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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展翼(五下)
 “这个李仲坚,倒也是个英雄!”同样处于极度震惊当中,罗成看上去却远比数十里之外的窦建德沉着。父亲罗艺的多年言传身教熏陶出了他处变不惊的本能,而自身的骄傲性格也使得他听闻李旭的到来后非但不肯示弱,反而在内心深处涌起了一丝兴奋。

 与传说中的英雄一较短长是罗成多年的梦想。自从十四岁开始,他的耳朵里就被人灌满了关于李仲坚,关于他和八百壮士转战辽东三千里的英雄故事。虽然在朝廷的有意无意推动下,整个故事已经和事实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罗成就是愿意听,愿意让自己少年的梦和故事里的背影相重叠。

 他是虎贲大将军罗艺的嫡生独子,所以永远没机会作为一个小小的旅率阵前拼杀。作为幽州军的唯一继承人,他也一直没遇到过什么强大对手。记忆中,仅仅于前年随父亲出那次战斗勉强算得上过瘾。但那次战斗中罗成左侧为宿将步兵,右侧为宿将刘义方,老爹罗艺又在背后坐镇,根本没让他完全发挥出自己的本事来。至于这次领兵南下河间,到目前为止他只和几伙前来探听虚实的小兵子打了两仗,完全是牛刀杀,宝剑砍柴。

 既然李仲坚主动出击,罗成就决定和他好好打上一场。为自己争一个硕大的名头,也让父亲看看自己这个儿子是如何给他涨脸。所以,从斥候口中问清楚了敌军的虚实后,他立刻做出决定,命令帐下先锋沈炯领两千士卒出征,连夜袭扰李旭的军营。

 “你只准站在远处制造混乱,别给博陵军休息的机会,也别靠得太近被人反扑!”抓起令箭,罗成听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发颤。“无论目的是否达到,只要保证麾下弟兄平安,我就记你首功!”

 “得令!”沈炯兴奋得一哆嗦,抱拳肃立,大声回应。

 他很庆幸刘义方等老将此刻都不在罗成身边,否则肯定不会轻易地让自己得到立功机会。幽州军纵横边这么多年罕逢敌手,试问区区博陵小卒如何挡得住?如果这次少将军能带领大伙将李旭所部击溃,那些老家伙们就要对年青一代刮目相看。再也没机会罗罗嗦嗦,一个个终就像秋天的蝈蝈般没完没了。

 “小心些,敌军而有防备,你就立刻撤退。李仲坚虽然新败,但他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将令箭交道亲信之手后,罗成拍了拍对方肩膀,小声叮嘱。

 骄兵必败,父亲曾经多次叮嘱过他不要小瞧任何敌人。所以,他也尽量把李旭放在前辈高人的位置上,虽然这个前辈年龄与自己差不了多少。

 “来人,持我的将令去调鲁城和平舒二地的守军,让他们接到命令后,即刻向束城靠拢!”送走了心腹爱将,罗成又抓起第二、第三支令箭。眼下幽州军在河间郡的最大劣势为兵力过于分散。罗成所处的主营束城只有一万左右兵马,其余弟兄都在附近几个县城执行任务。如果面对的还是赵子铭,罗成凭着手中的两千轻骑和八千步卒,足以跟对方放手一搏。但考虑到即将面对的是李仲坚,幽州军就不得不更谨慎些。先将所有力量聚集成一个拳头,再找机会与李某人一争高下。

 “诺!”传令兵快步上前,接过将令,然后小跑着出帐。

 “看你们急的那样样子!”罗成在心里笑骂,然后抓起第四支令箭,询问“今晚轮到谁巡夜?”

 “末将刘德馨!”刘义方之子出列,大声响应。

 “拿着这支令箭调派双倍人手,城门,城墙均按战时上岗!”罗成冲刘德馨点点头,代。

 “少将军放心,末将决不给敌人可乘之机!”刘德馨肃立,大声保证。

 “敌人还没到呢,你小心些就是,别一惊一咋地!”作为东线营中为数不多的前辈,行军长史秦济笑了笑,在一旁提醒。他赞同大伙认真对待敌军,但不赞同把敌人看得太强大。否则,只会起到涨他人士气,灭自家威风的效果,实在是得不偿失。

 “秦长史说得好,大伙今夜该干什么干什么。至少要到明天中午其他两城的弟兄们才能赶过来。到那时候博陵军的体力估计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然后咱们两方扎扎实实地打一场硬仗,我就不信姓李的还长了三个脑袋六只胳膊!”罗成赞同秦济的建议,笑着叮嘱。

