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沉某出裑微寒
不似囿于皇都的高官那般轻敌,陆重霜深知才结束鸾和女帝统治的大楚还未从绢罗编织的美梦中醒来。十余年的纵情享乐,使大楚贵女多以玩乐之心训马,看马的面相,追求马匹的
皮鲜亮、品种
贵。
突厥人个个抱着南下掠夺的目的,常年骑母马行军。母马的耐力更好,还能长期产
作为补给,极为擅长在空旷的战场打数月的拉锯战。
陆重霜有时感慨,三年前若非有重明朝的底子在,后方补给了大量武器与粮草,又有李柚这么个善于调度的大臣协助,她恐怕等不到回京的那天。
击鼓声由远及近,两支队伍再度上场。观赛的官员遥遥望见健壮的黑驹,便晓得是圣人的
军上场,一时间欢呼声不绝。缁衣军上阵六人,对敌十八人。
此六人以
泣为首,皆黑衣黑马,头绑红抹额。两方
锋,
泣恰如离弦之箭,一球击出,马随球跑,木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未等降落。
她扬臂使劲挥出一杆。突厥那头两个人左右夹击也拦不住她飞奔的黑马杀过重围,刹那间陷入追逐战的泥沼。
陆重霜不再看球,默默把玩起手腕挂着的朱红的玛瑙串,一颗一颗地在指尖拨弄。夏文宣担忧地低声唤了句:“青娘?”“不必担心,她会赢。”陆重霜神色泰然,果不其然,终场鼓响,此战大获全胜。
夏鸢松了口气,暗道大楚的颜面算是保住了。入夜摆宴,女帝下令将宫中的夜明珠悉数摆出,不燃
蜡之类的俗物,全凭珍宝的光辉照明。
想来是白
在马球场落了些面子,需在夜里找回来,以免这些个
鲁的蛮人看不清大楚的富硕。身着月光衣的乐师们隐匿在帘幕的阴影处,暗奏青海波,声调清冽悠扬,如水波粼粼。
美酒斟满,风拂绸帘,来往的男女借着夜明珠清冷的光晕在金殿内行走,恍如天宫玉人。陆重霜与突厥公主趁月赏景去了,留下夏文宣与到场的各家公子寒暄。来客里有不少
人,更多的是旧仇人。
夏文宣只对
主温顺,对外
子尤为清高,不屑与庸俗之徒游玩。夏家何等地位,他又是当朝宰相夏鸢的独子,矜贵中的矜贵,因而从前的夏文宣在尚未出阁的世家公子间,风评并不好,嫉恨诋毁之言不绝。
倒是那个沉怀南,拉着骆子实,与那些闺中少年们初见面便迅速打成一片,言笑晏晏地同他们聚在桌边,喝着酒玩双陆。几名贵女觉得有趣,背手站在一旁看,还赌起输赢。
夏文宣贵为帝君,却无人上前,少年们见到了他不过恭顺地行礼,随后匆匆离去,他环顾,见角落的阴影处坐着随妹妹出席的阿史那摄图。
那蛮子穿狩猎纹的胡袍,
别一柄嵌红黄二
宝石的银月弯刀,头戴突厥公主样式相仿的黄金冠,箕坐饮酒。“王子殿下。”夏文宣走过去,抚平长衫的褶皱,在顾鸿云对面坐下。
他喝醉了,闭着眼睛,思索着什么,口中醉醺醺地随尺八声哼起青海波的调子。
“殿下喜好音律?”夏文宣问。“听着顺耳罢了,”顾鸿云道“你们那些词牌名,我才懒得懂。”“我也算不得精通音律,”夏文宣笑笑。“至多是有几首喜爱的曲子。”
“说来我曾听过一支尺八曲,可惜至今都没能找到。”他幽幽说。“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悲凉的尺八声,孤寒涩苦,伴随着微凉的晚风,像是草原
来了第一场雪。”
“听上去十分高雅。”“高雅…呵。”顾鸿云轻哼。“你们这些皇城里的男人,就这么拿腔拿调?”夏文宣微愣。
“我是突厥的王子,你是清高的帝君,所以你来找我,我俩都是不得志的男人。”顾鸿云指向不远处玩棋的众人,冷笑道。
“他们早知道你近几月失宠,怕与你亲近刚入宫便惹陆重霜不快,也怕你
后复宠,转过头对付他们。所幸同你客套一番,再转过身说你坏话。你也一样。
堂堂帝君都躲到阴影里与我这蛮子闲谈了,为何还不愿说些真心话?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您这种门阀贵公子眼里,我等蛮夷配谈高雅。”
“王子殿下,那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夏文宣笑了笑。“我是帝君,服侍女帝、管理后宫是我的本分…何况皇城就是这样,连
中的墙也是透风的。”
“阿妈曾告诉我,我们突厥人,最早不过是柔然人的奴隶,
淌着狼的血脉却给人当狗,为他们放牛羊,给他们盖金屋,自己只能睡在马棚,那时,你们汉人是最高等的人,连柔然的王都要向你们汉人的皇行礼。
后来有一天,我们阿史那氏的祖先揭竿而起,以母狼神阿史那的名义发誓,要将柔然人驱逐出腾格里赐予阿史那的土地,让族人过上人人有羊吃的日子。”顾鸿云道。
“我从小时候就听阿妈说这个故事。她口中的长安铺着黄金的地砖,稻米多得能填满湖泊,柔然的王面见汉人的皇时,如同见到天神般跪倒在地…可我到这里那么久,才发现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虚伪,甚至连陆重霜也与以往不同了。”
“青娘?”提及陆重霜,夏文宣一时失言,叫错了称呼。“她是个疯女人。”顾鸿云说着,站起身。“可惜她现在成了大楚的女帝,不再是那个我想打败的女人。”
“您要出去?”夏文宣仰头。“嗯…去透透气。”他望向夏文宣,大笑起来“蛮夷不懂礼数,先行告退,还望帝君海涵。”
夜明珠的余光照进他的瞳仁,夏文宣看到了传说中阿史那氏那泛着一抹蓝意的狼的眼眸。真是洒
的男人,夏文宣不由感慨。玩棋的沉怀南见顾鸿云大步离去,眼珠一转,起身走到夏文宣身边。
“帝君。”他行礼。夏文宣看他一眼,抬手请他落座。沉怀南不坐,转头望向离去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感慨起来:“传闻突厥公主放话,道‘可汗儿当嫁天子女,今天子无女,自当为侧室,岂能与田舍女婚配?’,沉某出身微寒,不比突厥王子尊贵。
就怕朝中高官不愿让自家儿子与蛮人称兄道弟。”“是嘛。”“原来您不知道吗?”沉怀南轻笑,孔雀羽扇遮住半张脸。“哎呀,沉某失言了。”“无碍。”夏文宣回望他,玉般洁净的面庞
出一抹温雅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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