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这条路
“殿下,我…奴婢…”她不知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她是恨的,毕竟是他的亲爹下令剿灭了云氏,但她也明⽩,赵钦明在这件事里,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语气虚浮,言语间消磨了从前的少年锐气,只剩下冷寒平静:“在宮里再待一段时⽇,我会送你出去,找人收养你。”
他把药碗放在
边,冷眼盯着她喝下去“可云氏的人…”“是我舅舅给我的最后一封信,让我照顾好你,也只是因为他与你⽗亲更加相
。我不是来普度众生的。”
她的伯⽗才是云家家主,她⽗亲说不上是主犯,苏协死前的
代,却也还是显得他早已知情云氏将有大难,只是赵钦明都不明⽩苏协⾝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氏不曾谋逆。”她靠在
边,眼下乌青,整张脸显得更加苍⽩,他未答话,眼神移向别处,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大病一场,⾼烧十数⽇,醒来的时候,是天翻地覆。
忽而,一阵咕咕声传来,赵钦明皱眉看向她,她小声说:“我饿。”吃东西的时候,她露出的两条胳膊上有好几道鞭伤,赵钦明找出治外伤的药叫她拿好,她咽下一口糕点后说:“奴婢的小侄女在发热,殿下能帮忙抓些药吗?”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她又指了指剩下的糕点,眼巴巴看着他,在赵钦明扬手想拉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瑟缩,双手挡在头上:“殿下宽仁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命
的奴婢计较。”靠近的手只是扶着她的额头。
看着她被撞得鼓起来的额头。“从前不是说,本宮的命也不比谁贵重吗,此刻倒说自己命
了。”他给她上药的时候,戳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奴如货物,自然不比您贵重。”她说着带怨气的话,眼眶就又热了。自进宮以来,挨饿挨打都成了常事,小侄女发热之后,药石无处可寻,眼看着几岁的孩子都烧糊涂了,她也坐不住了。
“敢哭我现在就把你拽下
。”他撇过脸,他把她需要的物药和吃食包好之后让她从小门离开,皱着眉冷冷道:“饿了就过来,只许晚上。”
“嗯。”太子脾气古怪,不好侍奉。这是云袖袖在宮中为婢时,偶尔听宮人闲聊提起的,但他实在也说不上是个残暴主子,毕竟他很少真的惩戒谁。有人说。
或许是娘亲早逝,他才如此古怪。年长的宮人头摇,只道:“我看庄献皇后和博远侯活着的时候,太子更古怪。”原本她以为他的倨傲和古怪,只是因为⾝在⾼位,渐渐的,似乎又不是那个样子,她都忘了。有多少次吃
喝⾜之后。
她说着要帮他抄写功课,可一开始笔迹学得不像,练习着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在软榻上,惺忪着眼看着书案前还在做功课的赵钦明。
“本宮的
榻舒服吗?还不起来。”他抬眼道,她匆忙起⾝,回到桌案前练字,咽口⽔问:“殿下这么晚都不歇息吗?”
“嗯。”他习以为常。她却不懂:“我娘亲要是知道我这会儿不觉睡,都是要罚的。”他笔尖滚墨,淡淡道:“我⺟后会一直陪我。”果然是古怪一家,他这个太子当得,被训斥似乎是常事,皇帝挑了一句《尚书》中《洪范》一篇,让他去解释。
他连写了两篇辨文,都被责骂了。云袖袖看着。这两篇已经是翻阅了宮中所有尚书注解才写出来的,就算是她那个云州大儒的外公见了。都没什么非得挑剔的。
她最后指着《洪范》中的一段,让赵钦明着墨在此。无偏无
,王道
。无
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这不是要赵钦明解释,是要他记住,不结
,不偏行,尊天子之光,那天他终于没被责骂,冬去舂来,她已经在宮中大半年了,她看他坐在庭中握着那篇辨文,摘下一束紫藤,用垂
着的花束逗他的鼻子,让他这満脸寒霜总算软了些。
***烧滚的⽔,曾经泼在云袖袖的手臂上,时至现在仍然是一块大疤,她不小心在转角处撞上了一个女官,就在大雪天里,她顶着一碗⽔,跪在屋外两个时辰。赵钦明曾经
代过看管她的姑姑,不许刻意欺侮。
可他为云氏之人提供庇护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云袖袖受罚的时候,他也正跪在殿前请罪。晚间,她一瘸一拐到了东宮,趴在窗户上,看着赵钦明,猛地就哭了出来“我抬不起腿,进不去。”她菗噎着说。
他遣散了所有仆侍,把她背进了屋子。因为不想害得赵钦明⽇⽇被训斥,她开始有点儿明⽩在这皇宮里要怎么活下去了。
她跪在管事太监脚下给那太监捶腿擦鞋,被狠狠踹了几脚在心口,仍旧笑脸相
,凭此她乞求来了给她⾼烧的堂姐一⽇歇息的时间,她⽇⽇去给那太监奉茶,哪怕知道他会故意打翻热⽔,也从不叫疼,以期他能少对她们这群逆臣家眷打骂。
后来那一⽇,轮到那个太监去给宮中脾气最差的嫔妃送⾐裳时,云袖袖故意在里面掺了一件太监的內衫。本就是废人的人,又被废了一遍。这些事,没人知道。
她既不恼怒,也不羞聇,她只是疲惫,疲惫每一⽇,都活得胆战心惊。有一⽇,云袖袖从东宮侍者的口中得知,赵钦明又被派去驻守云州了。“哪有太子驻守边地的,而且殿下大病一场,该好好将养啊。”她不解。这话说出口的时候。
她看到赵钦明的脸⾊更加
沉,她懂,赵钦明也懂,但却不能拒绝。“明⽇我会叫人带你混出宮去,江南崔氏的人会收养你,这伯⽗曾经在北地,被你爹救过一命,他知道你的⾝份,你不必担心。如今他赋闲在家,你跟他去,好好待着。不许再⼊京。”
那便是,永别的意思,他说着不容拒绝的话,挑了两枚金锭给她带上。“殿下怎么办?”她抱着他准备的小太监装束,仰着头看他。“本宮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殿下除了嘴硬还有别的本事吗?”她握着金锭抱怨。
“再没有别的本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来管,只会添
。”她坐在窗上的时候,本都要走了,突然拉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下去,她发了狠,真的咬出了⾎,她松口的时候,牙上的⾎迹尚在,口中⾎腥气与咸涩并重,她擦了擦嘴。赵钦明甚至没有骂她,只是盯着她。
“那殿下记好,有朝一⽇,殿下会需要奴婢的。”那个时候,死一个云氏奴婢,无人注意了。
那一年,她十三岁,算是被气走的,在宮门前回望的时候,她知道,这条路,她一定会再走。为她自己,为云氏,为这个口是心非的太子。
今⽇端午,宮中上下都是艾草味道,崔岫云呛了好几口烟,祭典总算是顺利结束了。可晚上还有宴席,她们仍旧不得歇息。
女官侍宴,崔岫云站在殿旁的时候,总算第一次见到了萧贵妃。皇帝长久不立后,人说是为庄献皇后伉俪情深,可崔岫云眼瞧着这后宮的诸位娘娘,这陛下眼里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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