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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很大很大
   风,很大很大,很长很长的,从山的一头来,没入山的另一头。

 那是黑色的怪风,在那黑色的影子里挟着魔鬼般的咒语。

 每个早上,风都会从山的一头出来,顺着村庄,树林,草地,溪,穿过云层,在黄昏的时候到达山的另一头。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了,他们不在乎一个魔鬼和一群魔鬼有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区别和影响,风来的时候,他们依然会坐在阳光看旱烟,或者闲聊。

 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了。头发长长地拖至际,左耳上挂着一个银色的耳环(后来每一个从外面回来的人都会有这样一个耳环的)。这个时候爸爸妈妈都已经老了,走路的时候要有人扶着,他们的皮肤变得糙而干燥,掉光了牙齿的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有时候我会听不懂,但是他们的笑,我永远都能读懂。

 他们还爱着我啊!——这是我回来后最使我感动的。

 回来之前我还一直以为,爸爸妈妈会不会拿着菜刀不让我进村子非把我砍了,因为在五年前我离开这里的时候,爸爸妈妈夹在人群中举着子和叉子一起对我大喊:“你个兔崽子,以后趁早别想回来!我们没你这个儿子!”他们当时就是这样说的,其他人也都这么说,老的少的都有。但是,我最后还是一个人跑出了村子,去了远方。因为我知道,在远方,一定有更美的风景——我喜爱更美的风景。

 现在我回来了——我满身创伤地回来了。但我的眼里含泪水,我的泪水烫得我的心在血!

 我回来遇见的第一个人是牛二,他是村长的儿子,年方二十二。身材高大,声音洪亮。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只是看着我笑。

 我走在街道上,村子里的人们都纷纷闭门闭窗,我的路上寂然无声。连许多狗都被主人关在了院子里,猪也不见一只。这个时候,我不知道是我的失败还是这个山村的失败、这里的人们的失败!只是在冥冥之中我的潜意识一直在告诉我:向前走,鲜花飘香!

 但事实是,我的星星,在这里、在这时,已然失去了美丽的光彩;我的阳光,被黑风遮蔽;我的世界,寂然无声。

 我已经不喜爱这里,或许,很早以前就是吧!只是我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对人们的伤害也许会更大。(他们也许会说:“你瞧瞧,你瞧瞧,他已经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了!他已经开始讨厌我们了,他也一定会讨厌老村长的,我们应该把他赶走…”)

 但是我暂时却不想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毕竟是生我的故土,有我至爱的亲人呐!

 有一天傍晚,年迈的村长一个人悄悄地溜进了我们家。

 我们一家人围着他,感觉他有什么重大的事要说。果然,老村长叹着气说,孩子啊,你今天晚上就赶紧离开村子吧!村里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今天晚上要动手杀你呀!

 爸爸妈妈听了只是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老妈用含混的声音说,我就知道迟早会这样的,我早就听说他们心里有鬼,他们不想让别人猜透,他们…

 说着说着,老妈竟下了眼泪。

 我憋着一肚子气,想不到他们会来这一手!这些无知的家伙。

 我对村长说,我是不会走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样!

 村长哆嗦着身子说,孩子,你今天必须走,不走,那些愚民们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非常危险!

 我说,放心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一阵吵闹,然后,大门被撞开了。我跑出屋一看,只见院子里站了近二十多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家伙。

 我抬头看了一眼星星,呀,星光灿烂!

 这些人我自然都认识,有的是和我小时候玩过泥的,有的是我的远方亲戚…

 站在最前面的是牛二,他满面通红,头上漉漉的还冒着热汽,手里拎着一碗口子,一双眼睛瞪得仿佛能进一只拳头去。

 我向前走了几步,说,牛二,你们想干什么?

 牛二咽了口唾沫,对我笑了一声,转头对屋里大声喊,爹,你给我出来!

 我回头一看,老村长弯着从屋里走了出来。走到牛二跟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还懂得叫我爹!你看看你那德,简直像头猪!

