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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得像水
   水也平住在徐城一条年岁许久的巷子里,房子的面积不过十四平米,但足以用来洗漱和就寝。屋子里极干净,角落没有一丝尘垢,空气中有杀虫剂的味道,一尘不染得令人害怕。

 居住者水也平是个29岁的老姑娘。有洁癖。

 至今水也平的父母已去世两年多了,他们年轻时一直很恩爱,却是老年得子。夫二人把早年盼子的期望汇成一股强烈的爱倾注在水也平身上,水也平就是他们的花朵,他们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有一双可靠的手把花儿移栽到幸福的庭院里。但时光匆匆,母亲67岁去世,相隔两年73岁的父亲也撒手而去,留下五间房子和二十七岁的女儿水也平。

 父亲出殡那天胡同里的大妈热心地张罗着,没让水也平费一点心。从墓地回来,后院的叶大妈和几个老太太一直陪水也平在屋里坐着,她们的双手都握着水也平的手或是胳膊,不停地劝慰她要坚强些。她们的热情在手心凝聚成热的汗传达给有些麻木的水也平。她试图开手去,可是大妈们伟大的救世精神在作祟,她们把自己想象成为水也平的救命稻草,在失去亲人的时刻,水也平应该给她们一个脆弱的拥抱,失声痛哭并称她们是自己以后的亲人了才是正常的。

 可惜,水也平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直到天色黑尽,几位阿姨才自讨没趣地散去。

 等她们进屋,水也平立刻起身去洗手,站在厨房的水龙头前用软的刷子蘸上香皂到皮肤红肿发热后才想起该做饭了。蒸上米饭,炒一碟青椒蘑菇,烧一碗蕃茄鸡蛋汤,水也平食欲大开,摆好碗筷才想起父亲已不在了。

 总以为她应该嘤嘤细哭,然后将碗筷放下伏在饭桌上泣不成声。可她冲着对面的碗筷一笑,说:“爸,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做饭了。”然后埋头吃起来。

 水家的五间房子里,除了厨房其它都是两两相背座落的,两间在大院里,两间在院外,厨房虽然在院子的角落处,但面积一点也不比其它屋子小。水也平考虑了几天便把自己的东西搬到胡同拐角处的那间房里了,把另外三间稍大又较为安静的房子出租以维持基本的生活。院外的一间租给四个打工的女孩了。院里的两间是一个老外租下的,一间作寝室,一间用来教小孩来画画。因此租金也就可观些。

 父亲去世那年她还在做营业员,房子租出去后她就辞职了。大概母亲是医生,父亲是语文老师的原故,水也平有严重的洁癖并具备小说家的想象力与多愁善感。假若你跃进她的门槛就会闻到淡淡的杀虫剂味,如果你和她不太络并在她屋里用杯子喝了水,或是触摸了水表、门把手什么的,那么你的无意会促使她进行长时间的清洁工作,她会回忆从你踏进门槛到离去所碰过的和会碰到的物品,然后就是进行一系列的清洗,包括她自己。

 水也平今年已经有29岁了,没有要结婚的对象,甚至这二十几年里没有对任何异产生过一丝的好感。母亲临终前的遗憾是不能亲手准备她的嫁妆,她叮嘱水也平的父亲要好好地活下去,要把女儿的嫁妆办齐,要带小孙孙去自己的墓前拜祭,可是父亲,也那么快去了。

 水也平从年纪大的人那儿听说过:夫中一人先去世,他(她)的魂魄会在奈何桥上等三年,如果三年内配偶死了,两人就会在奈何桥上相会一起投胎,来生还是一对夫。如果超过三年另一人没有来奈何桥,那先死的人会孤独离去,两人生生世世再也不相往来。

 水也平坚信真正的夫就应该是像父母那样的,所以什么时候结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需等待,等待那个对的人出现。母亲曾说过:珍爱一个女人并将携手度过余生的男人会出现在那个女人最危难之时。

