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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噗地朒响
 “由姑娘。”他对自己妥协,任由口中说出荒唐的话。“嗯?”“若你尚未婚配,可否考虑在下?因着我,让你不得不做逾矩之事,我该担起责任才是。”曲微眼睫一颤,下意识开口否认婚配之事,话到嘴边突然顿住,脑中浮现出满目红绸的一天,还有一身喜服的叶苍,便怎的也说不出口。

 “我与人行过笫之事,见过男子身体,不必觉得误我清白。”稚羽瞳孔骤缩,只觉一盆凉水兜头淋下,浇得他清醒,也浇得他心冷。面上骤然消退,他对曲微未到情深种的地步,却还是因她的话语心头闷疼。

 “明白了。”翌醒来,二人默契地将昨晚之事当作幻梦一场,并未生出嫌隙。稚羽身上利索不少,整待在宅中难免生闷,曲微用牛车载着他出门。上回他动弹不得地躺在车厢,这回端坐着,修长的身量束手束脚,好在并未嫌弃。曲微在溪边停下,指着浑黄的泥水道“这几水里异常。”稚羽果然立时正了脸色。

 她又道“翻过这些山,那头是麾城。”她故意指引得明白,稚羽很快意识到曲微对他的身份知晓一二,倒也不意外。

 他既是京城人士,为官自然是在天子脚下,可惜曲微久居深山,近年的政事变动并不知悉。“麾城已不归京城直辖,现在是雁王的封地。”

 “雁王?”曲微从未听闻过这号人物。“先帝长子,陛下长兄。”如他意料,曲微瞬时瞪圆了眼“现今陛下是?”“五皇子。”曲微心中惊讶不止。先帝育有三位皇子四位皇女,按照先制,皇位由嫡长子承袭。

 但太子迟迟未立,曲微入山时本还遗憾未看到花落谁家,想来八九不离十是大皇子,未成想竟逆了祖宗的规矩。五皇子母妃并不受宠,母家权势平庸,可想有多少人会猜忌这帝位如何搏到他手中。

 “若雁王不作为,陛下可能置喙?”上一年时叶苍便与她说过,多地藩王割据,已不从天子指令。

 “尚可。”自古成王败寇,陛下仁厚留了皇长子性命,他仰人鼻息才能做个闲散王爷,哪怕想,也无法像其他手握重兵的藩王一般割据一方。

 “水到此处还这般浑浊,上游怕是起了洪涝。”曲微眉间紧蹙“昨你邀我去京中小住,我们便经由麾城再到京城吧。”稚羽与她想到一处,不假思索便答应。

 第二收拾妥当,曲微将包裹捆上牛车,给稚羽垫了个舒适的座位,一甩绳驱车出村。***顺着河流行了整整七,曲微与稚羽到达麾城边界的修远县。上游远比想象之中更为惨烈,全县几乎沦为巨大泥潭,房屋倒瘫,农田淹埋,山体垮塌,淤泥堆积过一尺之高,远远便能闻到浓重的土腥腐臭。

 细看高地山坡上都密密麻麻栖着人,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守着看不出面貌的家当,浑身泥污,眼里失神,空得仿佛丢了魂。任谁来看一眼,都不免心生悲怅。

 群山之隔,竟是桃源与炼狱之别。“麾城的官府不管?”洪涝非人力可挡,但距今至少过了七八,怎还是这般无人问津之状,难不成任由这些灾民困死?

