “那么你觉得这个凶手会是谁?”

 “我不知道。”叶逸秋垂着头,若有所思“这几个人本来毫无关系,但从这件事看来,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经过深思虑的阴谋。”

 “等一等!”燕重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在飞龙镇,我曾经和婆子过手,她一直都在找你,她是怎么知道你的行踪的?”

 “了我的行踪的人,是钟涛。”

 “这么说…”燕重衣沉着道“莫非钟涛就是那个杀人凶手?也许,杀人记也在他的手里。”

 “燕大哥何以肯定?”

 “你说过,是钟涛你的踪迹,由此可见,他和赵奇也是认识的,赵奇杀死胡来之后,他又用婆子的毒藥杀死了赵奇。”燕重衣缓缓说道“这件事表面看来似乎有些偶然,但也实在太巧合,仔细想一想,却又觉得这是必然。”

 “钟涛形迹已,如果胡来临死前想说的秘密和他有关,他也用不着杀人灭口。”叶逸秋摇摇头说道。

 “如果不是他,凶手岂非另有其人?”

 “不错,而且这个凶手我和你都见过,也已经过手。”

 “我们都见过?”燕重衣不解地道。

 “他亲口承认的,他说连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他!”燕重衣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车夫,拧紧了眉,缓缓说道“他已经去找过你么?”

 “他杀死了吕氏兄弟,还追杀宋大小姐…”

 “吕氏兄弟是什么人?”

 “山西吕家,‘魔手’吕奉祖的子弟。”

 “那么宋大小姐又是谁?”欧情忍不住问道。

 “飞龙堡宋飞腾的女儿。”

 “你…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欧情眼波依然如水般温柔,眉头却已拧紧。

 叶逸秋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缓缓说道:“从我出道以来,还未碰到过一个像那个人一样可怕的对手,他的武功,实在高深莫测。”

 “如果只是比武较技,我恐怕连他五十招都接不住。”燕重衣苦笑道。

 “我和钟涛也已经过手,我敢肯定,他和凶手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叶逸秋目光闪动,脸上又出种自信之“我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们的目的,绝不是只想为紫罗兰夫人报仇。”

 “不错,他们四处散播你的秘密,正是利用某些人报仇心切的弱点,让这些人与你互相残杀,然后他们再倾巢而出,逐个击破,达到最终的目的。”燕重衣长长了一口气,缓缓道“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要一统江湖,成为武林霸主而已,你们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棋子。”

 “只要他们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迟早都会出现的,再狡猾的狐狸,也不可能不出尾巴。”欧情笑了笑,悠悠道“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啪、啪、啪…”一阵响亮而刺耳的掌声连续响起,左丘权一脸讥屑之,冷笑道:“好戏,好戏,真是一场好戏!”

 叶逸秋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像一把刀盯在左丘权脸上。

 左丘权满脸不在乎的样子,悠悠道:“你们的戏做完了么?真是精彩绝伦。老夫保证,这辈子还从未看过如此妙绝天下的好戏。”

 “做戏?”叶逸秋沉声道“你觉得我们像戏子么?”

 “你们一唱一和,本来就是串通好了做给别人看的,不是么?”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杀害了柳少侠和衿公子,这是不争之事实,现在少林和武当两大门派已兴师门罪来了,为了推卸责任,所以你就编出这个故事,企图蒙混过关,好让他们放你一马。”左丘权仰天一声长笑,悠悠道“这的确是个天衣无的好计,只可惜这把戏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老夫。”

 “你是谁?”叶逸秋沉声道“我好像从未见过你这个人,莫非我们之间也有什么仇恨?”

 “本来没有,但现在就不同了。”左丘权脸色一凛,沉声道“因为你是‘一刀两断’任我杀,老夫是‘急公好义’左丘权。”

 “左丘权?没听说过。”叶逸秋看了欧情一眼,微笑道“你知道这个人么?”

 欧情嫣然一笑,缓缓道:“‘急公好义’左丘大侠,一生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专喜为他人打抱不平,主持公道。这江湖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少不了两肋刀、拔苗助长…”

 说到“两肋刀、拔苗助长”这八个字时,她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这意思几乎每个人都能明白,其实正是说他借侠义之名,煽风点火,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越发不可收拾。

 左丘权的脸色瞬息数变,手背上的青筋像蚯蚓般一条条浮现。

 “哦?”叶逸秋笑了笑,故意摇头叹道“原来又是个欺世盗名、假仁假义之辈。”

 欧情目光也变得有些讥屑,带着几许轻蔑,声音却温柔如一缕薰人醉的春风:“是否欺世盗名,道貌岸然,姑且不论,但此人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弄虚作假,扮猪吃老虎。”

 “这种人可真的有趣极了。”

 “有趣?”欧情摇摇头,正道“我看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

 “有多危险?”

 “当你筋疲力尽、又饥又渴的时候,突然遇见一匹穷凶极恶的饿狼,这是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欧情眨了眨眼睛,悠悠问道。

 “难道这种人比那饿狼更可怕?”

 “狼吃人,至少还会留下一些残渣碎末,可是这种人却很可能连你的血都会得干干净净。”

 “看来我必须小心一些,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欧情悠悠道“这种人如果想要杀你,总会编出许多令正词严、冠冕堂皇的理由,证明他自己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和公道才这么做的,而你,自然是该死的。”

 “你是说,我死在这种人手里虽然很冤枉,别人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还会拍手称快,大赞这种人侠义心肠,为江湖除害,是么?”

 欧情嫣然一笑:“你总算又想通了一件事。”

 左丘权脸色一变再变,由红转青,最后又变得苍白如雪,目光中杀机已现,呼吸渐渐变得重,双拳紧紧握成一团。

 此刻,他就像是一头愤怒的猛兽,所有的杀机都将一触即发。

 左丘权并不是那种很能克制自己脾气的人,虽然他做任何事都决不冲动。“急公好义”左丘权纵横江湖数十年,靠的并不仅仅只是运气,还必须拥有一种过人的智慧。见风使舵,静观其变,就是他明哲保身的法子。

 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学会了忍。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现在是否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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