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回过神来
“为什么诸天神佛不肯施恩,却要修道者积德行善?这天隔得那么远,他们看得清尘世吗?是不是雾里看花,还觉得这人间的一切美轮美奂?“我渐渐发现,其实凡人并不信奉神佛。而神佛亦不在意凡人这些琐碎的尘世苦难。”
“就好比心无观明明有橼水珠却不肯拿出来给静水镇村民一用。”苦楝的笑容那么淡“那些村民明知道我是妖,竟也大着胆子处心积虑地来利用我。”
“神仙解决不了的事,竟要一只妖来解决,何等荒谬。”缘空怔仲不已,不知如何开口,苦楝却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尊者去看过这人世间吗?在西天之时会从天上望下瞧吗?”
“我…”缘空迟疑了良久,终究摇头了。“那便是了,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她自然地点点头。
“我想,其实我也很伪善。”苦楝继续道。她的脸上张扬过一些复杂的情绪“那些善事是我真的想做,还是被推着走?”
“我总在学,学人世之道,学着惩恶扬善,试图理解凡人,可是我学得太差,也真的不懂,如果恶是不应该的,为什么神仙不抹去这些人?”
她语出惊人,缘空只是包容而体谅地看向她,眼中的怜意隐在最深处。“我一直很茫然,我在这人世学了个四不像。我开始不断思考,为什么总有人莽撞地来求我,
我施舍,而我还会接受?我又到底为什么总要主动地
手别人的人生?”
“也许真的是傲慢,也许是轻蔑。”苦楝想了想“可能我只是觉得他们微不足道,一点小忙轻而易举,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后便是步步错。”
“静河的二十年轻易毁去了我这两千八百年来的苦修,只剩了九百年道行。”“而后才明白,也许泛滥的慈悲便是另一种隐秘的恶。”“施主吃了许多苦。”缘空没有替她解答。只是沉默良久发出这一声喟叹。
“是啊…真的好苦。”苦楝大方承认了。随意别了别鬓边跳跃的发丝“我真的不想吃苦,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凡人很苦,为什么妖也要这么苦?是不是只有神仙不苦?”
缘空张了张口,只剩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苦楝也并未追要他的答复,她像是觉得好笑,继续讲道:“尊者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桃木,非常非常讨厌。”
“八百年我曾被桃木剑一剑穿心,我想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受此重伤。”她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动听“然后呢。
后来受的伤却一次比一次更重。”“年少自恃心高气盛,仗着那点修为总觉得自己有通天之能。”她自嘲道:“简直是异想天开,可笑至极。”
“总要摔得那么惨,跌得那么重,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的语气那么轻松“连几个道行低微的道士都能凭借着几把桃木剑和一些传下来的道符轻易置我于死地。”
“原来我那么不堪一击。”“我躲在眠影山的三百年也不怎么想修道了。有种得过且过的放任感。”她转眼看缘空“结果,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安稳,没有人世纷扰,形形
的各路人马。”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修道了。”“我可能有点累了。”她的嗓音极为动听,此时却
出了一点
惘与倦怠之意,像风中细沙一般,朦朦胧胧,若有若无。
“累了就停一停罢,待你想修道之时再行修炼亦不迟。”缘空从颈间摘下那串玉
佛珠,摊在手心轻轻递给她,垂眸道:“这个赠你,以后便不会有人再能伤你了。”苦楝静了静,目光下移,落在他干净的手心。
那串佛珠没有一丝杂质,比月亮还干净,是她初见他之时便见他一直挂在颈间的。苦楝心知能被他随身佩戴的东西,定然是了不得的法宝。
可是…苦楝摇摇头,并未伸手,客气地拒绝了:“多谢尊者美意,只是佛珠这等圣物并不是我一只妖能触碰的。”缘空眼睫一颤,这才望进她的眼睛。
她笑了笑:“这串佛珠与我而言,也许同桃木无异。”缘空手微微一抖,那串佛珠便从高塔疾速坠落,苦楝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只伸出的手却迟疑了一瞬,她停住了。
转而施法令紫绫去接,在那串佛珠坠入莲池前的一刻,灵动如蛇的绸缎稳稳地卷起佛珠,呈在缘空眼前。缘空的手指抚过紫绫,重新拿起了那串佛珠,那张俊美的面孔上平静无波,他道:“是我思虑不周,抱歉。”
苦楝摇摇头,转头说起曳月之事了。也就有了后来那句“总有例外,那便杀之。”但她没能装睡太久,便敏锐地察觉了曳月的悲痛之情。苦楝眉目一皱,变了脸色,倏然睁眼,起身便要离去。
“施主且慢!你要去何处?”缘空叫住她。“去杀人。”她站在风里,不施脂粉的面孔上平静如水,缘空凝望着她,那身紫裙黑裳依旧是那般浓重的色彩,纠
的长发被风拨
,身影却一如既往地纤细单薄。
“施主并未动杀心,又何必参与这一场纷争。”“从前我与她争论,便不是为了争个输赢,论个高低。”
她回头道“我之所以阻止她,不是想看她痛苦,而是怕她痛苦。”“如今她很痛苦,我便要帮她。”苦楝也很希望那个凡人能不像她说的那样,也盼着是段能令曳月幸福的良缘。可惜,偏偏一语成谶。十年而已,曳月不再快乐了。
“我不会纵容施主伤人的。”缘空道。苦楝回身,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右手已然握住恨水,执剑而立,决然道:“那便请君赐教。”
晚钟一敲,梵音再响,高塔之上,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紧张不已,缘空静静看她。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使剑,剑锋正对着他。***湖悬镇,远青客栈。曳月满脸焦急地追寻而来。果见客栈之内梁锋正与一名丰
妩媚的女子依偎在一起。
“
娘,这么多年,曳月一无所出,我都多加忍耐,没成想竟是只妖孽!她骗的我好苦啊…害我年近而立膝下无子,愧对列祖列宗!”
“如今细想种种古怪之处,原是我太过天真心善。”“二十几岁的妇人,成天吃穿打扮,不知节俭,尤爱买金银首饰,几乎掏空家底,我再三暗示她才有所收敛。
她爱吃的桃糕,
吃几笼也不厌倦,整
着我做桃糕,
娘你不知,我闻着桃子的味道都想吐。”
“如今幸好被那道长识破,我才能逃出生天,再不过从前的日子了。”曳月站在门外,一时手脚发麻,回过神来,回想这十年情意,真如当头
喝。从前浓情
意之时。
那真诚少年许诺一生一世给她做喜爱的糖糕,给她买天底下最好看的首饰钗环,成婚后没多久便明示暗示叫她卸下那些打眼的首饰,不要穿得花枝招展,委婉表示怕街坊邻居说闲话。
她便摘下了她喜爱的步摇发簪,再也没看过那些亮晶晶的首饰与时兴衣裙。经年累月,梁锋已不复少年时的气质容貌,她的容貌却未曾更改,她怕人发觉也要施法将自己的皮相
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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