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朝门口望去
“随信一起寄来的。”女童又从袖子里掏出信。“驿站一到我就冒着大雪给你送来了,够不够讲义气?”“够,够!”骆子实急忙点头。
“我看完信就帮你写诗。”他哆嗦着拆开自长安跋涉而来的书信。只见里头以簪花小楷写:你若有心出山,便来长安。我在安
寺等你。落款:如月公子。骆子实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放入衣袖。盼了数
,终于等到如月公子的回信…可喜可贺。
“怎么样?信上怎么说?”女童攀着他的胳膊问。“自然是成了。”骆子实道。“这两贯铜钱想来是路上的盘
。”他说着,颠了颠两捆沉甸甸的铜钱。
“待到雪停,我便下山买条
驴,直奔长安城!最少三
,最多七天,我便能到达长安!”“呦吼!骆子实要去京城当小倌啦。”“呸!谁说我是去当小倌的!”他呵责。
“我是去给天子脚下的贵人们当门客的!”“你一男人,不好好学怎么持家耕地,跑去长安当什么门客。”女童撇撇嘴,轻蔑道。
“等你被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骗到连
衩都不剩,就知道后悔啦。”她一把拽住骆子实的胳膊,补充着:“要是你从长安城回来后没女人愿意娶你,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把你领回家。”
“说什么胡话,”骆子实皱眉。“我可大你八岁,你要
公子也要找跟你差不多的。”女孩儿气势汹汹地反驳:“我家娘亲说了,男大八、有钱花。”
“你个小丫头片子满嘴歪理…回去读你的书。”说到读书,女娃娃随即想起自己束手无策的诗,便说:“不回去,你先帮我把诗写了。”
“行行行,写诗。”骆子实唉声叹气地哄着她,
起袖子跑到桌案上对着冻住笔墨哈气。随后用捂暖了的雀头笔在麻纱纸上写:“素月倚空阁,花明
浅和。孤芳疏影处,笙乐复几何?”
字迹端正有力。小诗写成,女童
过泛黄的
糙麻纱纸细细端详,耐不住埋怨:“咦,你还吹自己多大学问,诗就写成这样啊。”
骆子实又气又笑,
她的小脑袋说:“得了,你才九岁,三礼三传里的字都还认不全,想写什么千古名句?去去去,给你老师送诗去。”小女娃哼了一声,折起纸
入袖子,重新穿上裘衣出门。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喊一句:“骆子实,你可小心些!
我在长安行商的小姨说了,长安城里都是披着人皮的鬼怪!”***雪连下三
方止。第四
晨鼓初歇,一辆马车从朱雀大道缓缓驶过,稳稳当当地出了明德门,銮铃清脆。车轮碾过清扫后路面的薄雪,留下两道笔直的痕。
长安城分东、西两县,西为长安县,东为万年县。万年县再依地势高下分三层。皇宫屹立于高地,可俯视长安,巍峨
人。往外延伸则为官僚料理日常政务所在。
紧接着便是亲王府、公主府与朝臣住处。陆重霜总在脑海反复描绘这座城池的构架…形如棋盘,宽阔方正,好似正等着谁来此手谈。
车辇内的长庚正将焚到一半的水沉香熄灭,转而燃起略显辛辣的苏合香。沉闷雍容的沉香与尖锐提神的苏合香在帷幔内
转,逐渐演化为更中庸的气息,他
密地操控晋王的香炉,一如他殷勤地服侍主子穿衣梳妆。
“乏了。”陆重霜长吁一口气,扔掉书卷。卷轴在软榻上滚了两圈,被长庚俯身拾起,他将书卷搁置身侧,柔声问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谁抄的书,
成那样,”她细眉微蹙,冲长庚招手。“过来,让我靠会儿。”长庚依言上前,怀中满是馥郁的香,他半环住陆重霜的肩给她当靠枕,光洁的额头靠在他
前,令心口窝着一股融融的暖。
“殿下若是不满,臣即刻命仆役去查抄书人。”他轻声说,呼吸间能嗅到抹在鬓发的兰膏香。
陆重霜道:“罢了,不必多生事端。”昨夜被雪声扰得半宿未睡,又一早起身前往安
寺探望父君,此时身心俱疲,她靠在长庚怀里,嗅着香炉内冉冉升起的暖烟。
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长庚搂着她,小心翼翼地隔着衣物触碰她的身躯,恍惚中,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觉睡醒,马车已到安
寺山下。
长庚为她披上狐裘后率先下车,双膝跪地给她当脚凳。陆重霜
开车帘,薄红的绣花翘头鞋踩在他后背,继而轻轻落地。
发髻高挽,
成对的莲花纹金梳和缀有松绿石与石榴石的凤钗,耳畔是一对金牡丹花耳环。不掺一丝杂
的黑狐裘衬着她霜白的脸,更显肃穆。
浅灰色的云笼罩着山上承雪的佛寺,幽静的山涧隐约传来一两声山雀的啼叫,又蓦然消散于凄冷的风中。守在山下的灰袍僧人赶忙递上暖手的小炉,将贵客步步引上寺门。
六年前,大楚帝君如月不知何故被逐出皇宫,撵到郊外的安
寺带发修行,虽然鸾和女帝保留其正君之位,但他自此仅留如月封号,以公子自称。
男人一旦出阁,闺名便只有父母与
主两家人知晓。布衣出身的男子对外将以
主之姓迭加自己母亲姓氏作为新名,而皇家则会赐予正君、侧君、陪臣以称号,譬如皇太女与晋王生父如月公子,吴王生父九霄公子。
帝君一朝被赶去出家,朝野震
,几位宰相联名上书阻止,却被圣上淡淡一句“此乃家事”驳回。
皇家恩怨,纵使身为宰相亦不好
手,这么一逐,便是六年。陆重霜斥退左右,推开木门。屋内陈设简谱,一张
,一张桌,一个几案,一个放盆的木架子和两张铺在地上的坐垫便是全部的家具。男人手拿佛珠,面对一尊金身佛陀,正在诵经。古铜香炉内积满香灰,中间
着两
烧剩了的香
。
听见启门声,他朝门口望去,淡淡道:“来了。”“你倒是一点儿没变。”陆重霜说。岁月并未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痕迹,他还如六年前那般俊美无双,恰似凉风袭来的夏夜,无星的夜空悬着的那轮明月。纵使身着
布麻衣,也难掩灼灼之华。男人垂目道:“你倒是变了不少。”
“边关二载,自然会变。”陆重霜轻声带过,又说。“我令长庚将衣物
予寺院,你若有需要问主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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