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谁知我此时情(五)
⽇后,叶厚朴依约送来七⽇醉。
细细说明服用事项之后,叶厚朴想了想,还是抱拳对念语道:“昭仪娘娘珍重。”
“叶太医也请保重。”念语含笑说着离别的话。
“从明⽇起,臣便要自称草民了。”叶厚朴轻松一笑。
“那么恭喜叶太医了。只是不知太医此番离开,有何打算?”
“老头子那本医术还有不少遗漏与不明的地方,我这做儿子的不补正,难道要后人看老头子的笑话么?”
“蜀地多山,虽有瘴气,却也多那些稀奇的药材,叶太医若是想去蜀地看看,可去天宁巷找我二哥讨一份手书,到时行事也可方便些。”
叶厚朴听了着实有些感动,他这一出宮游历,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他对她已无利用价值了,难为她还这么肯帮忙。
念语见他露出感
的神⾊,一笑,道:“说不定哪⽇便会遇着太医,还请太医不要见死不救才是。”
“那只愿昭仪娘娘可以不必遇着臣才好。”
二人相识一笑,离宮的愁意似乎也淡了几分。二人又絮絮聊了几句,叶厚朴将一些常用的草药与用法告知念语,念语自然也感
不已,她随⽗征战,去过不少地方,自然也将到过之地的风俗民情细细讲来,二人竟相谈了许久。
“乞巧将近。秋风送慡。于七月初三⽇特备小宴。邀君同望牛女二星。静候君至。”
花笺上一个佳人摇着团扇。闲坐廊下。遥看织女牛郞星。
柳絮芊芊⽟指拂过花笺。还有几丝幽幽桃香传来。
“她倒也雅致。”
“主子。是要去?”书芸在一旁问道。
“还怕她是鸿门宴不成?”柳絮神⾊淡淡。她心中却是隐隐觉得有事会发生。却又猜不透她地用意。
“主子,今⽇叶太医又去了琉璃小筑。”
“哦?”这叶厚朴前几⽇来向她辞行,说是要为《怀清手札》勘误,她也不以为奇,这个师兄最是宅心仁厚的,遇见小鸟受伤也会悉心医治,要他害人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前次他害了念语,心中有愧,连着几⽇都不来宮中当值,跑去宮外开铺子义诊,便是为求心安,本来只道是去道歉而已,却不料他今⽇又去了。
“可知他去所为何事?”
“听说是带了一样东西去,只是到底是什么,奴婢也不知,主子可还是要去?”
芸的意思很明了,叶厚朴带去的东西很有可能是毒药之类的,顾念语很有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
柳絮却是并不在意,虽说自从上次之事后,她与叶厚朴有了些隔阂,但是毕竟是师兄妹,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再者叶厚朴心善,更不会做此等事情,因此她对书芸宽慰一笑:“便是鸿门宴又如何?我若不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七月初三,一轮峨眉遥挂西方天空,月芒不盛。
念语命人将罩上⽩纱的蜡烛放置于小路旁,宛若清辉,又命人取了只通臂巨烛放于半丈⾼的镜前,照得庭前大亮。
方一⼊夜,便有些常在才人之类的来了。
待她们行过礼之后,念语笑昑昑地请她们⼊了座,嘘寒问暖,这些⼊宮许久,只远远见过楚澈的一眼的女人乍一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宠妃,又羡又妒,却不敢表露什么。
一⼊宮门深似海。念语心中轻叹,她一向不是自矜⾝份的人,见她们几个可怜,愈是放低了⾝子与她们
谈。
那些常在才人见念语是个颇好说话的人,便大了胆子求念语拉她们一把,不为荣华富贵,但求不要这样默默老死宮中,却不知念语如今也是爱莫能助,过了今夜,德昭仪便要暴病而亡。
几人正闲闲聊着,便有人来通报晴美人与静常在到了。
