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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落在红衣上
 他们看到那个一直受欺负的小编修忽然转过头,面色煞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个男人,死死捏着手中的扫帚,问:“她是谁?”那个纨绔被盯得有些背后发寒,却又紧接着生怒“与你何干,哪跑来的下等人,也敢觊觎我长安名姝了?”

 纨绔中有觉得被冒犯的,也有看笑话一样看着司庭的,其中有一个眉眼细长的男子忽然状似好心般,道:“那位女子名叫谢晓,是国公府的千金,谢家捧在掌心的明珠,诗礼六艺无一不通。

 在她年幼时,便有诗云:荣华风貌恍若神人,清冶姝,姿容冠绝。初初面,便有无数文人客为其穷尽笔墨,只为描述其人一分光华。”那男子看着小编修的脸色,又用公鸭嗓,继续说:“谢家小姐将及笄那年,被陛下看中,入宫中尊荣贵妃之位,一时宠冠六宫,无人可逆其风采。

 那是我大梁的贵妃娘娘,长安第一名姝,无数长安男子梦中梦外求之不得的伊人…”那男子越说越得意。

 渐渐也有人跟着附和他,这群纨绔对之乎者也不感兴趣,这种世家八卦美女事迹倒是了如指掌,口若悬河。司庭的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终手中的扫把倒落在地上。

 “她竟已嫁人了。”她贵为一国贵妃,受尽尊荣,而他微如蝼蚁,却夜想着娶她为。***谢家作为百年世家,盘错节,旁系大多分布在大梁各州府,朝堂中的武将多半受过谢家国公与谢关元的关照,晓令池月去联系那帮子人,悄悄结成一,名义上是谢家孤女寻求庇佑。

 而其实只是为了将他们都绑在船上,后一荣俱荣。朝堂那帮武夫需要用心谋划,朝外那些在文坛儒生中占有重要地位的文士们。

 就要好拉拢得多,他们大多出生清贵却无心仕途,也有一些商贾家的洒客,譬如松园主人,这些都是谢岑丘的友人,无需晓费心维系,他们会念在谢殷风的面子上,多加关照她。这些占有话语权的文人。

 在多年后晓构陷忠良,残害文官时,发挥了流言迫人至死的威力,他们无条件信任她,哪怕她说一位老尚书为老不修多看她一眼,要他死,他们便毫不犹豫写罪赋,批斗谴责,引得文坛公愤,最终得他在府中自缢。

 有时候晓会想,这群聪明的人们,他们难道看不出她在利用他们吗?可后来,再见到那个男人时,她都明白了。

 谢岑丘从她五岁时,便带着她渗透他的社圈,结他的朋友,教她诗礼塑她风骨,将她打造成了长安第一名姝,国公府的明珠,那群闲散的居士们并不是蠢笨,他们只是固执地相信。

 她永远都是牵着谢殷风的手,怯怯在他身后同他们打招呼的小女孩,干净澄澈。若说洒无拘的谢殷风是林下风,那谢岑丘捧在掌心的谢软软便是风下雪,冰心洁白,他们逐渐老去。

 她在长大,而她始终是他们眼中的小姑娘。谢岑丘啊谢岑丘,这个男人即便死了。也给她的路铺好了。

 晓出宫与那些先生们见了一面,回来后忍不住感叹这群文人的气节,她以为她们是萍水相逢君子之淡如水,但在谢岑丘死后,他们竟然毫不犹豫愿意提出庇佑。

 与池月利那群武将不同,这群先生们,是与谢岑丘一般的君子。夜里没能睡着。春天将要来到,倒寒像是比寒冬还要冷一些。

 她慢慢走到殿外,浅白色的寝衣单薄,随手拎起一盏灯笼,她抬步走到院内。池月她们都还没睡,在院中摊着一张大桌子,灯火通明,她们像是在糊弄着什么纸张。

 “在做什么?”晓出声问。弄影抬起头,连忙捡起一件披风为她盖上,池月笑嘻嘻道:“娘娘,上元节要到了呀,您忘了吗?”

 晓一怔,记起这个节日,也认出来她们手中在制作的是孔明灯,不过这个世界没有孔明,这种与孔明灯一样造型。

 膨大圆墩的薄纸墙借助下方的一点烛火的热力,飞上夜空,这灯叫做夜浮灯。大梁朝在很多场合都会用到夜浮灯,这是个崇尚自然与孝道的国家,重要的节日。

 尤其上元节,常常会有城市组织在夜间点燃夜浮灯,一人点一灯,万家万万灯,寄托哀思,也是告知天上客地上人们安好。晓看着池月手下已经成型的夜浮灯,眸子微微暗了下来。

 谢岑丘还在时,每到上元节就会带她去放灯,谢家坟茔被挖空,谢岑丘便带着她与岙在京内最高的山上,带上数百只夜浮灯,不厌其烦地一盏盏送上天去。明明子息衰微。

 他偏要做成一副家中繁盛人口大族的模样,三个人手忙脚将上百盏夜浮灯点完,她和岙都累得够呛,还得谢岑丘抱一个背一个从山顶运回去。

 也不嫌累得慌。斯人已逝,晓忽然想起不知从哪看来的一句话,亲人逝去时的痛苦微不足道,真正痛彻心扉的,是在他离去后,你却在余生的方方面面一点一滴,猝不及防看到他的影子,无孔不入,刺人肺腑。

 晓现世是个孤儿,从未尝过亲情,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小叔叔有几分眷恋,她从池月手边捡走了刚刚做好的一只夜浮灯“我去外面玩。”弄影连忙将手里的活放下来“娘娘,我陪您一同去。”晓摆摆手“不必了。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晓拎着一盏有她半人高的夜浮灯,慢慢行在殿外的小道,在萧萧夜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夜浮灯下有一细细的丝线。

 宫规森严,宫内不允许私下祭奠,也不允许宫妃奴婢放灯,所以池月她们做灯玩,却也不敢放得太高,只敢栓线,借着宫内通明的灯火掩护,将孔明灯悄悄放起来两三米高,就放风筝一样收下来。晓拧了拧眉,却也没有解开那线。

 身着白色寝衣的女子披着朱红的披风,抱着庞大的夜浮灯缓缓行在御花园,最后像是走到了一条死路的尽头。

 她慢慢停了下来。这是一个较高的花坡,她已经走出很远了。看不到巍峨的建筑群,目之所及只有沉默的花木,她将夜浮灯撑起,擦亮火石点燃了底座的小烛,一点火光像是一粒星子在黑暗中迸。司庭这阵子懒得理会那群同僚的暗害。

 他今被遗落在宫内,过了出宫的时间,身为外男他若是被侍卫队发现,就是死路一条,他随意坐在一处偏僻的花木下,慢慢在心里做着算术,等待天亮,忽然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点火星的亮光,令他顿生警惕。

 而在他偷偷从花疏间窥去,却又瞬间失言了。万物凋零的寒冬,他在落魄处看到了神明,她凝视着夜浮灯,那濯濯的光落在她的面容上,落在她的红衣上,神明眼中碎光粼粼。

 那一刻她遥远得仿佛站在了,他人生的另一端。司庭怔怔地看着她,像是被揭开了井盖的青蛙,贪婪又胆怯地窥伺不属于自己风物,他想,自己糟糕得一塌糊涂,诗书礼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明知道,明知道,明知道她已为人妇。

 可他未有一刻停止过为她心动。谢晓,谢晓…草木被踩折的细蹴声惊动了她,晓手中的夜浮灯在她手时便悠然上升,只留下一截细线在她手中越来越短。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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