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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肉
   没有风,平静的河水就像一个温柔的女人一样很矜持地躺在那里,白大从皮囊里挑了条最肥的蚯蚓,将它穿在了钩子上,看着还满意,就一把甩进了河里。河水似乎受了点惊吓,起了些许波纹。

 这个月总算死人了,有人死,白大就有收入,按照白鱼镇的规矩,死人下葬前需要放生一条白鱼,而要放生就得找白大,因为白大是白鱼镇上唯一一个钓白鱼的人。钓鱼人并不是谁都愿意做的,毕竟这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事情,可白大家徒四壁,那死去的爹娘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财产,所以也就只好干这营生了。白大还有一个妹妹,叫小小,是白大唯一的亲人,小小是白大一手带大的,因为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由于相依为命的关系,白大是极心疼这个妹妹的,平时只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要先给了小小,才给自己。

 白大看看那个轻轻抖动的浮子,想着即将换来的那几十个铜板,他的心也好像这河面上的波光一样,慢慢灿烂起来了。小小跟他已经很久没吃到了,每次看到小小路过铺时那种眼馋的样子,白大就觉得心口一阵阵地疼,他是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小小,心里十分愧疚。小小也聪明,知道白大最近没赚到钱,所以也不说要吃,只会在走过铺时拿眼睛去瞅瞅,以解解谗。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白大就越觉得愧疚了。某天夜里,白大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拿了一把大砍刀,把镇上的人像收割麦子一样,一捆一捆的,全给砍倒了,他想,这么多人死了,他的白鱼也就好卖了,可是当他砍掉最后一个的时候,突然又沮丧了,人都死光了谁又来买他的白鱼呢,白大这么一想就醒了,醒来后听到小小正在说梦话,说哥你吃啊,这大块的给你,白大听着听着,泪水就止不住地下来了。

 白大把钓到的白鱼用一个白瓷罐盛了,没等那做丧事的人上门,就自己送上门去了,那人见白大殷勤,索就多给了几个铜板。白大将那几个铜板很小心地放进了小小给他绣的荷包里,便飞也似地去找小小了。这时,小小正在给白大衲鞋底,她看见白大像阵风一样跑进了屋子里,刚想问怎么了,却被白大一把抓着手,拉出了门。他们像两匹春天的小鹿一样,快地穿过了白鱼河上的小桥,又绕过了白铁匠的打铁作坊,然后才在铺前停了下来。

 铺上摆了半只刚宰的肥猪,鲜红的猪,敞在外面,像一幅大红绸子一样,铺的老板也像一头直立的肥猪一样,腆着个大肚子,站在铺子的后面,用刀一遍又一遍地输理着手上的猪皮,他抬起头瞥了一眼白大和小小,在小小的脸上稍稍停顿了下,又低下头做他的事情了。白大松开了小小的手,努力地了几口气,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了所有的铜板,递向了铺的老板,说你给我割一刀吧,说完就把手中的铜板丢在了案上。铺的老板冷笑着把铜板一个个用刀归拢,然后一把推还给了白大,说兄弟啊,现在贵了,你这么点铜板还不够割一小块猪皮的,你还是去买把青菜回家吃去吧。白大看了一眼铺老板的大肚子,红着脸把案子上的钱一个个收了起来。当白大把最后一个铜板收起的时候,小小挤到了案跟前,脆生生地跟铺老板说,您就行行好,给我们割一小刀吧,我们很久没吃到了,您会万福的。老板笑了,凑近小小的脸说,万福,我不要了,我就想要一个福,你要是陪着我睡一宿,我给你只猪腿也行啊,你说好不好?他说话声音很大,话音刚落就起了旁边一些买卖人的狂笑。小小不敢说话了,脸红得比案子上的猪还要。白大可是生气了,他把荷包的绳子一扎,说小小我们不吃猪了,我们走,说着就拉了小小的手,离了铺。背后,铺老板还在叫,说我们还可以再商量的啊,我给你两只猪腿。

 白大心中似乎堵了很大的气,死命地踩着路边的草,他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嘴里骂着,说那小子太欺负人了,我总有一天要把那小子给宰了。小小害怕地拉了拉白大的衣角,说你哥你可别干傻事啊,要不我们再去求求那老板吧。白大听了小小的话,猛地一转身,用力地甩给了小小一巴掌,说你吃软饭的啊,尽给老子丢人,走,快点走。小小努了努嘴,用手抚着那被打红的半边脸,径自朝前去了,她也生气了,这可是白大头一回打她啊。