晚晴今⽇着了淡粉宮裙,梳一个拧旋髻,颇是灵动,念语笑着扶起了她,这才发现那淡粉宮裙看似平常,被烛光一照,却似隐隐有光华流动,淡淡的光芒拢在晚晴神上,似仙女下凡,念语知道这⾐物不凡,非她一个常在有本事寻到的,不必想便可知是楚澈赏的,心中已是波澜不惊,这样的事情太多,一桩一桩,哪里还算得清?倒是那静常在却是打扮的普普通通,一⾝宮裙也看不出什么来,⾝子更是不自觉地往晚晴⾝后躲去,眼神闪烁,念语虽有些奇怪,却也只当是她见这般场面有些心慌罢了。
晚晴见过礼之后便往才人美人那一堆人中走去,虽说因妃子人数较少,这些品级低的都做于同一桌上,但是毕竟还有个主次之分,这晚晴是这些人中还算得宠的一位,有个美人邀她坐了主位,余下的人也不敢有异议。
那静常在虽然也有害怕,但终究不敢坐去晚晴旁边,只好在下首随意寻个位置坐下了,那一双求救的眼睛却一直往晚晴处看去,晚晴似浑然不觉,一味与⾝旁之人谈笑风生,静常在蔵在桌下的手绞得紧紧的,已是渗出汗来了。
宁素素,韩毓汀等人也先后而来,念语少不得又要招呼几句。那清流亦是
着大肚子,与韩毓汀一起过来了。
念语见清流正要行礼,急急拦住:“你是个什么⾝子,这么多礼做什么?好好安胎才是正事。”
那清流见前头宁素素行礼,念语受下了,到自己这里反而拦下了,几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投来,心中不由有些忐忑,于是低了头,谢过念语,便要往晚晴那一桌走去。
哪知又被念语叫住:“你好歹是我这里出去的,不能因此生分了,与我一道坐吧。”
这宴席上位是楚澈与皇后的位置,接下来一桌便是淑妃,卿妃,念语,柳絮等人了,清流能与她们坐在一起,被楚澈看到的几率便也多了几成。
常在坐的那一桌,已有几个人心
了,但是毕竟没赶上念语这个“好主子”也不敢多T3美人看向晚晴,见她面⾊虽不变,但是眼神中却已多了几分不快,心中反而舒畅了起来。
“这皇上住的地方果然有福气,清流沾了一沾福气,这假孕怀变成真孕怀了,咱这几个只有晚晴妹妹去过,恐怕也只有晚晴妹妹才能沾上一些福分了。”
晚晴的笑脸不由僵了一僵,不知为何,楚澈对她总是不冷不热,虽然有太后帮着她,但是却并未有侍寝过,有一次,她在
上待了一晚,也未见楚澈掀帘进来,想着头一次楚澈赶了她回去,转头那顾念语便⼊了乾清宮,她心中便只当是顾念语一心破坏,今⽇听到这般讽刺的一番话,愈加恨起顾念语来,只是面上却道:“皇上雨露均施,各位姐妹不必着急。”
实则是她错怪念语,头一次是周德福请了她来,为的是柳絮之事,后来,楚澈忙着恩科之事,也无心于她,不过一个常在,他⽇理万机,哪里还记得有她侍寝这么回事。
人渐渐多了,席间也越发热闹了。
那柳絮与卿妃居然不约而同到了,柳絮虽然得宠,但莫菡毕竟是妃,因此在来时的小舟上,虽是柳絮早到一步,但还是退了后,让卿妃先上了。
看着湖心岛上灯火通明,这云⽔湖却恍若一块大巨的黑⾊⽔晶,偶有涟漪
开,那岛上的光影便散做星星点点,细细碎碎的。
“慈云庵的观音大士果然是灵验的很。”莫菡虽然是朝湖心岛站着的,但话确是对⾝后的柳絮说的“婕妤一回宮,便得皇上恩宠,连岛上那一位都被你盖了过去。”
“柳絮去慈云庵乃是为皇上与我大周而求,不敢抱有私心。”柳絮不咸不淡地答道,方才退让乃是看在卿妃比她⾼了二级的份上,并不代表卿妃可由着正二品妃子的⾝份随意欺侮她。
“如此看来,乃是黛婕妤有心,孝心感动大周的列祖列宗,是以祖宗保佑了。”卿妃嘴角那一抹笑意确是凉过了
面而来的秋风。
那湖心岛已近在眼前,柳絮也无心再与卿妃争这口⾆,因此对卿妃的话一笑而过,倒显得卿妃小气了几分。
念语见柳絮与卿妃同来,不觉有些惊讶,朝卿妃行过礼之后,含笑对柳絮虚扶了扶,一如她对其他妃嫔,客气而生疏。
见她态度不变,柳絮有些惊讶,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来楚澈与念语之间所发生的事,大多都是由她而起,念语却对她并无不同,是她在念语与楚澈二人之间分量不够,还是一切只是楚澈一厢情愿?
