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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故乡(下)
 宣和七年十二月六

 巨大的桨叶拍击着海面,桨轮不断旋转,五艘车船在舟山外海上风驰电掣。船头向着东面,在赵瑜手上的望远镜中,三座高出海面二三十丈的小岛,渐渐从海平面下升起。那是港山,他这一世的故乡。

 今次随赵瑜抵达山的,除了两个营共计五千人的近卫军,还有大半个参谋部和小半个政事堂,除了陈正汇和赵文两位重臣以外,大部分东海臣僚都跟着赵瑜一起行动。在未来的一年里,东海国的中心是山,而台湾则仅仅是后勤基地,并为赵瑜的军队提供足够的合格兵员。为了把东海国为数一半的中枢机构都安顿下来,整整用了半个月时间,直到今,赵瑜才出空来到老家瞧一瞧、看一看。

 港,其实也名岗。由三座主要岛屿组成,远离舟山群岛。周围海域高水深,渔谚说这里是‘无风三尺,有风过岗’,故此而得名。这三座小岛,与其说是岛,不如说是三座略大一点的礁石。最大的中岛,长仅一里半,宽不过半里。三座岛上除了一丛丛艾草,就只有坚硬的花岗石作为土产,没有土地,更不可能耕种,荒僻得只有蛇鼠才能生存。而当年港寨的几百号人,便是瑟缩在此处,在汪洋大海中,如同野狗寻食捡漏一般地劫掠着过往的船只。

 不过也正是由于港寨的生活是在太过辛苦,港海匪才会人人拼命。有着这一群永远处在饥寒迫中的手下,赵瑜的父亲赵橹当年才能依仗三五十条板打下如许大的名头。而后能攻下山,为赵瑜的崛起开辟出一片合适地土地,也正是因为港山岛的贫瘠。

 “当年日子那才苦,逢年过节都没件新衣服。孤穿的衣服都是大哥的旧衣裳改的,而孤穿不下的就交给三弟再穿…”看到港山,陈年往事一桩桩地浮现在赵瑜的心头,旧年时的清苦对比起如今地富贵,恍若隔世。

 “那是比衢山苦多了。”陆贾附和着。他是山土生土长,港寨打下山后,才入得伙,对港寨的旧事并不了解,并不想多说此事,跳过话题,拍着马:“大王能以荒僻之地成就如今的大业,若让后人说起,怕也只有汉高能相提并论。”

 “这话等孤进东京再说不迟。”赵瑜摇头,但嘴角的笑容暴了他地心意。好话任何人都喜爱,何况陆贾说的很快就会成为现实。

 “也就再等一年!现在道君皇帝民尽丧,等金人将他手上最后的兵力消耗掉之后,臣便可附大王骥尾,直攻东京,将赵生擒活捉!”陆贾将拳头一把捏紧,观兵东京,那可是当年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如今,却已近在眼前。

 “呵呵…”赵瑜笑了起来“真要捉道君皇帝,根本就不需要去东京。孤那族叔很快就要南下了,我们在瓜州渡守能逮到他。”

 “南?”陆贾大吃一惊。“没听到消息啊!前天不还说。金人才刚刚攻下燕山府。黄河也不一定能过。道君皇帝怎么会逃?”

 “是六天前地消息。今早才送到孤这里。二十那一天。官家封了太子为开封牧。这是明摆着要传位地征兆。等新皇即位。太上皇就没必要留在东京城镇守大局。南逃是肯定地。”

 陆贾地惊讶更甚。不过不是为了赵传位。而是情报传递地速度:“六天?不。二十地事。今早就传来。应该五天才对!五天时间就从京城传到山?怎么会这么快?!”

 山是东海情报转运枢纽。除福建、两广以外地各路职方司分部传来地情报。都是先集中到衢山。继而再转回台湾。虽然职方司地作。贾完全无法手其中。但各地情报传递地速度。他还是有点底地。

 从京中到杭州。陆路是一千四五百里。水路由于在洪泽湖绕了两个弯。甚至长达两千里。往常就算是三星加急地文件。也要**天才能到杭州。再从杭州换乘快船出海入衢山。就又要两三天。而今次只费了五天六夜就到了。比往日缩短了一半还多地时间。陆贾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赵瑜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地小木牌。抬手丢给陆贾。“靠得是这个!”

 陆贾低头,赵瑜丢给他的木牌上涂着朱漆正面是金漆的而反面则同样是饰了金的‘甲申’二字。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有些眉目,但又无法确定,半带猜测的问道:“这是不是《梦溪笔谈》中所说的急脚递金字令牌?”

