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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说过就行咧
 没中风没着凉,更没吃啥不干不净的东西,光凭肚里那点酒能成这个样样?街上没有人,罩在城里的烟雾小了许多,站在十字街往南瞅,隐约能望见黑黝黝的城门。蚊子也少多了。

 可还是有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飞,想必是他后背抹了眼药的缘故,蚊子们远远相跟着那股清凉的味道,好像故意跟他耍闹。

 花五魁一路走走停停,等气吁吁来到窄窄长长的薄荷巷,又拐过自家场院的东墙,他的眼皮突然忽猎猎跳个不停。

 花五魁身形陡地定住。门前,威风凛凛地坐着一只大狗。它比平常的狗至少高出半尺,身子雪白没有一,是稀少的“雪里站”

 只是垂耷的尾尖上有一寸长的黑,没有被主家剁掉。白狗见到花五魁,歪了歪头,眼神似笑非笑。花五魁不敢近前,相互对视半晌。就在他眨眼的辰景,大狗突然转身跑开。

 花五魁定了定神,紧闭着的漆黑门板上,耷拉着的锁吊链间,一件红红的东西又映了他的眼睛。花五魁觉得腔子里一炸,趔趄着走过去把它扯在手中。那是一件剪裁巧的红布兜肚。

 在清蓝蓝的天光里,红布显得有些旧,可是,上面绣的那朵绿叶间笑开了嘴的白兰花,却是晶莹剔透,格外醒目。

 花五魁把它抓在手里看着那朵兰花,突然双眼一翻,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李锅沿清早醒来,听说十三个扒坟的兵一夜未归,吓了一身冷汗。他自然不相信血火之灾的咒语。

 可是那些活蹦跳的人哩?跑了还是让人弄死了?扒坟不是杀人,还不至于吓跑这些打过多少回仗的兵,如果遭了暗算,谁有这么大本事把带的兵弄死哩?李锅沿自认为计划周密。

 除了表妹翠蛾,没有外人晓得扒坟的事体,莫非是她走漏了风声?他猛想起花五魁在酒桌上走开的功夫不短,翠蛾会给花五魁捎话?他有点不相信表妹能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事体。

 李锅沿找到昨天守在花家门外的兵,询问是否有人找过花五魁,当兵的都说有个女的把花五魁叫到外面说了半天话。

 根据当兵的描述身材高矮胖瘦,李锅沿判断,必是表妹翠蛾无疑。他气得肺叶快要崩散,恨她吃里扒外坏了自己的事体,稀里糊涂丢了十三条人命。

 要是上头怪罪下来,咋担承得起?李锅沿气着气着,忽又笑起来,翠蛾报了信更好,更说明十三个兵是花五魁杀的。

 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他再也不会逃了干系。用十三个兵换一个花五魁,也算来得值实。李锅沿不想立马找翠蛾算账,只想快点把花五魁上了绑绳。

 他想,只要顺着这个因由揪住不放,再加上老虎凳和火筷子,不愁花五魁不招昨天的事体,不愁不招十四年前的事体。

 “嘟,嘟嘟---”大道观里一片糟,当兵的都嚷嚷那一去无回的十三条人命,猛听铁哨一长两短的集合令,列成队伍排在大殿前。

 李锅沿装得悲愤加,涨红着脸说:“大伙都晓得咧,咱们十三个弟兄一夜没回,可能遭了绑架,也可能遭了暗算,俺琢磨着有个人嫌疑最大,你们说,咋办?”

 “灭了他!”“灭了他!”李锅沿见大伙咬牙切齿,心中暗喜,又说:“实不相瞒,这个人就是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同门师兄,但是,俺为了十三个弟兄的性命,绝不护短枉法,俺要大义灭亲!”

 “团长说得对,不管是谁,让他全家抵命!”“快动手吧!大伙都憋不住咧!”当兵的嘶声大喊。

 李锅沿见火候差不离,刚要发话抄家伙动身,忽见四个在街上巡逻的兵架着一个人跑进观里,后面紧跟着一只大白狗。

 众人看到那人身上穿的衣裳,吓得齐声喊叫起来,那人十八九岁的样样,相貌长得英俊,只是眼大无神,嘴里还着细长的口水,手中紧攥着一只破鞋没了后半截鞋帮,用麻绳缯得成了实心疙瘩。

 而他身上的衣裳正是奉军的军装,袖子上有两道齐崭崭的裂口,两片前襟凝着大团乌黑的血渍。“咋回事?”李锅沿吃惊地问。“在南街巡逻时发现的。”当兵的气说。

 李锅沿脑子里打个闪,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但他很快就稳下神来,围着那个愣傻的少年转了几圈。“你这身衣裳是哪儿来的?”李锅沿挤出一丝笑样样。

 “地…地下。”少年指着脚底。“哪儿的地下?”李锅沿又问。“那…那儿。”少年往南伸伸胳膊。

 “你…弄的还是别人给的?”李锅沿似乎有些明白。“多…多着哩,在…土里埋…埋着哩!”少年口舌不清地说。“带俺去看看成不?俺正找他们哩!”李锅沿朝他友善一笑。

 “都…都死咧!”少年一脸苦相。“晓得是谁弄死的不?”李锅沿紧张地问。“人…多着哩,打…打…”少年双手胡乱拍打着脯和脑袋。

 “你能认出杀人的是谁不?说喽…说喽俺给你换一身新的!”李锅沿说着。下自己的军装。少年摇摇头,眼里很是失望。“带俺去找土里的人,找着喽好好谢谢你哩!”

