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捏紧了绣帕
屋子里一片富贵祥和。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斜
了几支秋海棠,正厅和内室被一架百鸟朝凤檀木屏风隔开,长几上供奉了一尊白玉菩萨。
看到崔织晚走进来,荣老太太抬眼觑着她:“这么高兴,莫不是又跟着你表哥出去疯玩了?”崔织晚十分不好意思。
她撒娇似的凑到荣老太太身边坐下,见她正在看佛经,一时怔了怔。崔织晚从前是不信神佛的,就算去寺里上香也只是做做样子。
她总觉得,只有那等胆小怕事之人才会笃信这些,可后来却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比如,冯辙信佛,梁追也信佛。
他们都是站在权势最顶峰的人,不仅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还能够掌控旁人的性命,却依旧信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崔织晚想,或许是因为他们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了。所谓心存寄托。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一开始被冯辙欺负的时候,非常的怨恨,不甘心,后来,看到他对谁都一样薄情寡义。
看到他轻描淡写地处置自己,看到他的地位越来越高,高到再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她恨不得自己冲出去报仇。可在人世间飘
了十几年之后,她又平静了不少。因为无论如何她都手刃不了冯辙,就算现在重生一回,也没有丝毫办法。
直到梁追的出现才提醒了她,如果做不了最锋利的剑,或许,她可以做那个执剑之人。荣老太太见她趴在桌边看着自己手中的佛经,笑语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高高兴兴的?”崔织晚摇了摇头,她移开目光。
看到荣老太太鬓边的白发,心里微微感概,外祖母也老了,恰好,旁边小桌上摆着几本字帖,她随手拿起翻了几页,看字迹像是表哥从前练的。崔织晚突然感到有点内疚。
她来冀州这段时间整
想着玩乐,不练字就罢了。还把梁追的书帖给搞没了。回去岂不是要挨人家白眼。
“外祖母,先去练字了。不然回去爹爹会罚我的。”崔织晚突然站起来,往书房去了。荣老太太看着女孩的背影笑着摇头。
周嬷嬷也含笑低下头说:“咱们十六娘如今知道好坏了。”荣老太太点点头:“她是越来越懂事了,也不妄我和她母亲的期许…”然而,这些话崔织晚并不知晓。
此刻她正艰难地趴在小几上,练她那几笔狗爬字。上辈子她还在闺中的时候总是强
自己练字。
但是练了十几年也只勉强算作工整,她想,自己或许真是没什么读书的天分,干脆把精力投入女红之中,刺绣织锦。
然而,如今她才知道,读书改变命运啊。荣老太太让丫头拿了册描本,又开了槅扇,自己在旁边看着她练:“你母亲是我的老来女,虽说大家都宠她,我却不敢懈怠,琴棋书画样样不差,你可不能丢了她的脸。”
何止是琴棋书画俱佳啊…母亲还是自荣家老太爷之后,天下唯一会织
云锦的人。与母亲相较,崔织晚一想到自己极度匮乏的才情。
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垂下头继续练字。荣老太太一会儿之后再看她,小姑娘竟然趴在长案上睡着了,她软软的脸颊靠在纸上,还沾了墨迹。荣老太太看得笑出来,轻声吩咐周嬷嬷:“抱她进去睡吧。”内室中一片宁静,荣老太太给她盖好了被褥。
看着她沉睡的小脸怔怔出神。小姑娘靠在大红的绣枕上,莹白的小脸,远山似的黛眉,任谁看了都不得不赞一句好相貌。荣老太太微微失神,叹了口气:“十六娘这样的家世
子,以后能嫁个什么样的人,人家会不会对她好,我想想都不放心。”
闻言,周嬷嬷在一旁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不必担忧。”崔织晚练字练得打瞌睡,醒来却发现自己睡在碧纱橱里,颇有些不好意思。荣老太太见她终于醒了。便叫丫鬟摆晚膳。
崔织晚觉得练字真是消耗体力,吃完了一整碗的糯米红枣粥,还外加一个包子。荣老太太就道:“按说你母亲和你表姐们,都是出了名的聪慧好学,怎的你就不行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随爹吧。崔织晚也很无奈,这辈子被叫才女是无望了:“外祖母,我也想好好练字,但是一看到书就打瞌睡,没办法啊。”毕竟,又不是谁都能像梁追似的,看个书比喝茶还管用,越看越精神。
荣老太太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你不是总说要去书肆吗,过几
等你表哥下学,让他带你去,看看能不能治一治你的瞌睡虫。”
第二天,崔织晚被明夏叫起后,梳了个简单乖巧的鬟髻,穿了件藕荷
的织花褙子,就朝院子里去了。没想到出门后,她碰巧在荷花池边撞见了荣沁雅。
秋季的荷花池一片衰败,荣沁雅原本一个人坐在池边哭,见到崔织晚便立刻起身要走,其实崔织晚是明白的,真心喜爱一个人的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自己虽然有一万种理由不去管她,随她怎么发脾气生闷气,可无论如何,荣沁雅都是她的表姐。为着这一个缘由,有些不讨喜的话她还是想劝一劝。
“三姐姐。”荣沁雅顿住脚步,冷冷转身问道:“有什么事?”少女的眼眶红肿,想必哭了很久了。崔织晚静静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三姐姐这是何必呢。”
毕竟姑娘家情窦初开,做出这种事也能原谅,但看她那个痴
的样子,不难猜出,冯辙应当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却并没有果断拒绝。
冯辙对这些事情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这种本事,旁人学也学不来,他对别的女子好,也不见他能好多久,似乎对谁都有点情意。
但又可以立刻绝情到极点。荣沁雅性格高傲倔强,只当崔织晚是在嘲讽她,抿着
一语不发。
她今
穿了件淡粉白底的薄纱褙子,挑线间
迭裙,显得非常漂亮出挑,细白的脸清冷而妩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有冯二公子珠玉在前,三姐姐的心怕是也随他去了吧。”这话实在是很难听的。荣沁雅听见顷刻臊红了脸,捏紧了绣帕,恼羞成怒道:“你胡说!我、我才没有…”
“三姐姐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那位冯二公子是决计不会动心的。”这人的心太过冷硬,根本没人能捂得热。闻言,荣沁雅不可置信地看着崔织晚,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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