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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周丽萍没动
 76号的特务无人不知柳媚是老板的亲信,所以不疑有他,忙应声下楼去了,柳媚尽量放轻脚步跨进门去,但高鞋依然在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柳媚一眼就看见躺在上的周丽萍正吃力地抬起浮肿的眼皮冷眼瞧着自己。

 她没有说话,缓缓地扫视了一下这间特别囚室。囚室很小,除了一桌一椅一张小之外就没有别的了,木桌上摆着没动过的一碗米饭和一盘菜。柳媚慢慢走到边,然后坐到边的椅子上,用温柔的目光观察着周丽萍。

 周丽萍垂下眼皮避开她的目光,坚决地把头扭向另一侧不理睬她。看到周丽萍依然还有些浮肿的脸颊和在被子外面满是伤痕的肩头和手臂,柳媚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自从周丽萍一入狱,柳媚就竭力想保护和营救她,可惜收效甚微。她曾多次亲眼目睹周丽萍受尽惨无人道的酷刑和令人难以启齿的辱,看得她肝肠寸断,却又束手无策。

 这使她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这也是柳媚今天冒险来看她的重要原因。她不知怎样才能让她知道,组织上没有忘记她,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设法营救她出狱。

 看着周丽萍现在依然不肯屈服的样子,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小姑娘的顽强和坚定。考虑良久,柳媚打破了尴尬的沉默,用轻柔的声音试探着说道:“周小姐受苦了。”

 周丽萍闻言身体微微一震,这一个多月以来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过话。她疑惑地转过头,警觉地看了一眼对着她和善微笑的柳媚,但很快又转过头去。

 柳媚看她这样子温柔地笑笑,凑近她语重心长地柔声道:“周小姐要保重啊,你还年轻…”周丽萍闻言慢慢的转过头来,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柳媚。她认识这个女人,知道她是大特务头子华剑雄面前的头号红人。她亲眼见过,连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特务打手在她面前都唯唯诺诺。

 自己几次被刑讯、甚至赤身体被特务们轮的时候,她都过面。她忽然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就是这个冷冰冰的女特务在行刑前的最后一刻把自己从行刑名单中剔除了,当时她就觉得蹊跷,怀疑敌人有什么新的阴谋。

 今天这个女特务果然换了一副笑面菩萨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看来敌人是变换了花样,让自己在死神面前走过一圈之后再用笑脸来软化自己。周丽萍在心中冷笑:“痴心妄想!我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你们这样的小把戏吗?”

 想到这里,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勇敢地视着对方那双俊秀明亮的大眼睛。对方毫不回避,也定定地盯视着她,不过,接周丽萍的是一道温暖的目光,里面含着温柔与痛惜,充满暖融融的关怀,似乎要融化她目光中的冷峻与敌视。

 仅对视了片刻,周丽萍突然觉得心里发慌,这样的目光她长这么大只在母亲和姐姐的眼睛里看到过。

 即使自己深爱的黄克己也从来没有给过自己这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真的在那道温柔却坚定的目光下慢慢融化。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默默地告诫自己要坚强,绝对不能被敌人用温情感化,想到这里,周丽萍已经开始有些游移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她抬起眼皮,不甘示弱地接对方的挑战。

 可对方好像并不在意她的敌视,静静地坐在那里,依然那么温柔怜爱地看着自己。有一瞬间,在周丽萍的意识中,坐在前的这个女人甚至幻化成了姐姐的美丽身影。周丽萍努力定了定神,把自己从恍惚中拉回来,顽强地盯视着对方的眼睛。

 可在这双美目的目光中,她居然找不到一点诈和狡猾。她不得不一次次拼命地下一个不断浮现在脑海中的怪异念头:坐在边的明明是那个冷冰冰的女特务,可那眼睛却确确实实是姐姐周雪萍。

 在这双漂亮的大眼睛中,她甚至看到了鼓励。周丽萍开始了,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否使用了传说中的催眠术一类卑劣的手段。她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开始松动,她开始悲哀地想:难道我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忽然,周丽萍注意到柳媚的眼珠动了动,目光依然是那么温柔,但其中似乎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

 周丽萍拼命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脑子在吃力地运转,但就是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她决定放弃了,短短的一个多月,她的体和精神都遭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煎熬和蹂躏,她身心俱疲,唯求一死而已。

