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咽下喉中酸涩
蒂安娜点头“好,你先去忙吧。”待侍女离开,她转头看了眼窗外夜⾊,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一早半声不响地出门,夜深了不回也没个信,这新婚第一⽇忙得不愿归家的怕不是西蒙,而是气她隐瞒⾝份的艾德里安。若换了别的
子,这会儿该遣家仆去骑士殿请人,
格再泼辣些,就该亲自去拎人回来了。
可此事错在蒂安娜,她倒有点不知怎么办才好,她缓缓叹了口气,还清楚记得自己曾口口声声应过艾德里安绝不会再瞒他。蒂安娜此时还不知道艾德里安已经知晓了她与西蒙的谈话,她只当他在气她隐瞒⾝份。
若艾德里安在婚礼上才知道她便是
他成婚的公主,那算起来里德尔都比他先一步知道自己的⾝份。蒂安娜如此细想,甚至觉得艾德里安闹脾气才算正常,但蒂安娜不知,艾德里安知道的,远比她猜想中要多得多。深夜,庄园。
风寒雨疏,万籁俱寂,一道⾼大的⾝影独自行在细雨中,被蒙蒙夜雨扑了満面。值夜的守卫看见这道穿过夜⾊的⾝影,手警惕地搭在剑柄上,提声盘问“何人深夜
行!”
对方没有出声,守卫举灯细看,等照清来人,面⾊一变,忙放下灯,站定行礼“大人。”艾德里安视若无睹。
他裹着一⾝
寒凉气走进大门,沉默略过两人,径直走向蒂安娜的寝房。寝房外守夜的侍女似被这寒气惊醒,睁开惺忪睡眼,恰看见走来的艾德里安,她忙站起来,低声唤了句“艾德里安”大人,
进门通告房中沉睡的蒂安娜一声。
但见了艾德里安的脸⾊,脚下一顿,又惴惴不安地退了回去,等他走远数步,侍女才偏过头,敢屏气敛息地望了眼艾德里安的背影,暗道:这是怎么了…蒂安娜睡得不深,忽然响起的“咯吱”开门声打破寂静,轻易吵醒了她。
她
糊睁开眼,透过
纱看向推门而⼊的⾝影。
悉的⾝形站姿,蒂安娜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谁。
她酱着的脑袋醒了大半,半撑坐起来,轻声喊了句“艾德里安…”但艾德里安却没有回答,也没有靠近,就只是站在门口,透过半透的薄纱看着她。
房內蜡烛已熄,蒂安娜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上的深沉目光。金⻩兽瞳发出幽深暗光,无法忽视的目光仿佛了穿透她的⾝体,要看进她的灵魂。
***墙角,红木落地钟的长针拨动,发出细微的响,眼下已至晨时五点,还有两个小时不到就将天亮,蒂安娜没有想到艾德里安会这个时候回来,她坐起来。
掀开
纱挂在帐钩上,倾⾝点燃
头烧剩一半的⽩烛,待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逐渐看清他此刻的模样,他穿着常服黑靴,全⾝几乎被雨淋透了。
黑发滴着⽔,上⾝只穿着件⽩⾊单⾐,润
地贴在⾝上,肌⾁线条微显,看着有几分说不出的狼狈。艾德里安素来沉稳自持,向来着装得体,很少⾐衫不整,尤其在外穿成这样。有一瞬间,蒂安娜还以为站在面前的是西蒙而非艾德里安。
蒂安娜怔怔瞧了他片刻,觉得他像是从睡梦里爬起来赶了回来,是以才会连⾐裳都没穿戴整齐。可等见到了,他却又隔着数步远的距离停住不动了。
蒂安娜绝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艾德里安是因想她才在深夜突然回来,他此刻气势太沉,眸⾊太深,更像赶回来找她算帐,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蒂安娜,过了不知多久,他忽然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声音沙哑,像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做了噩梦,半夜醒来找到⺟亲想向她哭诉。蒂安娜懵了半秒,她以为他会责问她为何骗他,亦或是大发雷霆,胡闹一通。可没想到。
他却只是说了这样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甚至他的脸⾊十分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寻常,他不问她隐瞒⾝份,必然心中堵着其他更介怀的事。蒂安娜本能感觉到这“梦”没有这么简单。
她稍稍握紧了被子“什么梦?”艾德里安抬起浓密的眼睫,定定看着她,缓缓道“梦里你同雷纳德成婚,成为了我的⺟亲。”
他死死抿了下嘴
,问道“蒂安娜,那是梦吗?”蒂安娜听完,仿佛在寒冬被一桶碎冰冷⽔浇淋头顶,瞬间醒了个透。
“你还梦见了什么?”她听见自己下意识问道,但话出口的瞬间,她便后悔地想收回来。但已经晚了。艾德里安握紧了拳头,又无力地松开,他显然不愿意提及“梦”里发生的事,但又強迫自己不肯逃避,他思索着梦里的內容“我梦见梦中的那个艾德里安待你很好,送了你许多花,我看着你们说笑相处。
看着你们在不能宣之于口的处境下…”他顿了顿,几乎是不愿承认地从
齿间说出那两个字“…相爱。”他看似沉着。
可不断变幻的瞳孔和轻蜷的手指却怈露出了心中深蔵的脆弱与不安“那个艾德里安…是不是西蒙?”他在问,但其实已经不需要蒂安娜的答案,他记得昨夜西蒙和蒂安娜说起的一切,记得西蒙在意识不清时叫她“⺟亲”哭着说自己没能护住她。
她们亲密相拥,如同真正的爱人,在得到西蒙记忆的那一刻,他忽然便明⽩了蒂安娜为什么那样简单就说喜
他,爱他之深,仿佛非他不能。因为她在说的时候,心里的那个“艾德里安”并不是他。
蒂安娜无措的神情已经给了艾德里安回答,只是他不愿相信,因此还是在问“那是梦吗?还是你们的…前世?”蒂安娜完全愣住了。
她不知道艾德里安是如何知道这些事,但眼下都不重要了,在他知道她的⾝份、她与西蒙的故事的这一刻,无论她是否承认,她曾经对他说过的所有喜
、所有的接近都变不得不成了别有目的的谎言。
没有谁能平静地承受这些,她⾚脚下
,穿着薄透的睡裙朝他走去,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他“是真的,但是…”艾德里安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蒂安娜,眉心紧皱“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吗?”他已经竭力维持着平静,可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艾德里安不是没有怀疑过,为什么蒂安娜那样轻易便接受了如同怪物一般拥有两幅灵魂的他。
她⾝为侍女,为什么手掌却不见⼲活留下的茧伤,他曾误以为她是混⼊船上的海盗,可在看见她晕船后又打消了这个猜测。
他曾以为她对自己是蓄意接近,可在她一声声喜
中又甘愿沦陷,他总不愿深思她⾝上的矛盾之处,如今报应到头,才发觉真相如此难以忍受。冰凉的雨⽔汲取着他的体温,滴滴落下。
在脚下汇成一滩,他好似也没能察觉,又或者说并不在意,他想起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从码头初见,到远行号,再至遥远的比瑟街头。
他想起那本被他妥善夹放在书里的百合花…“你在、你在比瑟街头买给我花的时候…”艾德里安开口,喉咙却又好似忽然被哽住,他咽下喉中酸涩,顿了好几秒才补上后面半句“是因你在那一刻想起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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