 回了家,白大和小小都没有说话,到后来,白大忍不住了,走到了小小的面前,做了个鬼脸,说是哥不对,哥给你鞠躬,给你陪不是好不好,说着就学了大主事给戈雅大神鞠躬的样子,将股撅得老高老高地深深鞠了一躬,小小扑哧一笑,算是原谅了白大了,她站起身,开始给白大去做饭。

 晚饭只有一小碗的米饭和一盆酸菜,小小看了看白大渐消瘦的脸,说哥你真应该吃点了,你看你又瘦了。听了小小的话,白大本已经平复的心一下子又火烧火燎起来了,说你别提那猪会死啊,小小吓得赶忙不说了,低下头,自顾自地吃饭,把一颗眼泪默默地掺进了饭里。

 晚上,白大由于白天走得累,就早早地睡下了。不知不觉,又做了一次那个梦,这次他砍的是铺老板,他一刀就把他砍翻了,但他不会这么快就让他死掉,他还补了他几刀,那老板像磕米虫一样死命地向他磕头求饶,可白大就是不饶他,义无返顾地把刀子送进了他的肚子。看着老板像头死猪一样开了膛破了肚,他真是开心。他一高兴想叫小小来看,可怎么也找不到小小,一急就丢了刀去找,哪知道刚迈了一步,就摔倒了。这一摔,白大就醒了,醒后才知道自己摔下了。

 白大,打算再睡,却突然发现睡在隔壁那张的小小不见了,白大睁大了眼睛再看了一回,小小的上还是只有一月光和一条扁扁的棉被。这时,白大彻底惊醒了,他马上穿了鞋子,出屋去找。

 白鱼镇上的人都睡了,那一座座矮矮的石头房子就像一个个包子似地丢在月光下。白大不敢高声喊,只是提着盏灯笼往白鱼河边找,他想莫不是自己吃饭的时候骂了小小的缘故,所以小小才想不开出去了吧,这在以前也是有的,每次他们闹了嘴角,小小总要到白鱼河边哭一通才会舒畅的。这么想着,白大也稍稍安心了。

 不一会就到了白鱼河的边上,茫茫的白鱼河此时就像条白练一般,铺陈在两岸之间,白大提着灯沿着河岸一路找过去,可还是没找到小小的半点踪迹。走到了白鱼桥边,白大也找得有些累了,便靠在桥的栏杆上歇了歇。突然从桥的另一面,窜过一个人来,白大赶忙把灯举起来,大叫了一声,谁啊!?来人看见是白大,一下子就停在了白大的跟前。白大定神看了一眼那人,心中一阵欣喜,说小小你死哪去啦?害我一阵好找。小小神色有点慌张,提起了手上的一个东西,对白大说,哥你别吵,我刚去铺老板家偷猪了,你看多肥啊。白大一下子楞住了,看了看小小手上那还滴着血的,又笑了,说你这丫头还鬼的啊,还知道去偷,走,赶紧回家去,我们炒猪吃。小小看了一眼白大脸上的笑容,也说好,说完就把递给了白大,换了灯笼提在手里,低着头,在前面带着路。

 白大和小小把那一块猪切成了几块,挑了其中几块带肥的放进酒坛子里,撒了些盐去腌,留下了那块最,切成细丝,倒进锅里炒了。丝在锅里来回打了几个滚,马上就了,白大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把窗子都给关上了,说留点香以后闻闻也好。

 小小把丝满满地盛了一碗端给了白大,白大没接,笑笑说妹子,这碗你吃,我吃锅里的。小小想再让,白大执意不肯,小小只得自己吃了。

 白大吃掉了整碗的丝,觉着全身都舒服了,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活得这么滋润过,他看着小小脸上那个有些淡去的巴掌印子,不又后悔起白天的卤莽了。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小的脸颊,说妹子还疼不?小小摇摇头说不疼了。白大举起手掌对着屋顶发了个誓,说以后哥要是再打你,就叫白鱼河里的白鱼吃了哥。小小赶忙一把拿下了他的手,说哥你别发这么毒的誓,以后记着就是了。白大点点头,说一定记下了。

