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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偏过头去
 心想自己可算能安心坐下来看歌舞,要知道,这几朝中官员因女帝那一句“既有之,不可隐”辗转反侧,生怕下一个获罪入狱的便是自己。

 长安城内的京官,该抄家的抄家,该放的放,要被贬官出京的也大多拿到了自己的调动令,等着任期结束收拾铺盖去地方,一时间,内庭决议多如雪。

 沉念安明白夏鸢是铁了心要一举铲除于家,大家族斗法没她发话的余地,只得领着门下一干人跟着陆重霜作决断。圣人与夏鸢、于雁璃等人先一步前去观看祝祷。沉念安稍迟一步。

 正要随引路的女婢前往道场落座,突得,打暗门来了个道姑打扮的少女上前请安,恭恭敬敬地奉上一封信笺。说来巧,沉念安初入仕途,为打通人脉,便是借住于此,由上一任玄都观观主引荐给当时的谏议大夫。

 见道姑递信笺,沉念安还以为是下头哪位不得志的才女私下送的拜帖,展开一瞧,眼皮直跳。夏宰相次月或托病不朝,或离京探女,请您做好准备。落款为:左补阙沉半烟之子陆沉氏。

 她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将信笺进衣袖,朝道场走去。***行至道场,各处的女婢已支起行帐,为前来观礼的贵人们奉上解渴的瓜果。沉念安落座,朝主位瞥了眼,遥遥见大帐前笔直立两名手执旗帜的戎装甲士。

 隔一层纱帐,女帝正与身侧代帝君前来主持祭祀的沉怀南耳语,丽的孔雀羽扇被身后的宫女轻飘飘扇动。

 陆重霜和衣斜倚在男子肩膀,食指在他的手背漫不经心地画着圈,下一刻,她似是察觉沉念安投而来的视线,回望了过去。原先注视着御座的沉念安隐约触到纱帘后正对而来的视线,心头一惊。未等她回过神,耳畔冷不然传来于雁璃同她问好的声音。

 于雁璃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同为宰相的夏鸢却坐在对面一侧,正是女帝的右手边。鸾和帝在时,那个位置通常是由于雁璃坐的。

 细究起来,左右排位也是旧制了。昔年朝堂设左右丞相,以右丞相为尊,而后太祖皇帝建立大楚,废宰相,设三省,命三省长官同为宰相,这才没了以往的左右次序,不过又说回来。

 虽然大楚改了官制,但以右为尊的念头还是植官吏们的心头,坐在女帝右手边,说话多少有分量些。眼看乐师将要奏乐,沉念安此刻想挪位置避嫌也来不及,便软着口吻同于雁璃寒暄:“真是难得有好天气,昨个儿大雾,我还以为今会下雨呢。”

 “今年的怪天多。”于雁璃冷淡答。说话时,她手中紧握一盏宽口的水晶酒杯,杯壁都被她手心的热汗蹭着蒙上一层灰白色的痕迹。

 沉念安一面望着于雁璃不自然的举措,一面想起方才沉怀南遣人给她的小信,暗自猜测是圣人有了新的旨意,不方便亲自送来,便借用沉怀南的名头,同上回派他来劝自己上奏举办太池宴会无差。

 只是不知陛下是想借她的嘴放假消息令于雁璃放松警惕,或是改了心意要调离夏鸢保于雁璃一把。沉念安揣度一通,又润了润语气,问起于雁璃:“夏宰相近来如何?听说她家里出了点事,要回乡探女。”

 “她?她把女儿往皇城里接还来不及,回什么乡。”于雁璃语气不善,面上狠狠皱了皱眉。

 “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于大人莫要生气。”“沉宰相瞧着不像是爱四处打听事的人,没想到消息这么灵通,”于雁璃冷笑两声,松了水晶酒盏,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她这一句,害沉念安全然答不了话,只得干笑两声,勉强算打了圆场。幸而这份彼此间沉默并未维持太久,伴随一声清亮的击磬声,身披绮罗的伎人们依次步入道场。

 数十个妙龄女子拖曳着长裙款款而入,排作回字起舞,间系彩绸,末端挂青玉,花树对鸟纹的褙子里是绣五毒的鹅黄菱格纹衫,各个发髻梳得极高,满头珠翠,打扮与平歌舞不同。

 连奏乐的男伎们也扮成跟随仙女裙后的仙官模样,头上竖子午簪,长袍织有层层祥云。道家度亡祈福所用的幽醮与宴饮助兴的歌舞大有不同,一场下来,伎人们且歌且舞,有说有念,内容重在演绎仙家传奇,多有劝诫生民、震慑鬼怪的意味在。

 今玄都观的道长特意为新帝选了樊夫人一折,是讲述仙人斗法的志怪传奇。沉怀南头回瞧见皇家祭祀的排场,起初捻着衣袖,听祝词入了神。

 继而他的目光触到帘外端坐一侧的于雁璃与沉念安,霎时回过神,思及被陆重霜安置于此的用处,悄然打了个哆嗦。陆重霜轻轻笑了下,把玩一块颇为称心的玉石般,摩挲起他左手五指。

 “看来沉念安这几天不大好过,”陆重霜眼角余光扫过沉念安,又偏过脸去看沉怀南。

 “近来内庭决议多如絮,沉宰相怕是忙坏了。”陆重霜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头稍稍歪着,打趣似的同他道:“就你知道的多。”沉怀南没敢答话,睫低低垂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怕了?”她语音略带戏谑地问。沉怀南声音低低地问她:“陛下准备的人何时到。”“何人、何时,乃至你是死是残,都不是你沉怀南需要知道的事,”陆重霜说。

 “陛下可真喜爱待人。”沉怀南忽而说,又变回以往那副虚伪惹人嫌的模样,笑地回望她。

 “看来小人以后若想要博得您的垂怜,需要表现得愈惶恐愈好。”陆重霜听闻,鼻翼发出短促的一声细哼…玩味道:“你在说什么呢?天底下可没有比我更仁慈的女帝了。”

 “陛下说的是。”沉怀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话音刚落,守在帘外的长庚突然掀开帘幕,低着身子小步跑到陆重霜身旁说了些什么,似是有急报。

 沉怀南竖起耳朵听,隐约听到皇宫、来人、葶花这两个字。陆重霜听后,脸色稍变,反过来同长庚代了些什么去办。

 接着,警惕的目光扫到沉怀南身上。沉怀南微微一笑,偏过头去,隔一层遮蔽烈风尘的帘幕打量起不远处的三位宰相。夏文宣有夏鸢撑,地位稳固难以撼动。

 他若想真正替掉夏文宣当这个帝君,也需要一个能作靠山的宰相。沉念安虽与他有些情,却并非热衷争的野心家,再怎么攀也只能倚靠一时。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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