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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珠滑落
 子时,风雪栗烈,无边夜笼罩下的晋国帝宫肃穆巍峨,恢弘傲世。未央殿内,宫娥们小心地更换着燃烬的龙烛,金雀台上早已凝结的烛泪如珠,纷纷累垂。

 仔细捻去挑净,捧着新烛掌明,瞬间焕彩生辉的光熠里淡透着一抹奇异芳馥,袅袅漫入温热的空气去中,阖殿生香。

 有人从殿外进来,疾步行在光润乌亮的金砖地上,不甚重的脚步声有些仓促了。几重梁门下的蟠龙帐绣凤帘被层层挽起,过了九龙金鼎后,八宝华盖的龙凤圆帷下便是帝榻,明黄的千金鲛绡薄如蝉翼,美玉成组佩在其上。

 “陛下、陛下,博长公主升遐了。”轻声重复了好几遍后,魏忻也不敢抬头,静默了片刻。

 “她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龙榻上的人醒来,只淡淡的问了这一句,清声娇婉,音若凤鸣,寂然长夜中这般声音是无比惊心悦耳。魏忻拢着手恭声回道:“不曾,是女侍们伺候用药时,才发现长公主过了身。”

 说起来也是可悲,昔年最得先帝先后宠爱的博长公主,久病身后去的如此悄无声息,贯是张扬跋扈的她,竟连一字一句也未曾留下,也不知带走了多少的怨和恨。

 “让人去吩咐太常卿,照制给她办。”萧嘉鱼说着才缓缓坐起来,半臂倚在软囊上,雪的洒金广袖微动,如玉透润的两指挑起龙帷,一缕兰香暗

 看着魏忻又说道:“你去瞧瞧太子如何了,朕方才做了个梦…”太子如今已四岁了,平里有百来宫人伺候,帝驾很少去看,许是不大好的梦,才会深夜使人去瞧,魏忻忙俯身应下,与太子相比,博长公主萧妙安的过世倒有些不重要了。

 他一走,宫娥又奉了香茶来,萧嘉鱼浅饮了些,身子舒泰不少,再想起方才那个撕心的梦,真真假假她也辨不清虚实了。

 只是回望枕畔时,斑驳的泪痕让她皱了眉。究竟梦到了什么?她幽幽垂眸看着自己纤白皙的双腕。

 那是极美的颜色和形状,曾经他们用太多东西捆绑着这里,裙带、环扣、甚至是锁链…大概是梦见了这些过往,她冷笑着微合上眼,慵懒的躺回了帝榻。待孤做了皇帝。

 就将嘉鱼永远锁在猗兰宫中,夜夜与你如此可好?没了本王,谁还能护你?萧明铖会吃了你的。我尝够了念而不得,爱而不获,唯有做了这天下至尊,嘉鱼才会是哥哥一人的。公主这一身兰香,最是人心扉。

 浮沉离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夏日…永泰十八年,仲夏,这一年萧嘉鱼将满十四岁,住在猗兰宫亦十四年了,昔日她母妃容氏最得帝宠,位至贵妃,被赐下了这南宫最繁美华奢的宫殿,白云苍狗世事如风,如今猗兰宫早不复初时,颓败已久。

 宫墙上冬日攀爬的枯藤又开出了许多花,鲜美的颜色缤纷,嘉鱼看过书卷才辨得几种花名,拿着小锄仔细把杂草镐去,生怕过几草深了再爬出蛇来。

 今阳光明媚,远处里幼蝉空鸣,宫檐下新发的花枝累累,她踮着脚去折了一大捧,溢的馨香满怀,上了长廊往正殿里去,嘉鱼又瞧着水榭旁的芙蕖花开,忍不住跑了过去。

 将怀里的花放在桢楠台上,她半跪上去,上身几乎都探了出去,努力伸手去勾湖里的粉芙蕖,偏偏就差着那几厘,始终是够不着。

 忽而一只长臂从她身后出来,不仅轻易的摘了花,还将她一把抱了回去。

 “皇兄!”萧明铖将那支芙蕖放到了她怀里,双手一合拢住她不足一握的软,带嘉鱼一起坐在了台畔,她笑的美目盈盈,恍然不觉方才那样有多危险。“摘这个作何,不怕掉下去?”

 “不会掉下去的,我只是想多摘些花放到寝殿里。”自她八岁那年坠湖后,萧明铖便很少让她近水边去,长指起她额前微润的碎发,也不知是幸还是祸。

 她承袭了母亲的绝世美貌,十四岁正是风华初绽时,比他记忆中那个冠绝六宫的母亲还要青出于蓝几分,唯一与他相似的只有那双眼睛。

 只是不同于他的沉阴郁,自幼囚困宫的她,满目都是天真纯净,那才是最令人窒息的美。

 他不住低头去吻了吻她雪润的额头,鼻息尖立时多了一抹教人眷念的兰香,握在她后的大掌忽而一紧。

 “往后要摘便唤哥哥来,今是哪里不舒服么,怎么脸色有些不好?”她实在瘦弱娇小的可怜,萧明铖皱眉将她抱入了怀,萧嘉鱼自然而然的偎在他前,手指拨着新摘的重瓣芙蕖,软绵无力的说道:“总觉得肚子难受,清晨就不舒服了。”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萧明铖语气一沉,便伸手去妹妹的肚子。轻重适宜的力道让萧嘉鱼终于好了一些,她咬着抱住了哥哥,病时难受她也想说,可父皇早就忘却了他们兄妹,这猗兰宫是无人来的地,她便是说了又有何用。忍忍总会过去的。忍忍就会好起来。

