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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想搓走那麻意
 这下事态算是不可挽回了。此前,皇帝虽对李玄慈多番猜忌,百般恶心,可到底不敢明着来。

 但如今他献来的祥瑞竟出了这样的事,那便算撕破脸皮了,皇帝若不想担这个“君不似君”的名号,便得将罪名都死死扣在“居心叵测”的李玄慈身上。

 自然得是他对祥瑞动了手脚,得是他冒犯天威,得是他不顾灯阵下万千的京城百姓,得是他罪恶满盈、大逆不道。

 如此,才能将这诡谲之事,定为人为的谋逆之举,而非显灵的预言。十六生在道门,不会想不通其中关节,也因此才慌了手脚,到最后,甚至病急投医地求起唐元来。

 “师父,你能不能和陛下去说。他不会的,不是他做的,我担保,我去查,我去查清楚。”唐元没说话,只是瞧着自己徒儿的那对圆眼睛,他许久没看过十六这般眼神了。

 十六向来子好,也想得开,千般不挂心,万事无执着,只有在她小的时候,有过一次,她追问自己身世时,出过这样的表情。

 然而他不说,十六也就放下了,仿佛风过无痕,这么多年再未提过,而如今,他又见到了,那种带着点倔头倔脑的、黑黝黝的眼神,好似被水打过一般。

 唐元在心里叹了口气,淡淡望了眼一旁的李玄慈,道:“看来你要等的那一天,确实不远了。”李玄慈却没有答他的话,自始至终。

 他这个当事人却没说过一个字,只见暗丝线绣的云纹,随着摇的下摆,闪过细密的微光,隐隐可见其下墨靴子踏步而来。

 他出手,便擒了还巴巴望着师父的十六的手腕,将她一下锁到了自己身后,一把雪亮的剑,若有似无地护着她,也无形隔开了十六与其他人的距离。

 “我平生可曾要人回护过半刻?生不用,死不用。只有我索阎王的命,没有阎王来敲我门的道理。”这话说得狂悖至极,跟一柄出窍的凉剑一般。

 锋刃未至,光芒便足以伤人。可当他回头时,目光却仿佛被发上细细的红绳住了锋芒一般,多了许多斩不断的羁绊。“我还等着你开窍那,又怎么肯先死。”这话跟个锐利的小凿子一样。

 带着寸劲儿,霎的钉进了她那颗软乎乎的心里,撬出了,钻开了隙,抛了颗种子,任由它往里扎

 十六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头得难受,直让人想伸了手混抓几把,破皮血都不要紧,只要把那糟糟跳个不停的玩意剥出来便好。可她手刚一动,还未抬至口,便垂了下去,顿了一会儿。

 然后颇为烦恼地抓了一把后脑勺,将她本就因烧火而成了窝的发髻,抓得愈发不能看了。十六不明白。

 白糖糕加深深一瓢水,蒸半个时辰,就能软糯粘牙。养到四个月的鸭子,只消刷上麦芽糖水,入炉烤,用干透了的腕的木柴慢慢烧,出炉时就能香油亮。

 便是最难弄的大烫干丝,只要耐着子,细细切,便能在水中散成细如发的千百,好看极了。这些她都明白。可却偏偏弄不懂,如今在自己膛里扑通扑通叫嚣着的,究竟是何等心情。

 她还兀自在苦苦揪着自己可怜的头发,站在一旁的唐元冷眼看着,往嘴里丢了颗花生豆,筷子斜斜握在掌中,说了句话。“脑袋都成浆糊就别搅了,便是一辈子不开窍,炊饭、喂猪、晒书,总少不了你能做的活。”

 十六的前十六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也过得开心,未来还这样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可她此刻却有些不愿意了。

 她心一横,不客气地绕过李玄慈,在桌前一股坐下,大口大口吃起东西来,直把腮帮子成了过冬的松鼠,才鼓着油亮亮的嘴巴冲李玄慈道。“我如今说不明白。可我多吃些,快些长大,脑子活络,自然就明白了,你且等等我。”

 “反正,你放心,我是正经道士,师父更是厉害,定会护着你,不会叫你被人害了去的,别怕。”

 在十六的脑瓜子里,这世上没有吃解决不了的事。小时候挑不动水,更别提将水桶倒到比还高的水缸里时,师兄们都是说小十六多吃饭,吃饭长高有气力,就能挑动了。

 大了些,拳脚剑术打不过别人,岁末定考被其他师门的大个子同辈揍得鼻青脸肿时,师兄们修理完那人,也是一边看她吃,一边安慰她说,十六不过长得慢些,多吃饭,吃得多就会更厉害了。

 连她幼时不懂事,偷偷盼望过月亮娘娘能在生辰时从天上给她掉个娘亲下来抱抱她、亲亲她,却怎么也等不到时,师兄们也是连夜下山偷偷买了第一笼热包子,悄悄给她,骗她说,十六多吃些。

 等吃了长大了,就能下山去见娘了,后来,她早知道自己没有娘亲,也不再去想着下山找娘亲,连所谓的生辰,也只是师父捡到她的日子罢了。可每每察觉有股涩涩的、沉沉的东西,像麻线团一样堵在口时,十六还是习惯多吃东西。只要多吃东西,什么都会好的。

 她总这样觉得。李玄慈望着说完便不敢看他,转头继续吃食的十六,心里起了点笑意,像被烧化了后跳跃的金子一样。

 灼热又明亮。蠢些便蠢些吧,毕竟,若是不那么蠢,天下又有几个人,敢对着他这样的人,说要护着他、要他别怕这种话呢,下一刻,他也如十六那般,下袍,落座于旁,右手挟起筷子,畅快地吃起来,还专挑十六喜爱的菜夹。

 “那便要多多仰仗十六真人护我周全了。”他略抬了抬眉,眼尾如春风吹拂在水面上的曲柳,仍带着些天生的料峭寒意,却也透着股冰破水暖的暧昧。

 十六只看了一眼,便觉耳朵有些麻了,不自觉地捏了捏耳朵,想走那麻意,口中囔囔道:“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两人的眉眼官司,全落尽了唐元眼底,捎带着还有何冲在背后怪气的挤眉弄眼,夸张地做着嘴型“师父,你看他俩这副酸样子。”

 唐元出手如电,夹了颗花生米扔了过去,恰到好处地噎进自家弟子的嗓子眼里,叫何冲扣着喉咙半天说不出话来,旁边金展笨手笨脚地用豆包大的拳头猛捶他背,自己才又转头看了眼小十六。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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