 说着,抡起右胳膊给了牛二一巴掌。牛二差点儿没摔倒,幸亏被身边的人扶住了。待他站稳后定了定神,猛地子就向他爹砸了过去。

 他爹竟不躲,子正中头顶,断为两截。他爹摇摇脑袋,毫发无伤,径直抡起左手给了牛二右脸一巴掌。这一巴掌的威力可不小,把牛二打得飞了起来,摔在了猪食槽里,弄得满身都是猪食,躺在里面一动不动。

 这时候,人群中沸腾了起来,人们纷纷吵吵着,但是奇怪的是,我却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

 老村长向众人挥了挥手,指着他儿子说,把他给我抬起!

 一伙人收起家伙奔到牛二身边,把他背起来都向外走了。

 老村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痴痴地发了一通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对我说,我说孩子啊,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就算你今天晚上不走,你明天也是要走的。你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我知道,你最担心的是你爹妈的身体,这个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的。你如果今天晚上不想走,那就明天一早走吧…

 后来的情况是,我没有走,但是却被老爸给关在了家里,不让出门去。老村长又来过很多次,每见劝说不了,他便具摇头,叹着气走了。

 这一段时间,我一直呆在院子里,仰头望着黑色的风掠过我的头顶,遮挡住我的阳光。

 累了的时候我会在地上躺下来,我的身边是老爸养了近十年的一条老狗。它已经很老了,身体臃肿,行动迟缓,但是眼睛却如从前的明澈。我有时候会跟它说话,它偶尔会朝我摇摇尾巴,或者漫不经心地叫上几声;我不说话的时候它就会爬在我的身边,安静地想着心事。(我们各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期间,牛二悄悄地来过很五六次,他看着我的耳环满眼是羡慕。我跟他说了许多在外面看到的东西,许多新鲜的事。我说的时候牛二只是听着,一动不动,脑瓜里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

 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被那穿山的黑风卷走了,黑风挟着我从山脚下一直窜到山顶上。(我们这里最高的山顶,二十年前曾有人试图攀登,但不幸坠入深渊。)我感觉我被放在了山顶,我的身上浑身淌着汗,而奇怪的是我的眼前竟在一瞬间变得一片绿色葱笼,我的背上竟缓缓长出一对洁白的翅膀。这时,我的眼前有猛烈的风吹过,我的头发四散飞扬,我的双翼借着风的力量飞了起来。我越飞越高,我的眼前的世界也越来越灿烂,越来越漂亮。我的耳际有非常悠美的笛声飘过,我旋转着翅膀,我的身体在空中舞出悠美的舞蹈。风越来越大,我周围的鸟儿也越来越多。它们都目凶光,一起向着我,一起扑过来。我被围攻了,因为寡不敌众,我满身是血,我能清晰地听到我的翅膀折断的声音,我身上的血跟着我一起从空中下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听见街上就有许多人在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妹妹出去不一会儿,竟哭着回来了。原来,那看山的刘拐子竟然在山林里发现了我的尸体挂在树上,了很多血,旁边的一棵树受血的滋润竟长高了十多倍。

 我当时没说话,抬头望向远处,竟真的看见在南山上有一棵高入云际的树。

 外面依然热闹得厉害,此时我的心里非常痛快,让你们疯去吧,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外面快的人们一直闹到下午才安静下来。从早上到下午这段时间我们全家都呆在屋子里哪,敞着门。我们本以为会有人来我们家看热闹,但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个人。

 下午四点左右,牛二翻进来,看见我就高兴地说,北哥,我就知道你没死!他们那些人就是那样,巴不得每个人都死了,别理他们。

 我拍着牛二的肩说,我知道。

 牛二嘿嘿笑笑,说,北哥,那,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点点头。

 傍晚的时候,老村长死了,据说是被他儿子或者其他什么事情气死的。  M.NiuDuN 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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