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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脸上无一丝波澜
 你昨天都帮我抄了书的,今天怎么不行。”梁煦认真向她解释:“爸爸让你抄的那些陋儒经书我可以替你抄,但书法要自己多下功夫,一天都偏废不得。”

 梁笙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立刻垂下嘴角,怏怏不乐地夺过他手上的纸,走回书桌练字。

 她垂头丧气、气哼哼写字的模样煞是可爱,他见了忍俊不,走到她桌畔问:“我现在出门买些好吃的,明天我们去游园怎么样,叫上秋琳和观澜来陪你,还能划船。”

 梁笙笔一顿,抬头抿着看他:“既然你这么殷勤,我就勉勉强强答应你吧。”他出门后,她专心致志练了半天字,实在练不下去了。

 拿了张纸抄宋词赏玩,正好抄到柳永那句“煦韶光明媚”坐在桌边的少女搁下笔,目光朝向窗外明媚的景,又移转回来,捧着脸,长睫像蝶翅一样频频闪动。

 她望着那句诗,脸边缓缓起了淡淡的红晕,如霞光般绮丽美好。梁煦回来时,她恰巧抄到这首词的末句,看到他进门,迅速地把那张纸夹到碑帖里。

 她一举一动尽被他收之于眼底,梁煦断定她在开小差,走到她身边,拿起那本碑帖翻动,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藏了什么在里面?”梁笙怕他发现,连忙伸手去拦他,扯谎道:“什么也没有。”

 两人来回之间,那张纸飞落在他脚畔,他弯下,待要去捡,听到她喊了一句:“你别看。”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少女的心思纤细而感。

 他虽不知道她因何生气,但还是很快收回手,直起身,看着她泛红的眼眸,温言安抚道:“什么都没看到。”梁笙不理他,自顾自蹲下来把那张纸捡起,迭好夹在碑帖里。梁煦默然看着她动作,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起自己买了点心回来,他轻声问:“笙笙,我买了杏花糕,你吃不吃?”梁笙没回答,只是抬头,一对清眸凝视着他,闪烁着莹莹的泪光:“哥哥,你抱我一下。”她小时候伤心了总让他抱着,长大后两人知道男女有别,很少再做这样亲密的举动。所以她骤然提出,他起初是微微一愣,但立即走上前去,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拥入怀中。

 梁笙伸手揽住他的,闭着眸,把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衣衫上,感受着熟悉的衣香、他越发宽阔的口,还有他起伏的呼吸,她垂下眼帘,一滴清泪渐渐从眼角淌出,到他的衣前,是灼烫的温度。

 她已经罪无可恕。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这一年身体渐渐变得孱弱,终卧病在,但还是戒不掉大烟,对他们的管教也没有放松。梁笙回到自己房里,听赵妈提到今天有人来拜访父亲,她好奇地问:“都聊些什么?”

 “好像是你的婚事。”梁笙浑身一震,难以置信道:“爸爸他疯了么?”赵妈见她反应如此烈,劝道:“小姐,老爷身体不大好了。想早些安排你的终身大事不好么?”梁笙冷笑道:“他只是想在死之前把我卖个好人家,重振家声。我还不了解他?”

 赵妈叹口气:“其实也未必真把你嫁了,他只是和那人谈了谈。”梁笙稍稍放下心来,想着父亲兴许只是有这么个念头,尚未打算实施。

 但心里仍然是沉沉的仿佛了块巨石。帘外鸟儿鸣啭,她倚靠在窗前,见柳青青,在风中袅袅徘徊着,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最担忧的那天终于来临,她父亲在她十七岁生日之后,叫人唤她到正堂去。梁煦碰巧不在家,梁笙隐隐约约知道父亲找她是为了什么,她在大门口踟蹰着,终究还是在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仆的视下,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走进去。

 她从小就不喜爱到正堂来,那朱红窗框,灰白墙上挂着的官员画像,还有桌上林立的牌位,统统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幽冥之感。

 她爸爸穿一身厚厚的灰布大褂,坐在铺了红缎垫子的太师椅上,他这一年老得厉害,脸皱得她都看不清楚他原来的五官,只是一双眼睛仍然放着摄人的光。

 “爸爸。”梁笙勉强唤了一句。父亲慈爱地望着她:“笙笙,想过你的婚事没有。”梁笙摇摇头,他继续道:“徐家,你知道的。

 他们家大爷在北洋政府做过总长。徐家十三爷之前来过我们家,见你一面便想娶你,你觉得怎么样?”徐家十三爷?梁笙猛然想起那个人长什么样,紫黑面皮,矮个子,像只贪婪的鼹鼠,样貌遑论和梁煦比了。连和家仆比都不配,她悚然心惊,拒绝道:“我不!”

 父亲脸上的慈爱然无存,他沉着脸,语气十分强硬:“没有转圜余地了。你乖乖呆在家里等着他们下聘礼吧。”他扭头瞥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仆:“把小姐送回去,好好看着,这几天不要叫她出来,”梁笙下意识想要逃,两个男仆很快追上她,伸手想要制服她。

 她忽然静下来,恨恨道:“我自己走。”她被送回自己房里,枯坐在窗边,听到外面有人在钉窗户,用力地击打着,重击的声音在一片阒寂中响个不停。

 那钉子似乎不是在窗上钻,而是在她的体上钻,嵌进去,鲜血出,仿佛强暴一样,是漫长的折磨,她跑到门畔,重重拍门,又握着把手前后摇撼,门吱吱呀呀嘈杂叫一阵,但始终打不开。钉窗的声响歇下去。

 房里此刻变得无比的幽冷寂静,像一沟绝望的死水,没有涟漪,容纳无数污垢和灰尘,漂浮着恶臭的气味,她靠着门,像一朵枯萎的鲜花,无力地垂落,瘫坐在地上。

 梁煦傍晚归家,整座大宅静悄悄的,一丝声响也无,压抑的寂静令人不过气来。梁笙房前守着几个男人,不让他进去,而且门窗紧闭,更是诡异。

 赵妈等候多时,见他回来了忙上前说明情况,他直接往父亲房里走,一推开门,就看到他爸爸歪斜地躺在烟铺上,一个小丫鬟坐在他身边,舀了一勺黑亮烟膏。

 在灯上慢慢地烤。鸦片滋滋地冒着泡,浓浓的鸦片烟香漂浮过来,梁煦眉头也没皱一下,走到烟铺边上,神色平淡如水,他父亲早料到他会过来,懒懒地问一句:“过来做什么?”

 “爸爸,您不应该把妹妹随随便便嫁出去。”他道,他爸爸对着烟用力了一口,眯着眼睛,缓缓从出一道烟雾,目光惺忪地望向他:快要二十了。少年美丽的面庞上已经渐渐展出他将会具备的风姿,像年轻时的自己。

 但更像他的母亲…那跟着野男人跑掉的女人。梁煦也同样站在另一边冷眼打量着他,发现他父亲脸上忽然出恐惧和无力的神情,跟撞见鬼一样。

 父亲用力把烟往他身上一掷,他后退一步避开,烟砸在地上,里面的鸦片软软淌出来,化成一滩,漫出一股奇异神秘的焦香,他父亲怒道:“你以为我快死了。

 就没办法动你和你妹妹?谁才是真正当家的人?你等我死了再说吧!”梁煦平静地望着他疯狂而衰颓的面容,脸上无一丝波澜,只是低声道:“您多虑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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