 李锅沿看出少年没说瞎话,拍拍他的肩膀。少年点点头。李锅沿转身对旁边的一个军官说:“刘团副,那个人是俺的师兄,俺怕一时心软变喽主意。

 毕竟昨天一块儿喝咧半宿酒。你去弄他来,死活办成,俺去找弟兄们的尸首。记住,别拖泥带水,干巴落利脆!”说着,叫人带了那个少年,急匆匆走出大道观。

 ***打了一宿牌的乐师们瞅见倒在门外的花五魁,急忙叫醒了西厢的花瓣儿和芒种。花瓣儿吓得“哇哇”大哭。

 还是兔子经验老道,猛掐了花五魁的人中,又拍摸前心后背,折腾半晌,花五魁嗓子眼里“咕噜”几下,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到东屋炕上,缓了半天,他呼吸有些匀实,看到桌上放着两件物什,哑着嗓子对芒种说:“眼镜和烟斗咋在这儿哩?肯定大翟忘拿咧,早点送过去,没眼镜他跟瞎子差不离。”

 芒种本不想去,又怕师傅生气,只好点点头。看到芒种转身要走,花五魁又说:“顺便到东大街让你蔡伯过来,俺觉得哪儿都不好受哩!”芒种应着腔,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花瓣儿。

 花瓣儿只顾着擦眼抹泪,根本没有发觉。他失望地出门往外走,险些跟刚要进屋的胡大套和秀池撞上。

 芒种并不晓得花五魁昨天已经跟胡大套和好如初,更不晓得扒坟那档子事体,一时愣在门口,竟忘了闪身让路。秀池朝他笑笑,欢喜地说:“瓣儿哩,大娘看她来咧!”

 芒种醒过劲来,急忙说:“你们进去吧,都在屋里哩。俺有事体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中午别走,俺陪胡师傅喝几盅。”说着。

 往兜里装了眼镜和烟斗出了门。花瓣儿听到外屋秀池说话,慌得小跑出来,一下子扎到秀池怀里,撒着娇说:“大娘咋这么心狠哩,闺女喜也不来,俺都伤心死咧!”秀池一直把花瓣儿当亲闺女看待,见她不怪不恨的亲近样样,一把搂住她说:“大娘昨天有事体,这不一大早就看你来咧?让大娘看看,新人儿好看不?”

 花瓣儿心里不存花、胡两家的“隔阂”还跟以前一个样样,听话地仰起脸。秀池看见她眼里的泪,惊讶地问:“咋哭咧?”

 花瓣儿哀声说:“俺爹一宿没回家,今儿早晨在门口躺着哩,病得不轻!”胡大套和秀池吃了一惊,相互对看一眼,以为扒坟的事体出了差错,急忙进到里屋。

 乐师们都晓得花、胡两家的隔阂,乍见他们进屋,使个眼色退出去,各自回了家。花五魁见胡大套和秀池进屋,眼里大泪珠子齐刷刷下来,枕头上一片。

 花瓣儿守在花五魁身边,胡大套不便问他从坟地回来后的事体,坐在炕沿上握了他的手,仔细端详半晌说:“兄弟,昨天还好好的,咋说不行就不行咧?哪儿不得劲儿哩?”

 花五魁也晓得说话不便,勉强笑着顺了话音说:“哥,算算你和嫂子两年没进这个院咧,俺…俺还以为你再也不来哩!”

 胡大套还未说话,秀池抢道:“兄弟,你还不晓得你哥这臭脾气?他早想来,就是抹不开面子。昨天他叫人送过礼来心里就不好受,叹咧一宿气哩!”

 花五魁有气无力地说:“其实也怨俺,早点赔个不是,啥事体也就没咧。”胡大套面上一红,结巴着说:“兄弟,咋怨你哩?是哥哥没想开,再说…再说娃娃们的事体,咱谁也做不了主哩。

 瓣儿和芒种有缘分,那是蛋样没福气,谁也不怨,哥哥…哥哥白比你大十来岁咧,浑哩!”花五魁泪满面。

 秀池从大襟上抻了花巾,给他擦着泪说:“看看,都快老咧还跟娃娃样样的,说过就行咧,以后你们不又是焦不离孟咧?

 想想你们年轻的辰景,要不是谁也不肯给谁让道,咋会打起来哩?打不起来咋会夸赞都是好身手哩?打起来咧,碰上咧,一脑袋磕在地上拜把子咧,这都是天定的缘分哩!能说勾就勾喽?”

 花五魁还是有点愧歉地问:“蛋样有信儿不?”胡大套说:“还没。别怕,这小子比俺还愣,凭着那身好拳脚,到哪儿都能混哩。”花五魁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看站在屋里的花瓣儿,示意让她出去。花瓣儿不情愿地嘟嘟嘴,扭身进了自己的西厢。花五魁悄声问:“那事体咋着哩?”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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