 有了小小偷来的那块以后,白大又过了半月的舒坦日子,在接着的几个月里镇上又死了几个人,白大也学聪明了,将白鱼的价格提了好几成,他想等再卖掉几条鱼后,一定要到铺老板那里,正大光明地买一刀,痛痛快快地好好吃它一回。可是,还没买回来,小小却出事了。

 这是一天早上的事。白大起来的洗脸的时候,看见小小在屋檐下一个劲地呕吐,问她怎么回事,小小说不知道怎么的,这两天老想吐,估计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吧。白大看着小小那张比纸还要白的脸,觉着有必要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了,便对小小说,你先洗把脸,我带你去瞧瞧大夫去。小小答应了一声,想去洗脸,可呕吐又来了,无奈,只得又到屋檐下吐了一回,白大等小小吐过后,不待她洗过脸,就扶着她先去看大夫了。

 大夫叫小小给他看了看舌头,又把了把脉,眉头不皱起了,他给白大使了个颜色,意思叫他进里屋说话,白大心领神会,跟着大夫进了里屋。进了里屋后,大夫把门带上了,凑进白大说,白大,你妹子有喜啦。白大一听,立马把眼睛瞪得比龙眼还圆,说我妹子还没嫁人呢,怎么会有喜呢,大夫你别是看错了吧。大夫不高兴了,说我行医大半辈子了,这事我能轻易说得的吗,你自己回去好好问问你妹子吧。白大掏出几个铜板给了大夫,就急急地把小小拉回家了。

 进了家门后,白大把门“嘭”地关上了,然后把小小拉到了父母的灵位前,喝道,小小你给我跪下,小小见白大这般严肃,战战兢兢地跪下了。见小小跪下后,白大就开始训斥,说小小你做了什么,你自己老实给我代。小小抿了抿嘴,哆哆嗦嗦地说,我没做什么啊。白大见小小还不老实,心中的气就再也忍不住了,挥起手想给小小一巴掌,但手挥到一半,想起半月前,答应过小小不打她的话,便又放下了。小小看着白大的手朝虚空里挥了一下又猛地放下,心里也明白是瞒不住了,便说了。

 原来那夜里,小小见白大为了的事情不高兴,思前想后,怎么也睡不着,就去了铺老板家,当然她便没有去偷,而是去求他了,求他卖一刀给她。却不想,老板看了看小小那匀称的身子,那油油的手就伸上来了,小小想躲,但铺老板却死死地抱住了她,还涎着脸跟她说,只要答应跟他睡一睡,他就不收钱,白送她一刀,小小犹豫了下,刚想拒绝,可衣裳早被铺老板剥下了,于是便答应了。

 事后,铺老板很高兴,割了一大刀的给了小小。小小拎着那刀连夜回了家,本想趁白大睡着的时候进家门的,却不想半路上碰到了白大,没办法,只好编了谎话说是偷的。

 听完了小小的话,白大心中的火更盛了,他到灶前拣了把砍柴的大砍刀,跟小小说,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我这就去把那畜生给剁了!小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把白大手中的刀给夺下了,说哥你要是去砍他,我就立马死在你面前。说完就把刀横在了脖子上。白大气极了,冷笑了一声,说你还有脸跟我讲价嘛,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竟然拿身子去换猪,亏你做得出,你倒是死了干净啊!看着白大把话像一把把刀子似地抛过来,小小的脸色一下子刷白了,说哥,妹子错了,对不起你啊,说着就把刀往脖子上抹下去了。白大见状,赶忙去夺,可惜为时已晚,小小的身子已经软下去了,刀“吭”地一声掉在了一边。白大感觉那刀也从自己的心头抹下去了,生疼,生疼,他抱着小小的身子,在地上坐了徐久,徐久。

 当清晨的曙光从窗前照进来的时候,白大起了身,把小小一把抱起,放到了上,他又看了一眼小小,笑笑说,妹子你放心睡吧,说完又拎起了墙角的鱼杆往白鱼河边去了。这次,他要为小小钓一条大鱼,这鱼他不放生,要好好养着,这样小小就能陪他一辈子了。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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