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温柔地托着
黄泉之上,
水滔滔,秾丽的荼蘼长盛不衰,此花的香气却极淡,从前她以为大抵越是浓
的花朵香气越淡。
后来便知,黄泉的荼蘼能不断生长,永不枯萎,承载了太多已逝之人的悲苦,它本身的花香用以安抚那些魂魄的悲苦,久而久之,香味便越来越淡,好似是一种非常温柔的花朵。
司命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荼蘼身上,又想到那
被荼蘼
上,始终不得
身,终是没什么温度地移开了目光。
温柔又极端的花,只适合生长于冥府,她不喜爱花,她召出恨水,一剑横扫荼蘼,荼蘼并未飞散开来,只是皆数安静地坠入黄泉之中,她再也不想被荼蘼
上了,如此再不犹豫,收剑乘风而去。又是云端之上,祥云已现,她几乎窥至天光,只是在那一刹那。
她心口一痛,体内神力滞涩,周身景象骤然大变,冥府光景退却,天光被刹那
下。整个画面似是变为极地,千里冰封,雪
茫茫,坚若磐石,透若琉璃。是心梦,是斐孤的心梦,心梦没有困住他。
她因此受了反噬。司命抚上心口,强行咽下一口血,警惕地看着那还十分遥远的身影,她周身都陷入了斐孤的梦境,这边却是一片空无的雪白。斐孤的梦当然不可能是雪白一片,这是她的心境。
司命看见那头他身边有无数个她,各种姿态,哭的笑的怒的,温柔的泼辣的妖
的冷淡的,对他轻声细语,柔情万千。
彼端是红尘喧嚣,千种变化,万般情思,而她的身旁白雪茫茫。极致的干净与极致的纷繁。斐孤被无数个她围绕,每一个都试图拉住他,他却穿过所有假的她,朝真的她走来,他踏梦而来,目中只有她。
“你说的对,我要的不是你的皮相,我喜爱的是你。”“这些假象骗不了我了。苦楝。”斐孤一步一步走近,司命神情一凛,皱着眉强行召出恨水,准备殊死搏斗。
斐孤却忽然朝她温柔一笑,目光落在她干净的右手手腕,语气难过地问她:“你的镯子呢?我送你的白玉血镯,你答应过我会一直戴着。”
“苦楝,你骗我。”司命忽然浑身僵硬,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斐孤语气始终十分温柔,眉目间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寂寥,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目光却是复杂地停留司命的面容上,他声音极轻:“还记得我吗?苦楝。”司命的表情几乎空白。
恨水刹那间
手而坠,消散于冰雪之中。***“你…”司命微微后退一步。斐孤反倒笑着走近了:“不记得我了吗?在凡间,在江南,在那个种着楝花的院子里。”
“还记得那个名字吗?苦楝。”“是过了太久了罢。让我想想,过了将近两万年了罢。”心梦揭开了斐孤最久远最深刻的执念,他才从一片混沌中想起来自己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对她这般执着,那些纷繁的记忆里他对她的渴求
深蒂固,因为他本就是追寻她而来。
“是你?”司命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这张笑容上,终于和记忆里非常模糊的一张面孔重迭。“是我。”“苦楝,你真狠心啊。我救过你,你如今却伤了我,整整两次,你都想要我死。”司命脸色一白。
“你欠我,苦楝。”“前世已了。今时今
是因你
迫与我,我才伤了你,我不欠你。”司命短暂的惊讶后。很快恢复镇定,有理有据地反驳他。“我不过是要你爱我,又怎么算
迫?”斐孤微微笑道。
“苦楝,我从来不是为了成神而来的,你明白吗?可你伤了我好多次。”斐孤又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司命皱起眉头,她想说那都是你咎由自取,却又想到万年前那个同她饮茶抚琴的温润青年,其实面目早已模糊了。
只是她陪了他七十年,记得他从翩翩公子变为白发苍苍,记得他最后躺在病榻之上,颤抖着握着她的手,笑着说多谢。
一时之间,话到嘴边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俗世前缘已尽,你又是何必呢?”顿了顿她似乎也十分茫然:“何况前世的你并不执着儿女情长,我守了你七十年,你也未曾要求什么。”斐孤笑起来:“你怎知我并不执着。你又怎知我不想?”
斐孤一把搂过她,两人挨得极近,咫尺之间,他仍是那样温和的笑容,却在强词夺理:“你的意思是前世若我想,你便会成全我?”司命不语。
但那沉默的姿态无异于点头,斐孤更加愉悦,轻笑出声:“既如此,今生许了我又有何不可?”司命挣开他:“前世的因我已偿了你七十年的果,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没道理再要我许你什么。”
她终究还是恢复了往常的漠然冷淡:“你不是他。人死如灯灭,入了轮回前尘皆忘,你几经转世,早就该把从前忘个干净,重新开始了。如今又何苦为这一点凡情误了自身。”
“放下罢,斐孤。以往种种我还可与你一笔勾销。”她终于唤了他的名,是这般冷淡客气,言下之意是在网开一面。换做往常,司命是断不会再劝诫他的,全然的放任自
,懒得管他。可如今却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一字一句地劝他放下。斐孤并不接话。
只是慢条斯理地打量她,目光慢慢落在她身后一片空茫的雪白,忽然道:“这是你的心境罢,这样的干净,这样的虚无,没有谁在你的心里留下过一点痕迹。”
“我呢?这上万年,你有没有一刻曾想起过我?”司命受反噬极重,身体极虚弱,之前答他却也是从容不迫,现下听他一言却好似十分疲惫,反问道:“我为何要想你?”
“前世又如何?你我之间,本就清白如水,并无纠
,那不过短短几十年,转瞬即逝,我为何要想你呢?”这话是对斐孤而说,她对舟疏从未有过这样咄咄
人的言辞,她真的没有把他当作舟疏。是了,她永远是清醒的。
她不会因他的前世而对他另眼相待。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她从未变过。是他变了。***“你以前从不对我这样说话,苦楝。”斐孤叹道。
“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司命不再看他,转身望着白雪尽头,似是惋惜:“你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人却
绵地从身后抱住她:“也许我一直都如此,只是你从未发觉。”
“你…”司命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劲,她费力地睁着眼,还是无法控制地沉睡下去。而斐孤轻松地将她打横抱起,随手变幻出一方软榻,将她安置下来。随后伸手轻触那雪白冰面,从容地走入了她的记忆,那是一年深秋,
雨绵绵,悬崖之上,有女子跪在悬崖边缘凄厉地崩溃大哭。
“父亲,兄长,女儿不孝,引狼入室才害得你们死于非命。”“女儿无能,女儿杀不了他,女儿这就以死谢罪!”那女子一身锦绣华服,面容婉丽秀雅,哭得梨花带雨,说完便起身闭着眼一跃而下。
冷风摧刮,华服飘摇,莹琇一心赴死,全然未注意周遭变幻,
上忽然
上一条极柔软的紫
缎带,温柔地托着她,她安稳地落于悬崖之下,毫发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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