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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声势浩大
 她看见一个单臂下撑拐的残疾老人,他看上去已经很老了。头发花白凌乱,干枯如树枝的手拿着一个保温杯,伸向热水口下方。

 那杯的外层金属已被磨得不像样,破旧不堪。身体机能已无限退化,他握住杯子的手颤抖着。歪歪扭扭地放在下方,只是站在那就好像艰难无比,他站得太久了,犹豫摇摆着。胡乱拨弄热水机上的按钮,却怎么也弄不出水来。

 老人无助地朝四方望去,有工作人员半闭着眼睛坐在南边的藤椅凳上,睡不睡,他拄着拐走了过去,走五步花了半分钟时间。陈阮顿了一下,赶忙跑到老人身边。“爷爷,我会弄那个机器,我来帮你。”她温和道,那老人欣喜地笑了。

 苍老的脸皮挤出深深的皱纹,他把保温杯递给了她,陈阮走到热水机下方,看了眼贴在上面的说明,不出几秒就掌握。

 “哗啦啦”热水如柱,很快盛满保温杯。“我…记得…你,好多…年前…在…南…广场地铁站…”“你…给了我…500块钱…”

 “我…从没有…收到…那么多钱…”“那时…我就快…活不下去…”正在取水的手停滞在空气中,陈阮怔愣着回头。

 他的头发就像覆上一层白雪,跟模糊记忆里的轮廓慢慢重合,她记得不清了。又隐约能想起一点,老人接过水,灌上一口,滋润了沙哑的喉咙。

 “谢谢你…孩子…我得…走了…”“愿你…幸福…”陈阮也要离开了。上头喇叭里催报声在不停广播着。

 她回过神来,跟随着稀疏的人群排队到检票口,很快,不出一分钟,她就被机器放了进来。陈阮突然回头,检票口就像一道界限,隔开了两个地方。里面是过去,而她站的地方是未来。

 到站台的时候,火车已经停在铁轨上。人群陆续进入,行李轮滑声在石板地上络绎不绝,她排在人群末尾,看着前方。

 这列火车很长,绿皮慢摇,她在靠后车厢。从这里朝右边望去,远方隐约浮现它的尾端,而看不见车头。陈阮买了硬座的票,将近20个小时的车程,在明天的凌晨就可以到站了。

 她最后在列车门口停下,向乘务员出示车票,女人朝她温柔点头,这时,陈阮却突然怔住了,她猛然间回头。

 只见隔壁车厢候车处,有一个男人在大声疾呼,好像在找什么人。有个小女孩最后被乘务员带了过来,男人担忧地摸了摸她的头,叫她不要跑,那个小女孩竟跟她是同样的名字。

 “可以进去了。小姐。”乘务员道,她有些失神,目光一直停留在那里,后来男人带女孩离开了,那里变成空阔的站台,什么也没有,她却还愣着。另一辆火车瞬间途径而过,截断了她的视线。收神,陈阮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地笑了一下,走进了车厢。远处,天刚破晓。

 ***从奥地利留学回来已经两年,我留在北京,开了另一间画廊。我现在的丈夫是美术学院的教授,高鼻宽额,他的名字音译过来叫维,是个很有意思的欧洲男人,喜爱中国的烤冷面和青花瓷。

 当时读书的我比周围学生大了一圈,竟因此受到维的特殊照顾。维喜爱给我制造“麻烦”每次作品一有不满意的地方就会发邮件。

 他说,伊莲娜(我的外文名),我对你有更高的要求,你应该对自己也是,瞧瞧你的年龄,我比你大点的时候已经当上副教授了。

 长此以往,维总是喜爱以各种方式在美术上“纠”我,后来,我们竟谈起来恋爱,再后来,竟结了婚。我是在三年前才得知他的消息,那时,我正在维也纳金秋的校园赶工毕业设计,吴安然突然电话联系上了我。

 她喜极而泣地跟我说,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有消息,还以为被人卖到山里,生了孩子。我确实有意回避自己的过去,对以前所有认识我的人,甚至想制造一个“人间蒸发”的假象,宁愿谁都不要想起我,那是段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我至今回忆起来都心有余悸,总觉得那真的是我吗?

 那不该是我,现在的才是我。我准备挂电话了。吴安然突然说,你知道吗,他死了,那时候,有一片枫叶吹到我的脸上,过了好久我才发现,把它拂到地上。

 远方的枫树忽而簌簌巨响,叶子漫天舞,可我看不清,有什么东西瞬间糊住了眼睛,他其实死了很久了。

 十分突然,大概在五年前,我出逃去北京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我一到北京,就接受学校的封闭式训练,没有一点消息,他的尸体一个月后才被警方从予湖西岸打捞上来,已泡水腐败地厉害。

 这个消息曾一度震惊w市,报纸论坛连续刷版,夜夜不停,他的脖颈后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割断了大动脉。经法医鉴定,不是溺亡,而是利器所致,他们立案调查,几个月耗了进去,依旧找不到真相,后来。

 在予湖西岸往东的渡口,发现了另一具尸体,是个变人,匕首上的指纹与他相符,但他已面目全非,根本找不出身份。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跟档案库里许多陈年旧案一样,最终沉寂大海。

 我忽然想起我那扔掉的手环,遗失的外套,还有吴安然借给我,我却意外弄丢的漫画书。它们都去哪了呢,没有人能回答。也许这就是现实,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快到清明的时候,我回到了家乡。

 维一个人留在北京,打理画廊。不久,等我祭奠完父母,也将回去,同他一起生活。我们在北京的郊区买了新的房子,以后也准备定居在那里。父母的墓在一起,在四青山的墓园里。

 清明节,去扫墓的人很多,天上下了微微细雨,四青路上车辆拥堵,我中途下了的士,打着伞匆匆徒步赶到墓园。有几年没来清理了。杂草丛生,上一次带的鲜花与果子,已被山上的野猴啃得一干二净。

 果核还在,与零碎的花瓣躺在一起。我把新的、鲜的花束放到碑前,默默低头哀悼,停留了很久,再向他们讲点话,就打算离开。浓烈的悲伤已被时光冲淡,只留下浅浅的、淡淡的哀愁,我的心情很平静。我一切都好,请你们放心。

 有一处墓前人群络绎不绝,声势浩大,我来的时候就被吸引注意,不过很多人来了。仪式摆花后就离开,没有过多停留。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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