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确实人微言轻
那声音极厚重沉稳,⽔云在脑中再三思索,方才认定自己从未听过这声儿,只是不待她细细琢磨。
就听见旁边有人说:“无妨,只消一桶冰⽔当面泼下便可。”这声一⼊耳,她便连猜忌也省下了。
只是听得那话中意思,却让她有些微愣,她心头虽依旧信他,心下却泛了几丝凉意,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想法,就是那人,那幽暗烛光中同自己
绵的人。是季雍,她绝没可能听错。倘若真是季雍。
那她就太过了解他了。自然,季雍也是晓得她能听懂他这番话的。咬了牙,她演做悠悠转醒的样子,从地面上撑起来,慌
间还问了句“我这是在何处”她不懂他要做什么。
此时却也只能跟着他的指示去做,他既看懂她装着、说要她醒,那她便只能醒了。一片黑暗中,她听见一个尖细声音“若有问话就从实应答,旁的不要多问,不然仔细你的脑袋!”
她咬紧牙关,克制着发抖的⾝子伏在地上,再也不敢随意出声,等得是不多时,可⽔云却觉得过了那样久,上头那浑厚声音忽然发了问“你是如何偷了季府的东西?”
“我…”⽔云紧张万分,只觉得连心脉跳动自己也能听得清晰,正
开口,却被忽然打断。“
妇,你要是敢有一句虚言,那便是人头落地!”
季雍的话听起来平且沉,⽔云却轻易从他的尾音里听出一丝莫名紧绷,她抿了
,脑子里飞快的捋了半晌这事,颤颤巍巍间才忆起他那个清晨同她说的。“我已备好奏疏表你窃取我季家传家宝物,今晨就将呈于府衙。”
她陷在绷紧心弦中却险些苦笑出声。瞧吧,落下个弥天大谎,现在该如何圆?她连自己偷了些什么都不知。
但到底还是花魁,是见过些场面的,⽔云不敢过分犹豫,只顿了不久便窃窃说:“妾…并非故意,实在是季公子来西芙楼时落了东西,我也只是暂做保管…”既认了季雍的话,又为自己开脫了。这便是⽔云能想到的最好说辞了。“这么说,你并非有意,反倒是季相的错处了?”
此声⼊耳,⽔云惊惧
加,她不懂他为何在此,却又有些摸出苗头。不摸出这苗头倒也罢了。可这苗头一显,那便是五雷轰顶般的恐惧顷刻倒在⽔云头上,教她险些瘫软在冰凉地上。
她怎么也不能想到,陆泽殷竟也在此!登时大脑一片空⽩,细细琢磨陆泽殷这番话却又是叫苦不迭。
她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不过下意识一句狡辩,竟就将自己推至季雍的对立面、推到陆泽殷这边。
难不成她刚刚还该一口认下了?又细品品季雍方才的话,分明是要自己一口认下,登时几乎连他咬牙切齿的声儿都清晰可闻了。可她哪儿还有退路。
能叫季雍与陆泽殷在他面前论黑⽩的,⽔云再傻也该知道这人是谁了。只能硬着头⽪答“是…”上头人声音明显沉下来些许,问道:“季相,这是怎么个说法?”
却听陆泽殷抢⽩,声儿是一贯的不疾不徐,从容答道:“容禀,臣已查问过西芙楼的婢子,都说她并不缺钱财,也并无赎⾝之意。再者季相的⽟乃御赐,哪有当铺敢收?想来也实在没理由窃个难以倒卖的东西。”
“自然不是为了钱财。”季雍却是不甘示弱,回道:“她心机深沉,想必世子是没看出她的良苦用心来。”“什么用心?”
“想必世子不知,我季家的⽟符传自家中祖先受封时,至今已有五代,是季家信物。”说罢便有几声脚步,由远及近,便听见他声音落在她头顶“她竟以此物要挟我,要我纳她⼊门。”***
话音未落,另一边便响起急促脚步声,⽔云只觉得长发被一把扯起,疼得她险些叫出来,脑海疼得空⽩时,她听见陆泽殷恶狠狠的声音落在耳边“他说的是真的?你要他纳你?”
这话堪堪落在陆泽殷痛处,如同给了他一巴掌。⽔云眼下不过两条路,或是或否。若答是,则是认了季雍的话,认下了这盗⽟的罪名,自然这谎也是能圆过去。如若不然,这欺君便是杀头大罪,若陆泽殷借此反咬一口,那季雍的处境…这谎自然要圆。可她方才已矢口否认。
就这样认下…心下打定主意,⽔云颤着声音开口道:“妾不敢欺瞒,实在是没…”她轻咽唾
,咬咬牙“没同季相说过这话。”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揪着她头发的手登时便松了开来,可紧接着传进耳朵的声音却令她如芒在背一般,她听见季雍平静的嗓音“娼妇的胡言
语岂能轻信?”
可她却轻易从这平静嗓音下听出波涛汹涌来,她晓得季雍在怕,怕她临场变卦投去陆泽殷的怀抱。于季雍而言,没什么比这更可怕了。
可此时就算她临场改口,又有谁会信呢?自己既要扮做恶人样貌,不受些⽪⾁之苦又怎能吐出真东西?如若他趁势弃了她,一口咬定她⽔云有这盗宝之罪。
她也是认的,只是她料想季雍不会。不单是为她,里头更是有些面子里子的繁杂缘由。说到底,她信了这个人了。
她只怕季雍此时心软,不愿叫她受刑,到时才真是骑虎难下。于是在听季雍一句“这娼妇満口胡言”落在她头上时,她才略略安心。
尽管此时心下亦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凉,自他要将她硬生生打成罪人也要夺回她这想法之下传来。两方互不相让,她也确实人微言轻,索
不再狡辩。
两边几轮证据呈上来,又是西芙楼的小厮又是那传家的宝⽟,争锋相对的气氛溢満大殿每一寸角落,谁也不让半步。
盗宝的事儿本就不真,倒是陆泽殷要纳她的事儿知之者甚多。⽔云跪在殿上,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生怕季雍被揪了错处,连蒙眼的巾子都快被汗⽔浸
了,但季雍不愧是一国宰辅。
这样突然的事儿,筹谋划策竟缜密如斯,生生将捏造的假事儿证得同陆泽殷的真事儿平分秋⾊,拖到最后竟是谁也不输谁。
杖刑的令是上座的人下的,想必是他也不愿看见朝廷重臣同贵族夺一个
子这样丢人的事儿,想着打死她也好、审出个真相也好,今夜怎么都得将这事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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