 她不想和对面这个好整以暇的女特务玩什么心理较量了,想到这里,周丽萍浮肿的眼皮慢慢地垂了下来。

 在她的目光和对方即将离接触的那一瞬间,她发现对方的表情也变了:柳媚的眼帘微微下垂,眼珠快速向下滚动了一下,眼中透出掩饰不住的焦虑。

 周丽萍在心中冷冷地笑了:她失望了,一边想着,目光随着即将阖上的眼皮下意识地朝柳媚眼珠滚动的方向滑去。

 突然,周丽萍残余的目光像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一样,定在柳媚的肩头不动了,她肿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重新睁开了一条隙,她呆呆地楞住了。***

 周丽萍看到了柳媚旗袍外披着的一件丝线钩针小披肩。这是一件非常别致的小披肩,一望而知是一件精致的手工绣品。本白的质地,上面用黄的丝线勾勒出几枝含苞放的花,一只小小的画眉扇动着翅膀跃然枝头。

 周丽萍看着这件披肩眼中满是疑惑。她不相信地用力眨了眨眼,重新瞪大了眼睛来回审视着这件漂亮别致的小衣服,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良久,她审视的目光转到了柳媚光白皙的脸上,久久地盘桓,差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柳媚的目光又恢复了刚才的镇定与温柔,仍然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周丽萍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拼命地想,却怎么也转不过眼前这个弯来。她悄悄用戴着手铐的手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坚硬的金属质感和钻心的疼痛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不是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周丽萍如堕五里雾中。这件小披肩她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商店里卖的,而是她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

 她甚至能看出披肩上她独创的花针,而披肩上那清丽活泼的图案是姐姐亲自绘制的。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姐姐给她所掌握的最重要、最机密的地下潜伏人员“枫”规定的危险告警信号,就是在她公寓的阳台晾衣架上挂出一件绝不引人注目但市面上又绝无重样的女人的小衣服。

 为了找到这件与众不同的道具,姐妹俩费了不少心思,最后决定手工制作一件与“枫”的身份相符而又四季皆宜的小披肩。于绘画的姐姐亲自动手设计,而她则了一手女红绝技,用自己琢磨出来的花式针法亲手钩制了这件小披肩。然后,通过段记旗袍店“卖”

 给了“枫”她百分之二百地确信,世界上绝对不会有第二件相同的披肩。现在这件独一无二的小披肩披在这个76号冷美人的肩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枫”被捕了?敌人拿它来诈自己?可敌人怎么会注意到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女人小衣服,又怎么可能知道它所携带的特殊秘密信息?除非“枫”叛变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柳媚,似乎想一眼看透她的内心。可这回轮到她失望了。

 在对方的眼中她看到的依然是高深莫测的温柔和平静,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虚伪,忽然一个新的念头跳了出来:前天晚上,就是面前这个女人在最后的关头把自己从口下拉回来的,其实前天被从刑场押到这间牢房,她就一直在回味其中的意味。

 如果是敌人在自己身上还不死心,那他们究竟想在自己口中得到什么?可如果是有人有意要挽救自己的生命,这个人肯定就只能是“枫”这两天除了看守和狱医再没有人过面。

 现在她出现了,除了用友善的目光和自己交流,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问过自己,而非“枫”莫属的披肩却披在她的肩头。

 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周丽萍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激动,差点忍不住落了泪。可她拼命地忍住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丝一毫的不谨慎都可能给潜伏的同志带来灭顶之灾。

 在自己心中的疑团没有确切的答案之前,她不能出丝毫带有示意的表情,不过,她内心的深处,给面前的这个神秘的女人留下了一点点柔软的空间。

 柳媚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周丽萍神情的微小变化没有逃脱她的眼睛。她看得出来,这个戴着手铐遍体鳞伤憔悴地躺在上的女孩已经聪明地领悟到了点什么。这对她来说就已经够了,她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她该走了,柳媚刚要起身,心中忽然又涌起一阵不忍。

 这个涉世未深的清秀女孩一个多月来孤零零地在敌人的魔掌中苦苦地煎熬。76号的十八般酷刑,还有那些令人难以启齿的妇刑和无休无止的轮,她不知经历了多少。现在刚刚得到一点点慰藉,自己就这么离开了,她实在是有点不忍心。

 她怜惜地看了一眼躺在上的周丽萍,发现她眼中的戒备还没有解除,但抗拒的成分却大大地消融了,她稍一思忖,算算时间还有,于是决定再留一会儿。

 柳媚轻轻掀开周丽萍上身的被子,周丽萍一动没动,眼睛转向墙壁。柳媚第一眼看到的是周丽萍戴着手铐的双手,心里咯噔一震。她轻轻托起周丽萍血模糊的双手。

 看着光秃秃血模糊的手指,心中一阵隐隐作痛。周丽萍十指的指甲在刑讯中都被生生地拔掉了,现在已经长出凹凸不平的鲜红。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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