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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生
   日子在锯末里翻飞着。

 张生躺在上,看如水的月光,柔柔地泻在身上。这月光真像那个女人的脸,让人觉着舒服。张生在里默算了一下,出来也有一年多了。他是跟着师傅出来做工的,从城市的东头做到西头,又从城市的西头做到东头。张生随着师傅在所有需要木匠活的地方忙碌着。张生自小便没了父母,是师傅养了他,他本想管十分叫爹,但师傅不让,张生问原因,师傅笑笑说,能做你的师傅已经知足了,不敢想做爹了。张生手巧,已经把师傅的手艺学到手了。师傅问张生学会了手艺想干吗?张生转了转大眼珠子说,要多赚钱。师傅又问,多赚钱干吗?张生说,给师傅换件新棉袄。师傅听得眼眶热热地,下了两行泪水。张生惊讶了,说师傅你咋流泪?师傅摆了摆手,用衣袖擦去了泪水,说风把沙子吹进眼里了。

 白天的活很重,张生已经很累了,但却还是睡不着,邻的师傅已经睡了,很有节奏地传来了一阵阵的鼾声。张生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好看,长着白白的瓜子脸,高挑的身子,穿了高跟鞋,走路一颤一颤的。张生每次看到她从自己的楼下走过,总担心她会摔了,用目光远远地送着她走,直到看不见,才把一颗心重新放到肚子里。有次看傻了,竟忘了师傅正在身旁洗脸,师傅洗完脸,看张生傻愣愣地,也顺着张生的目光看去,不笑了,说傻小子,想女人啦,过年了回家,师傅给你娶一个。张生回过神来,听到师傅的话,耳子一下子红了。

 张生和师傅住在城郊的居民区里,这里房租相对来说比较便宜。那女人就住在对面的十三楼,张生只要透过窗就能看到她,就这么看着看着,竟也看了大半年。女人生活得很有规律,每天七点钟起来,吃过十五分钟的早餐,穿好衣服,就会下楼去上班。她从不化妆,衣服也很素,裙子、套装都是白色或浅色的,但张生就是觉得好看,耐看,女人远远地走着,就像一团雪似的。

 张生已经跟那女人有了默契,女人七点半一下楼,他就一定起来。张生站在窗前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女人朝着自己走近,再走远。女人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是朝张生笑着,张生觉得女人看到自己了,赶忙把头低下,可过一会儿抬起头,女人还是在淡淡地笑着,张生的心头不升起了丝丝的失望。

 下午的时候,如果活结束得早,张生也会碰到那个女人。今天下午,张生就碰到一回。张生和师傅忙完了那个专卖店的活,正有说有笑地回来。走到巷口的时候,看见那个女人正用一竿子朝路旁的梧桐树上捅着,当时还以为是在捅鸟窝。走近了看,才知道是女人想把树下的一件内衣捅下来,那件内衣八成是被风吹到树上的。女人已经捅了好一阵子了,脸上也都出了汗,可那内衣就是跟她作对,很调皮地赖在树上不下来。女人捅内衣的样子很可爱,动作轻轻地,张生知道那样子捅,就是捅到晚上,那件内衣也不会下来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张生走到那女人的面前,说我帮你取下来的吧。女人转过头,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谢谢。张生从女人的手中接过竿子,只一下就把内衣给挑了下来。女人从张生手中接过了内衣,又说声谢谢,就转身上楼去了。张生却傻愣愣地又看了那女人的背影还一会儿。

 晚上吃饭,张生看着盘中白的豆腐又想起了那女人的脸,竟把一口拨到嘴边的饭给拨到了桌上。师傅似乎知道张生在想啥,含着饭说,别想了,那种女人跟咱们走不到一块的。张生嚼了嚼师傅的话,觉得在理,说我不想了。

 可想了就是想了,那女人似乎在张生的脑子里烙了印子,张生越是跟自己说不要想她,可越是想她。每天早上,张生还是习惯性地出来刷牙,好像不完成这一道程序,这一天就不完整似的。

 张生瘦了,伸出手就能摸到脸庞里的骨头。师傅看着张生瘦了,还以为是活重了,就买了补品给张生吃,可张生还是瘦。师傅就犯愁了,师傅的刨子只能刨到皮,不能刨到里去,师傅问张生有什么心事,张生只说没有,师傅只能顿顿饭叫张生多吃点。

 那个女人还是老样子,挂着淡淡的微笑,穿着浅色的衣服,高跟鞋一颤一颤的,很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直到有一天,女人突然不穿浅色衣服了,换了粉的,脸上还施了粉,眉毛也细细地描过了。张生第一次看到女人这么穿着,惊讶得把一牙缸的水全倒在了脚上。

 傍晚的时候,张生看见女人挽了一个男人的手回来了,女人紧紧地贴着男人,还仰着头说着什么,他们像两朵云似地从张生身边飘过。张生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扎了下,痛痛的。

 晚上吃饭,张生对师傅说,师傅咱换个地方吧,师傅想了想,说过一礼拜,找着新的地方咱就换,这地方坐车也不方便,是该换换了。那一晚,张生似乎跟碗里的饭呕了气,使劲地咀嚼着,嚼得烂烂地,再着自己下。第二天,张生很迟才起来,师傅已经在煮稀饭了。做工的时候,张生格外卖力,好象要把全身的力气使尽了才甘心。师傅看着张生卖力的样子,心里乐呵呵的,说好好干,过年一定要给你娶个比那女人更漂亮的媳妇。听得师傅说起那女人,张生一走神,将一块木板劈碎了。

 女人还是经常碰到的,她已经跟那个男人形影不离了,他们常常买了很多东西回来,互相打着趣从张生旁走过,每当他们走过,张生总将脸转过去,看路旁的梧桐树上那飘下来的飞絮。

 女人和男人吵架了,这是张生在要搬家的前一晚看到的。那一晚,女人的房子里亮着灯,窗帘敞开着。女人披散着头发,衣服也很凌乱。女人使劲地拉扯着男人,脸上很气愤。由于隔了距离,张生只听得他们隐约在争吵什么东西。男人好象火起来了,狠狠地推开了女人,抓起了沙发上的衣服,一甩门就走了。女人倒在沙发上,哭得很悲戚。张生看着看着不觉来了怒火,愤然地回了屋,端了一脸盆冷水出来。等那男人走到楼下,便头浇下。男人被浇成了落汤,大声地骂着,张生却早躲了起来。等男人的骂声渐渐隐去,张生再去看那女人的窗户,等却已经灭了。那一晚,张生,彻底地失眠了。

 在上辗转反侧,张生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七点半。他起了身,走到窗前。女人已经出来了。女人今天穿了浅色的衣服,高高的高跟鞋,脸上还挂了淡淡的微笑,一如往常,只有微微肿的眼睛证明了女人曾经哭过,但女人也用眼影很好地修饰过了,不知情的人是看不出的。张生没有刷牙,而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走了,才开始刷牙。

 傍晚的时候,女人还是一个人回来,脚步轻盈地跟张生擦身而过,让张生都有点怀疑,那个男人是否真的出现过。

 晚上吃完饭,师傅说,张生好好收拾下,我们明天搬过去吧。张生没吱声,在心里琢磨了好一阵子,才把嘴里的话吐出来,师傅,我们还是继续住着吧,我觉得这边还好。师傅刚把一口烟进去,听得张生的话,顿时呛得咳嗽起来,张生赶忙过去轻轻地拍着。

 那一晚,月亮很圆,张生在月光里甜甜地睡着。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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