 算下来,在过去的一天之内博陵军足足走了八十余里。这种行军强度下,士卒们体力消耗一定非常的大。李仲坚和他的部下都不是铁打的,他们需要休息。所以大伙小心归小心,真正战斗却未必很快开始。

 计算着自家兵马集结所需要的时间和敌军可能开始的进攻时刻,罗成的心又安定了不少。他相信如果自己坚守束城,对方即便是飞将军再世,也没有能力迅速跟自己决出胜负。但那样的话,攻破博陵的头功就有可能被父亲麾下的老将军们抢走,实在令人心有不甘。

 如果我领军出战呢?一个非常具有惑力的想法窜进罗成的心脏。他感觉到嗓子发干,浑身被加速动的血烧得燥热。野战中击败李仲坚,这可是所有为将者的梦想。论双方兵力,幽州军和博陵军彼此相差不大。论士卒体力,幽州军牢牢占据上风。论士气,幽州军乘兴而来,博陵军刚刚经受一场大败…算来算去,罗成欣喜地发现除了自己的经验和名头不如李旭外,无论从哪个角度,幽州军都不弱于对方。

 ‘名声是打出来的,而经验要靠实战来积累!’他暗暗地告诫自己。眼下正好有一个实战的机会。即便一时失手,幽州军还可以退回城中,据险抵抗。而一旦击败李旭…

 惑,难以视而不见的惑。即便勉强转过头去,巨大的惑依旧如糖般将浓郁的香味朝罗成鼻子里送。他听得见自己心里的渴望,但又忘不了肩头上的职责。涌出一个念头又自己否定,涌出一个设想又自己推翻,如是反反复复折腾,从吃霄夜时一直折腾到第二天黎明,与李旭当面对决的冲动依然难以遏制。

 黎明时分,一阵嘈杂的脚步结束了罗成半梦半醒的状态。“谁在外面喧哗!”伸手从头摘下宝剑,他大声追问。军营跑是要被处罚的,即便是平素脾气再温和,他也不能容忍有人故意违背军规。

 “是,行军长史秦济。”执戟侍卫闻声入内,脸色苍白如雪“禀少将军,行军长史秦济,前营统领崔怀胜求见。说有紧急军情需要当面向少将军禀报!”

 “无论多紧急的事情,让他们去中军等着!”罗成心里一惊,浑身上下的疲惫瞬间消失。“主帅是一军之胆,要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他反复默念着父亲的教导,顶盔贯甲,然后以和平时一样的步伐走向中军大帐。

 几乎所有的核心将领都已经被惊醒了。他们聚在帅案两边,不停地头接耳。议论声就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飞,吵得罗成直犯恶心。“行了!”他用力一拍帅案,呵斥“出征之前,大伙是怎么保证的。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值得你们如此惊慌!”

 议论声如同被人用手拧住脖子般嘎然而止。帐中诸人都是将门之后,平素没少受到父辈的指点。作为武将,一个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况且昨夜的损失不大,不足以影响战局。

 “到底怎么回事?秦长史,你不是有事情要禀报么?”罗成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最后落在父亲派来的行军长史秦济身上。

 身为老长史秦雍的族弟,秦济远没有兄长那样沉稳。上前几步,他用明显颤抖着的声音说道:“据斥候回报,沈炯将军昨夜遭到了敌军的反制。兵败,具体伤亡还不清楚!”

 “消息证实了么?具体过程如何?”罗成皱了皱眉头,学着父亲的模样追问。一双握在桌案下的拳头已经发白,掌心处传来剧烈地痛。

 “败兵正向回撤。所以消息只得到部分证实。具体过程据斥候转述,沈炯将军奉命去扰敌人,却被李仲坚打了个埋伏。麾下弟兄在黑夜中被打散了,主将至今还没音信!”秦济想了想,尽量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有条理。

 东路军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锻炼队伍,所以主帅罗艺根本没派有经验的老将前来坐镇。突发问题之前,他这个凭资历熬上来的长史,根本起不到参赞军务的作用。

 知道自己的长史不堪大用,罗成只好自己解决问题。仔细想了想,他沉着声音吩咐“加派几伙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一定要找到沈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斥候统领崔怀胜立刻回应,转身出帐。

 “你不可能把沈兄找回来!”望着斥候统领的背影,罗成心中暗中得出结论。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为了安慰眼前的其他将领。两千士卒被近十倍的博陵军包围,怎可能有太多的人逃出生天。如今罗成只能期待沈炯运气好,别被敌将斩于阵前。只要留得命在,无论受了多少苦,幽州军早晚会将他救回来,早晚会为他讨还公道。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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