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它陪伴着
夜风大作,风里裹挟着老树残叶,几缕凉意仿佛沁进骨子,烧烤的味道与叫卖声组起了万家烟火,此时此刻堪称良辰美景,好不逍遥。
陈群去付钱,陈酒望着他的背影,努力从他身上找蛛丝马迹,让他和过去那个人重合。可她仿佛失败了。
面前的这个人,稳重温润,成
宽容,偶尔沉默,偶尔无奈。微笑是温柔,窘迫是温柔,连拒绝也温柔。
她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他待人大方,温和持重,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也一点都不像李
。一点,一点都办法和过去重合,他们只有轮廓有一点点相似
。
***陈酒久久看着他,直到眼睛酸痛才回头,她张嘴,无声地叫他:李
,他当然没听见,她又轻声喊:“陈群。”他还是没听见。陈酒登时觉得没意思透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真是猪油蒙了心,眼巴巴跑过来,换人家一句“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哦…还有顿烧烤。可她现在已经
了。
十有八九是气的。陈酒站起身,对陈群的背影吐舌,王八蛋,你自己吃吧,最好上火,长泡,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想再看陈群一眼,拿着手机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两步,听见远处传来
动,伴随着几声吓人的狗吠。叮咚叮咚,金属碰撞,还有犬类哈气的声音。
陈酒呼吸顿住,屏着气去看,果然看见两三条黑
大狗,打着哈哈往这里奔过来。烧烤摊这儿的人见怪不怪,本来香味能吸引人,当然也会吸引狗,他们不怕,有的人还会停下来逗弄逗弄。
可陈酒不行,她怕极了,她怕野狗,怕所有犬类动物,看到这几条狗在身边环绕,简直气都
不上来,手脚冰冷,马上要晕倒似的。
没办法呼吸了…别,别过来…陈酒脸色煞白,颤抖着捏住手机,想叫,却死活发不出声音,脑海一
一
生疼,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吓得哭出来时,忽然一双手将她抱住。
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包裹,外套盖在她身上,大大的帽子把她整个视线都挡住,陈群一手搂着她后退,一手遮在她眼睛上,把她整个护在怀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了一句极低的“别怕”很轻很轻。
但她听到了。陈酒埋在面前男人的怀里,感受到他
膛的起伏,男
的气息全方位将她环绕,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没事吧?”他问。陈酒抖了一下,才摇头。喉头因为吓怕了。说出来的话变了音调:“没事。”陈群却误会她是哭了。
眼里闪过慌乱,手从衣服下去摸她的脸颊,想擦掉眼泪,笨手笨脚地,戳了她的眼皮,这下真的
出泪来。“别,别哭。”他有点懊恼,不知道她是被吓哭还是被气哭,但无论怎么样。
她一哭,他就手足无措,就后悔万分。陈群连做好的食物都不想要了。带着陈酒就要离开这里。可陈酒却伸手拽住他,他们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着拥抱在一起。
陈群怕她哭,手臂扣着她,不敢
动。陈酒在他的味道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感受着这个人鲜活的存在。
他哄着她,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还说让她别再出现的话,笨拙地哄着:“别哭了。没事了…都是我不好,别怕…”陈酒轻笑,双臂慢慢向上,绕到后背,沿着脊柱纹理,手指紧扣,在身后锁成死结。
她也在拥抱他。一直以来沉重的嘴角往上挑起,眯着眼,比任何时候都开怀。重合了。***算起来,这世上真正为陈酒
过血的男人其实就李
一个。
陈家父母在她走失的那些年里郁郁而终,找到她这件事便成了陈汀一个人的责任,他为她吃了无数苦,和嫂子乔禾恋爱多年,分分合合数次。
直到找到她才领证结婚,等有了陈小豆,转眼就到奔四的年纪,实打实的蹉跎了年华岁月。可她多凉薄,这些事陈酒知道得清楚。
但没有亲眼所见,总是不如视觉效果有冲击。十二岁的李
和二十三岁时一点也不一样,他胆小,爱哭,怕疼,怕黑,讨厌孤独,讨厌饥饿,喜爱别人抱他,谁给他点好吃的就能扬起一张笑脸…如此热烈,如此明亮,像杂草一样旺盛地生长着。一点也不“陈群”陈酒记得很清楚。
那是仲夏的某一天,天边还挂着暖红色的火烧云,她牵着李
走在开满油菜花的黄金街上,李
噼里啪啦地和她说着什么,她时不时应一句。魏金霞和李德富出门谋营生去了。
大概要过大半个月才回来,他们住在三婶家,三婶讲话也难听,可大多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傻儿子身上,根本不管他们。
不管他们,就等于不用挨打,不用挨打,李
就能开心地过一天,其实具体的事情其实她也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有野狗冲过来,这一天也许只是最普通的一天,那条黑色大狗冲过来的时候,李叶子吓得腿都软了。李
反应却比她快很多,拉着她就上了一个小土丘。
大黑狗是土狗,长得壮实,不怕人,哈着热气往他们这儿冲,李叶子脸色唰地白下去,她颤抖着抓住李
,问:“咋办啊?”她更想问,它会不会吃了他们。
李
也怕,瘦弱的身躯抖得和筛糠一样,却咬着牙,拽着李叶子往后退,直抵到一棵树下。黑土狗试着跃上土丘,第一次失败了。它烦躁地发出嘶吼,爪子在地上挠出几道痕迹,目光凶狠,嘴边甚至
下哈喇子。李
推着李叶子:“姐,你上树上去!”
李叶子听他的话,抬头一看,那光秃秃的树上只有一
枝干,离她脑袋远得很。李
双手抵着树,弯下身:“姐,你踩着我上去,快!”
李叶子心跳得很快,呼吸都不畅,她完全听任李
的指挥,踩了好两次才踩上他肩膀。李
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拼尽全身力气,腿打着哆嗦,把她撑了上去。
好不容易把腿挂上树干,李叶子颤颤巍巍地坐稳,想伸手去把李
也拉上来,结果怎么也够不到。
李
回头看了那土狗一眼,把身上的包解下来丢给李叶子,说:“姐,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把它弄走,等晚点我来找你。”说完就跑了,就在他跌跌撞撞跑开的时候,恶犬也终于跃上土丘。
他睁着满目凶光瞪视李叶子,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向跑远的李
。李叶子死死抓着李
的包,红着眼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后背上全都是汗,连着脑子都没了思考能力。
她就那样抱着李
破旧的小布包,坐在树上,从傍晚等到了天黑,从昏黄等到了漆黑,她等到浑身僵硬,却一动不动。
只有怀里的布包和蝉鸣陪伴着她,她蜷缩在树上,怀里的布包仿佛是她唯一的港湾,它陪伴着她,在不见五指的田野,给她无限勇气。“李
,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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