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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一壶黄酒
 令她痛不生的落水声再度传来,絮娘难抑满心的愧悔和痛苦,对船上的自己大哭着叫道:“是你害死他们的!是你…是你害死他们的!”睡在旁边的蒋星渊被絮娘凄厉的哭声惊醒。

 正准备给她擦汗,听清她说的话,唬得魂飞魄散,他做贼心虚,再想不到絮娘是在自责自苦,还以为自己哪里了行迹,以致东窗事发。蒋星渊再也睡不着。

 翻身坐在边,盯着屏风怔了许久,起身穿外衫时,才发现里衣早就被冷汗浸得透,他一直喜爱絮娘的柔弱无害、单纯善良。

 这会儿有些想不明白…如果她已经察觉出是他在背后下了毒手,为何还肯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接受他的服侍?是可怜他吗?还是一时不愿接受真相呢?那么,这种可怜,又能维持多久呢?

 蒋星渊心里有鬼,不敢面对清醒后的絮娘,推开门融入黑暗之中,漫无目的地穿过小巷,沿着护城河走到天亮。

 他看见城门口张贴的告示上写着。边关战事吃紧,朝廷急需兵强将,呼吁有志之士报名参军,与此同时,取消原定于今年秋天举行的院试与乡试,恢复时间另行通知。这对于踌躇满志的蒋星渊,无疑是另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有满腹的学识拿得出手,本指望售于帝王家,换个一官半职,再小心经营着。

 一步一步往上爬,如今,美好的希冀全都成为梦幻泡影。蒋星渊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他聪明、机敏、要强、体贴,自问不输于任何同龄的少年。可这些没一点用处,他连絮娘都养不活!

 缺爱的成长环境、贫瘠的物质条件、艰辛的逃难经历,在他身上烙下鲜明印记,而温昭尽心尽力的教导,没有令他胎换骨,学到独属于养尊处优世家子弟的从容洒,反而变得愈加扭曲。

 他一会儿自负至极,认为自己比庄飞羽之要强得多,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絮娘照顾得妥妥当当,万无一失。

 一会儿又自卑到了骨子里,觉得就连温昭那样得天独厚的人,到最后也只能落个惨死敌手的下场,他又凭什么位极人臣,享尽尊荣?心神大之下,蒋星渊白着张俊脸,失魂落魄地往家走。

 在半路,他碰见了一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人。***蒋星渊心里藏着事,穿过东华门,走上御街,险些被对面狂奔过来的骏马撞上。骑在马背上的卫军勒停骏马,往虚空中响亮地甩了一鞭,高声斥道:“哪里来的小子?没长眼睛吗?常侍大人驾临,还不速速回避?”

 他怔了一怔,跟着神情紧张的行人避至道路一侧,看见十来名五官周正的卫军端坐在马上,簇拥着一顶八抬大轿缓缓走来。

 那轿子顶端嵌着卵大小的夜明珠,四周以深紫缎子合围,缎面上用金银两线绣着四爪巨蟒,所过之处无不噤若寒蝉,瞧起来好不威风。蒋星渊在心里暗暗思忖着卫军方才的话语。

 常侍大人…他说的怕不是在当今圣上跟前伺候的宦官窦迁?在定州时,他听温昭提过,这窦迁服侍过三位先皇。

 在圣上与几位兄弟夺嫡时,又立下过汗马功劳,莫说在后宫地位超然,统管各司事务,便是前朝老臣看见他,也要给三分面子,端的是炙手可热,权势滔天。温朔骂他“老巨猾”

 、“心术不正”温昭却模棱两可地说,此人“深不可测”能为友绝不为敌。蒋星渊知道天子心腹绝非寻常宦官可比,却没想到窦迁风光到了这等地步,一时间起了几分好奇之心,鬼使神差地跟在轿子后头往前走。

 轿子拐过御街,行至儿巷,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文官从斜对过奔来,对着轿子点头哈,将一个沉甸甸的匣子递给眉清目秀的小黄门,向他不住拱手,似是有事相求。小黄门转过身,嗓子又尖又细地禀报了几句,弯掀开轿帘。

 年逾六十的老人穿着身紫常服,花白的头发以金冠束得整整齐齐,瘦削的面容上没有几两,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好像能直直进人心里去。

 “这不是翰林院的林大人吗?”窦迁“呵呵”笑着。作势欠了欠身子,把那位诚惶诚恐的官员吓得险些趴到地上磕头“老臣今休沐,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吧。”

 “是是是。”那位林大人点头如捣蒜,手掌向上,对着小黄门手里的匣子做了个托举的手势,满脸谄媚之

 “孝敬老祖宗的一点儿薄礼,还望老祖宗莫要嫌弃。”看着他退到一边,以袖子不住擦汗,小黄门脸上出一点儿骄矜的笑容,请示窦迁道:“老祖宗,您是去仙音阁听戏,还是回宅子里休息?”窦迁摆摆手,道:“先去净身所。

 最近送进宫里的孩子们,一个比一个不像话,我要当面问问那几个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蒋星渊如同被什么怪摄去魂魄一般,一路跟到城郊的净身所。

 窦迁踩着小黄门的后背下了轿子,里面当差的宦官们早在门口跪了一地,领头的那个一边告罪一边解释:“老祖宗,不是奴才们找借口,说句不中听的。

 若不是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哪个愿意把孩子送到咱们这儿挨刀子?您要生得好、聪明伶俐的,还要他会识文断字,这一时半会儿往哪里去寻…”再往后的话,便听不见了。

 蒋星渊在净身所外徘徊许久,望见低矮的围墙里面,竖着几株蔽干云的大槐树,雪白的花串吊满树梢,像一只只袖珍的吊死鬼,侧耳细听,角落的房子里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哀哭声,声音还带有几分稚,只觉一股凉气顺着脚后跟缓缓爬上来。

 他几度想要转身离去,又不敢面对絮娘,到最后脚步迟滞地走进对面的茶馆,要了两个芝麻烧饼,一壶热茶,对付着消磨光。一直等到天色发暗,窦迁才从里面出来,坐上轿子,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蒋星渊隐约听过,本朝对宦官向来宽厚,每月有固定的俸银和两休沐不说,等级高些的还可在外头置办宅院,娶娶妾。今的所见所闻,印证了传言不虚。蒋星渊没有如白一般跟上去。

 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耐心等待。也是事有凑巧,不多时,两个太监满脸晦气地走进来。在不远处的桌前落座,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黄酒,大吐苦水。“老祖宗嫌咱们办差不力,可你说说。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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