 “没事的,哥哥再帮我,很快就会好。”她仰头看着皇兄,十八岁的他有了男子的轩昂俊美,只可惜总是冷沉着脸。

 这会儿因为担心她,神情更是有些可怖,她笑着去戳他紧锁的眉头,双颊梨涡轻旋道:“我真的没事。”萧明铖任由她胡乱戳弄,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亦是他爱入了骨的人。

 阴冷幽暗的眼里,映着和萧嘉鱼截然相反的罪恶和疯狂…“小鱼?”眼看萧嘉鱼脸色更苍白了,连都失了血,萧明铖紧张的捧住她的脸,满手都是异常冰凉。

 “哥哥,肚子好痛,呜!”小腹里刀搅一般的钝痛着,浑身都是急涌的凉意,萧嘉鱼又痛又怕,细软着声泣哭不停,泪眼汪汪觉得自己似是要断气了。

 在萧明铖将她抱起往外跑时,身下又涌着一股一股的意,她自己颤手往后摸了摸,竟然是血。“啊!”萧明铖也瞧见了,立刻停下脚。

 忽而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回了寝殿去将她放在两人的榻上,努力镇定温柔着声音安抚她:“别怕,小鱼这是来癸水了,书中有记载的,往日你也看过,女子都会如此。”

 萧嘉鱼疼的呼吸不畅,知道是不会死了,放心了些,红红的眼眶里氲满了泪,小声泣着。“裙子脏了。”她的衣物少的很,连能换洗的下裳都无,女子月事要用的物件更是没有,萧明铖替她擦了擦额前的冷汗,黑眸里沉寂了太多的东西。

 “哥哥去给你找,等我回来。”萧明铖一去好久都不曾回来,嘉鱼渐渐也不哭了,这偌大的猗兰宫只住他们两人,现下空的没一丝人气儿,又怕把榻弄脏,她缓缓的起来。

 忍着疼去坐在了殿门外等哥哥回来。又是许久后。“小鱼怎么坐在这里?”“哥哥!”萧嘉鱼抬头便愣住了,哥哥清瘦的身影摇晃走近,本就洗了线的衣袍破的褴褛不堪,那是被撕扯踢打过的痕迹,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袱,显然是伤了腿。

 “别哭,我的小鱼有裙子的。”他动作僵硬的拆开包袱,抖出了好几件半新不旧的裙衫来,头上是破了口子,鲜血蜿蜒着往下落,他也浑不在意的揩去,里面不止有女子月事的用物,还有两个红橘。

 他抖着手在身上擦了擦血拿起往嘉鱼的手里放,她突然哭的厉害,萧明铖有些无措,又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糖块,喂进了她的嘴里。

 她哭的愈发伤心止不住,他便捧住她的脸儿,用力的亲了一口。“皇兄没事的,有我在,小鱼要什么我都会去寻来,哪怕是偷是抢,都会给小鱼的。”

 他的血糊在了她的上,含着糖的双腮微鼓,兔儿似红红的眼瞪地圆圆愣愣,终于忘记哭了…萧明铖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拖着一身的伤去烧了热水来,寝殿很大,浴桶就放在中央处,添好了水他就叫嘉鱼进去,转身去关窗时。

 她已经将衣物的差不离了,初见窈窕的少女身姿如同上佳的美玉雕琢而成,玲珑有致,润泽如珠,侧身时已有了魅惑的青涩曲线。

 “是谁打了哥哥?”嘉鱼双手抓着捅沿,看着萧明铖走过来,就担忧的问着。“不重要,嘉鱼要记住哥哥的话,这宫里没有好人,你要一直乖乖的待在猗兰宫,不许出去,不许让任何人看见你,知道吗?”

 萧明铖自热水中捞起丝绸一般乌亮的柔顺青丝,和往常一样替嘉鱼清洗着。“嗯,听哥哥的。”十四年了,她一直活在这一方天地里,因为有哥哥陪着,也不怎么好奇猗兰宫外的一切。

 八岁时倒出去过一次,却因为冲撞了二皇姐萧妙安,被她使人丢到了湖里差些淹死,往后就不敢出去了,现下更是觉得外面很危险。

 淡淡水雾缭绕,漫起的兰香愈发浓郁,嘉鱼的肚子没那么疼了,便着水玩,尖尖的下颚微抬,疑惑问道:“哥哥,为何我天生身上会有这种香味呢?唔,好像越来越好闻了。”

 兰香混着润的空气直渗入萧明铖的五脏六腑,看着嘉鱼从水中抬起的雪腕,细细的腕骨上肌肤的生粉,似同染了胭脂,水珠滑落,滴答…这一声声仿佛落在他的心头,震的他周身血逆动。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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