 稚羽面容紧绷,目中愤懑“如今的天下已不是你当初见过的天下。佞臣当道,陛下处处掣肘,若是下面的人有意违,官官相护,百姓之言难达圣听,自然顾应不全。

 这些百姓多老弱贫民,既不能服兵役,又缴不上丰厚税款,在官府眼里是无用之人,死了也不在意。”曲微听得心中发沉,先帝在世时四方太平,百姓安堵乐业,转眼不过数年,怎就落得这般混乱凄惨的境地。

 她灵敏捕捉到稚羽那一句“如今的天下已不是你当初见过的天下”诧异道“你认得我?”稚羽并未打算隐瞒,深深看她一眼,拱手作礼“曲微姑娘,在下稚羽,八年前在京城有幸见过你一面。”

 曲微轻轻挑眉,她想不起这位稚羽,但知京城稚家出过诸多天子重臣,当属文臣之首。想过这人出身名门,未料到是这般大的来头,她隐瞒身份在先,是以未计较稚羽的谎言,毕竟他那时伤得任人鱼,自然要设防备。曲微回礼“还请往后唤我‘由征’。”

 她看着稚羽,意有所指“需得有人将此事传回京城,让陛下派人督察这帮素位尸餐的庸官才行。牛车过慢,我先替你换一匹马。”

 平民难以面圣,也需得是陛下信任之人,眼下自然只有稚羽能办。“你顾及着伤,还有,避开麾城。”想来稚羽那身伤便是动了谁人的利益,招来杀身之祸,麾城若是知晓他要将修远县之事禀报圣上,自然也有人想灭他活口。

 “你不与我同去京城?”“我先留在此处帮忙,等京中来人再去找你。”当下不是拉锯之时,稚羽未过多纠,上马朝南行,经由坞城再入京城。曲微徒步进入修远县一处名为丰收村的地方,此处约有五六百户人家,受灾较轻,村民尚能自救。

 村中洪水已退,地上覆着泥浆,树干上印着水痕,里里外外的人检修屋栋,清除洪水淤积的泥沙和被淹死的牲畜,忙里瞥见曲微,未做稀奇。

 曲微走了一路,总算找到能施援手的地方。村民在平坦的高地上搭了一栋茅草棚,里头安置着灾中受伤的病患,三五名大夫模样的人忙得脚不落地。

 一位医女正俯身将伤了腿的大娘从座椅抱到上,曲微连忙上前,却见那女子看着文弱,手里有力又利落,还未等她搭手便将人挪了上去。

 她转身才发现背后多了个人,眼里一惊,觉出来人用意便很快安定下来,对曲微颔首一笑“多谢姑娘好意。”曲微上前“我叫由征,姑娘怎么称呼?”

 “卫龄。”“卫姑娘,我来给你帮手。”眼下事态严苛,卫龄未做推辞,将手头顾应不及之事分给曲微去做,在丰收村一连待了数天,曲微到处熏艾洒酒,给村里人递送防疫汤药,心中越发焦躁,不知稚羽可还安好,若他未能将消息送到,过后便是大疫、大荒,到时必然民不聊生。

 每每遇着从外头回来的人她都要问上一句“官府可来人了?”向来是败兴的答复,直到第八一早,曲微被外间窸窣人声扰醒,自窗外看去,玄甲黑金宽刀,竟是一列四五十人的卫城骑兵奔腾而来。曲微心中大喜,骑兵轻快,想来后头还有队伍。

 京中来人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唯独除却麾城上下官员。未过两个时辰便有麾城官差仓惶到村,看官服制式当是县官,官服下摆盘于间,靴面糊满泥泞,蓬头垢面,瀑汗不止,一副思虑过深、劳累过度的心焦憔悴作态。

 远远见着卫城军将领,连忙拱手上去,口中歉然讨好“项将军未做招呼,下官方从西面赶来,实在有失远。”曲微嗤笑一声,再看对面。

 原来那将军是项府的人,二十五岁上下的年纪,气势威严,颇有项老侯爷的风范,应当是他的长孙项昼。看来文臣武将之首的稚家与项家皆是五皇子一派,难怪他能登上帝位。

 项昼见着来人,眼里倏地生起戾,未等县官近前,长腿狂风一般掠过,带着千钧之力猛踹过去“噗”地一声响,那人飞出一丈远,瘫在地上竟是喊叫不出一声,鲜红的血从口中汩汩漫出。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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