 “没错!正是金牌。”对于陆贾的见识,赵瑜并不惊奇。沈括曾领兵

 遍历地方,同时还精通百科杂学,他的作品实是一u科全书,比起其他大宋名臣传于世的笔记来,《溪笔谈》的销量在东海军中是最多的。

 在《梦溪笔谈》的第十一卷中,沈括记下了有关大宋铺递驿传的信息:‘驿传旧有三等:曰步递、马递、急脚递。急脚送最遽,行四百里,惟军兴则用之。熙宁中,又有金字牌急脚递,如古之羽檄也。以木牌朱漆黄金字,光明眩目,过如飞电,望之者天不避路,行五百余里。有军前机速处分,则自御前发下,三省枢密院莫得与也。’

 大宋军情驿传,分步递、马递、急脚递三种。其中最快的急脚递是行四百里。但如果是配金字牌的急脚递,那速度能达到行五百余里。这金牌,是木牌朱漆黄金字,只能出自御前,政事堂和枢密院都没有资格发下。而后世,把岳飞从前线召回的十二道金牌,也正是这种金字牌急脚递。

 陆贾把金牌双手还给赵瑜,不过眉头还是皱着。从东京到杭州的一千四五百里的陆路,若是靠金字牌的急脚递,在各地驿栈连续换马,又在途中换人手,夜不停,的确能用三天走完。但这金牌只出自御前,每一块都如这一块上的‘甲申’二字那样,用干支做了编号,京畿房的高明光又是怎么弄到手的?难道是偷出来的?

 “是伪造的。”赵瑜看出来陆贾眼中的疑问:“总共伪造了六十块金字牌。照着真货仿制,沿途的驿栈没一个能分辨出来。”

 “很快就能查出罢?动用金牌总会有记录的。”

 “大宋的铺递复核是一年一次,与各州县上缴户籍税簿同时。等到明年十月上去,再费上两个月来检查,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何况能不能查出来还是问题,天下大,金字牌肯定是四处飞,混在里面,也难查出个究竟。只要每次安排的路线稍微变动一下,不要多次经过同一家驿栈,绝不虞有人怀疑。”

 陆贾对赵瑜服得五体投地钱、粮等事不提,伪造金牌绝非旬之功,而东海职方司连大宋驿传审核时间的都探听得一清二楚,便可了解赵瑜为了接来年大战所做的准备,究竟有多充分。能借用大宋的驿传系统,比起使用东海在陆上布下的渠道,当然要快捷许多。以东海所使用的密码信件,就算给宋人看到,也不必担心密,完全可以毫无顾忌的使。有了畅通迅疾的传信通道,对于掌握最新军情,

 赵瑜所乘的车船在中岛西侧的一座小码头上停靠了下来。当年的港主寨早烧成白地。剩下的残迹,也在后来的建设中,清理得一干二净。不过尽管当年曾被废弃,但港山岛不仅是舟山渔民的避风之地,同时也是衢山巡海船的必经地点,在东海立国之后,又在这里重新造了几间小屋,竖了一座灯塔,并安排了一户渔民在这里看守。他们的任务不仅是看守灯塔,这岛上还有赵瑜岳父蔡禾的坟墓。

 东海王驾到,守岛人一家忙出。四五十岁、满面沟壑的户主,在赵瑜面前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只带着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子,跟在后面鞠躬哈。倒是他浑家,虽然手大脚,但行事利落、口齿伶俐,比他丈夫强出许多。

 使赏过守岛人一家,赵瑜排开从人,独自拎着一壶酒,往南面岬角处蔡禾的坟墓走去。蔡禾的墓地被打理得很好,墓身用岛上现成的花岗石砌起,墓碑也是一人高半尺厚的黑色花岗石。墓前的两棵矮松,应是岛上仅有的乔木,不过从高矮来看,已经不是修墓时的那两株,应是后来补种的。

 瑜跪在墓前,把壶中佳酿浇在墓碑上。相对于关系冷淡的便宜老子,以及互相看不顺眼、恨不得对方去死的赵瑾,无论是港山岛,对他最亲近也最关照的总是蔡禾。他这一跪,的确是真心诚意。

 “二叔!你肯定想不到罢?再有一年,你就是大宋的国丈了。你的女儿,很快就能母仪天下,而你的外孙,也即将统治这片土地。”

 就在赵瑜追祭着亡灵的时候,东京城中一片混乱。子赵桓在局中仓促即位,赵则一边念着‘休休’,一边装病晕倒,暗地里打着让赵桓在京中顶缸,自己南巡避难的念头。诸宰臣是战是和不能决断,除了吴敏、李纲等寥寥数人,都转着南逃的注意。

 而完颜宗翰此时,已经开始围攻太原府,宗望的东路军则越过中山府,直黄河,离东京城只余十。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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