她不噤有些模糊了。
因卿妃的品级比在场妃子都⾼,因此待念语
上去之后,其余众人也都离了座,赶到前头来。
那静常在颤颤地跪在最边上,头磕得很低,尽量将自己的⾝子隐在前排众人的后面,深怕柳絮看到了自己。
只是卿妃显然不是这么想的:“静常在,可是这岛上风太大,本宮瞧你抖得厉害,可是冷了?来人,送件披风过来。”
见卿妃一眼便看见自己,还点了名,静常在抖得愈发厉害,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起来:“妾…妾不冷,谢,谢过卿妃娘娘关心。”
上次于太后一道赏荷,晚晴害她丢了面子,后来又听说这静常在与晚清走得很近,既然晚晴⾝上抓不出错来,那么整整这静常在也是好的,她莫菡从来都是有仇必报的人。
“哦?那不知静常在何故抖得如此厉害呢?”离开席时间尚早,她好整以暇地问道。
“妾…妾…”静常在见柳絮的也顺着声音看了过来,心中更慌,哪里还知道要说些什么。
静常在不知道的是其实是她多虑了,自从将金钏镯的事告知楚澈之后,柳絮对那些流言也不甚上心了,连物证都动摇不了楚澈对她的信任,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她又怎会放在心上?
因此,柳絮便替静常在开脫道:“她不过一个常在,大抵是未见过这样的场面,所以有些紧张,还请娘娘早些⼊席,堵在这里,皇上来了也不好看。”
念语也在一旁帮腔道:“今儿这席是念语办的,还请娘娘给念语一个面子吧。”
闻言,柳絮不由看了念语一眼,念语却故作不知,只含着笑看向卿妃。
见她们二人都发了话,卿妃也不好故意为难,只好冷哼一声,向內走去。
念语跟在后头,忽而听见有人低低道:“还果然有几分恭贵妃当年的样子。”不噤在心底轻笑,恭贵妃?还真有人信,眼一扫,后面的人便噤了声,念语也不与那人计较,心里却有些为那人担心,这样的口无遮拦,在宮中怎么过得下去。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难道是因为自己就要出宮了,所以便用这种置⾝事外的立场来看待这深深宮墙之后的女人了么?
她自嘲地笑笑,落在柳絮眼中,却更是不解,这个女人眼里已全无争斗之意,这眼前发生的种种对她来说好似都是一场戏般,她,不过是个戏台下的观众…
再过了一会儿,淑妃便到了,而紧跟在她后脚的,楚澈与皇后也到了。
听着太监长长地一声:“皇上驾到,皇后驾到”远远看着那一抹明⻩⾊,念语竟觉得⾝在梦中,而如今梦快要醒了,那个男人,在今⽇之后,她还能再见到吗?
⾝影越来越近,眼中也起了雾气,幸好,她要行礼
接,可以顺势低下头去,遮掩过去。
只是在她⾝后的柳絮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双目含泪,秋⽔盈盈…
她,还是爱着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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