 时间转瞬即逝,二十九岁已不是小姑娘的年龄,到了三十岁水也平就是妇人的年纪了,毫无原因的单身招来的只是流言。

 巷子里总会有一些长舌的中老年妇女聚在一起以探讨各家隐私为乐,她们喜爱坐在拐角处的梧桐树下,也就是水也平门前的那棵树,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她们的团聚像上班那样准时。若谁刚从巷子那头远远地进来,她们的老花眼近视眼都能看得见,总会有一个人先起头嚼舌头,然后群起响应。说的人会时不时看你一眼,目测你的距离,听的人会瞪着死鱼眼一边看着你一边听故事想像。或许你推着车子下班,或许提着菜篮买菜回来,又或许你带着朋友请她(他)回家吃饭,不管怎么样你都要从巷子口到拐角处一直接受视觉上的摧残,你握着拳头满腔怒火,但走到她们跟前你还是要跟多年的邻居打个招呼,她们会猛地转过脸看着你,说:“哟,刚回来啊!”你笑着点点头走过去,心想:他妈的演技真烂!

 水也平常在屋里呆着,长舌妇们的嘀咕已经使她很久没有闲适的下午了。到了晚上,邻屋打工的女孩们下班后又咋咋呼呼地闹到深夜才睡。水也平很希望她们能主动提出退房,但她知道除非她们不再上班否则退房是不可能的。对于那些长舌妇,水也平表现出的只有麻木和淡漠。

 那天水也平推着车子从外面回来,刚到巷子口就看见她们围在一堆开始嘀咕了,也不知道哪来的一团怒火,她跨上自行车,一使劲蹬到她们的跟前眼看就要撞上了又猛地刹住,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嘎然而止,女人们目瞪口呆吓得一头的冷汗,水也平推着车子不动,女人们才想起堵住水也平的门了,她们看着水也平拉长的脸有些尴尬地起身挪动小板凳。水也平把车子推进门,她们纷纷坐下,水也平回头把门关上却发现院里的叶大妈的板凳抵着防盗门了。她想起父亲出殡时叶大妈热心的,就不好意思板着脸了。她扶着防盗门做出要关门的动作,叶大妈停下择菜抬头问她:“也平我的孩子你吃饭了吗?”

 水也平回答:“还没有呢。”叶大妈唉了口气说:“可惜你爸妈没看到你结婚就走了,留下你一个人多冷清啊。”水也平应付说:“我也习惯了。”

 叶大妈问:“也平你也该为自己想想,该处个男朋友了,你可不能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马上就有几个人上话了:“唉!老水家在这儿住了好多年啦,你们看水家老两口情多随和!唉,去得太早喽。”

 “就是就是。说句不好听的,也平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快三十岁也不怕娶不到老婆的,现在男孩都兴三十多岁结婚!”

 “对,女的过了三十岁生孩子可危险啦!那是高龄产妇!”

 水也平看叶大妈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她从车篮里把刚买的菜拿出来准备去后院厨房做饭,叶大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嘱咐道:“孩子你别嫌大妈烦,大家伙觉得你一个人怪可怜的,没人张罗你的婚事啊。哪天大妈遇见合适的给你介绍介绍,你可不能不把结婚当回事。”

 水也平把笑容硬拉起来作出回应后,带上房门赶紧逃到厨房去了。

 水家的厨房是自家的,单独一间,很宽敞,有单独的水龙头。不像院里的其它人家,他们有的是在廊下摆的煤气灶,有的是在角落里用木板搭的小屋。但水也平的厨房也是公用的,凡是租她房子的人都得用这间厨房。老外在搬来时把自已烹调用具和冰箱都搬到厨房去了。水也平劝他应该把冰箱搬到自己的房间里,毕竟厨房是公用的,冰箱里万一少了东西谁也说不清。老外用不太得的汉语回答她:“谢谢。随便吃,我不介意。”水也平心想,若邻屋的人动了我可是不了干系的。所以她把自家冰箱抬进自已的屋里以示楚汉互不相扰。

 老外是姓松本的日本男人,单身,活泼友好,有中国情结。平时去夜校教成人语,周末教小孩们画水彩素描。说实话,水也平有点喜爱这个男人,但她无法在感情上接受一个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这是历史留下的阴影。有时她想去看他画画或是找他喝杯茉莉花茶,可水也平不敢,在这个院子里多说几句话是免不了流言蜚语的。毕竟她是一个老姑娘。

 汤泡米饭就是今天的晚餐。水也平吃完饭就坐在餐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等待长舌妇们回家做饭。过了五点半她们一哄而散,搬着各自的板凳回去升起各自的炊烟。水也平走到门前觉得立刻回去不太自然,于是又坐下等。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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