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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此人姓陈
 不如贵粟,骑马争如骑牛。又如未盘杜酒,同井相遗。野曲山歌,邻墟互答。家籍上农之户,子举力田之科。

 如京如坻,纳稼以供王税,不蝗不旱,洗腆以奉亲颜。验工力之怠勤,较收成之丰勤。作为酒,介眉寿千万年,劳彼岁工,诵豳风于七月。付藏风雅,俗是陶唐。

 难更四序忙闲,岂识一生悲戚。笑他服贾终年只拥风波,何似躬耕,每饭不离子。岂不为田家乐乎?员外观之,好生快活。取了租户十两租息,吃了午饭,骑马而回。往一溪边行过,那马见了溪水,住了双蹄,吃个不住。

 员外骑在马上,恐防跌下溪去,把马带在岸边下了马,将他挂在近水柳树上,凭他自吃。自己走到前边一个人家,恰好有条板凳放在门外。员外见了,把扇儿扇上一番,去了浮尘倒身坐下。

 只见里边走出一个小娃子,有三岁上下光景,见了员外,笑嬉嬉走到身边,倒在怀里。看了员外,叫道:“爹呀,爹呀。”只顾叫。

 员外大喜道:“怪哉,看这小小人家,倒生得这个乖儿子。”连忙袖中去摸取几枚枣子,竟把与他。娃子接了便吃,再不肯走开。员外摸看他头儿叫道:“乖儿,大来是有福的。”

 正在那里闲话,原来这娃子父亲唤作何立,在乡间磨豆腐卖的,恰好溪中淘豆回来,看见陈栋坐在他门首,叫道:“员外何事?贵人踏地,难得,难得!”员外道:“这娃子是你何人?”

 何立说:“是小犬。”员外道:“好乖!几岁了,曾出过痘子么?”何立道:“三岁了,上年冬底,出过花儿了,因此母亲半月前,生得一个兄弟还睡在里,没人管他,自家要耍儿。”员外道:“这等断的了。

 我今且回,另来与你讲话。”说罢,立起身要走。那娃子一把扯着了,大哭起来,那里肯放。陈栋双手抱起道:“乖乖,前世一定与你有缘分的。”

 娃子一把搂定员外脖子,便不哭了,陈栋道:“何兄,你看娃子这般苦楚,我若去后,倘他又哭,我心不忍,你肯过继与我为子么?”何立欢喜道:“只是没福,受员外家当,我怎生不肯!”

 员外道:“你虽然肯了,恐他母娘难舍。”何立道:“他一身尚未知吉凶,得员外收留,万分之喜了,那有不肯之理!”员外道:“你进去问一声,看是如何。”

 何立进内与子说了一番,那子初然实是难舍,听得丈夫说他有万金家事,并无亲生儿女,后都是我们的,方才允诺。何立出来道:“员外,山深感盛情,待他身体好了,上门拜谢。”

 员外欢喜,把手入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来,乃东庄取的十两银子,送与何立道:“偶有白金十两,送与令正卖果子吃,待令正安康了,我着人奉请你二位到舍,另有厚赠。”

 将娃子递与何立道:“抱回进去,别了母亲。”那娃子一把搂住脖子,那里肯放。何立道:“员外不消得,少不得到府上,就有相见之的。”一面去与员外解了马,牵到门首。员外抱着娃子,立在凳上。何立相扶上马,道声请了,那马飞跨去了,顷刻之间,到了家下,抱着娃子走入堂中。安人出来,惊问道:“哪里来这个清秀娃子?”

 员外从头说了一回,一家儿道:“大分的生有缘法,故此一见,便难舍了。”这娃子到了陈家,再也不哭,只在地下嘻笑。不觉又将一个月光景,员外知何娘子已好,着安童到何家接他夫二人,带了亲生小儿子到家。

 请了诸亲各眷,东舍西邻,整治酒席,请着多人,把儿子抱出堂前,求年长亲友取一学名。各人见了,道:清秀佳儿,无不称赏。内中一长者道:“有这般一个儿子,难道中不得个状元!就取名陈三元罢。”

 大家齐声叫好,一齐上席饮酒,更深方散。留何立就居于西首小房内住下,不题。不觉光又是一年多了,正是那三伏天气,好炎热,只见:炎天若甑,赤地如烧。比邻有竹,寻常竟住何妨。长闭门,寂寞独眠亦。既而凉生殿角,银甲弹乎琵琶。雨过池塘,绣衣挂子萝薜。

 平泉醒酒之石,长安结锦之棚,莫不留朱李于金盘,浮甘瓜于玉井。华筵高敞,贫家半载之粮。绿树深沉,酷暑六壬之散。换卖半清梦,探支八月凉风。

 不知策疲马于风尘,果因何事?戴峨冠而阿从,抑属何情。又如碎漾莲,边在户,扫地能令心净,折莲易伴人情。一顿事休,一酣情足。

 机关不设,浑如结夏头陀,盥栉都忘,可称逃名懒汉。扇摇白羽,歇用碧筒。试看千古战争,总归闲话,不至奔劳疾病,便是尊生。是以喜见闲人,惮闻俗事。众皆罢去,松梢老却蟾蜍,我独多情,阶上听残蜻蜓。

 昼望青山而坐,夜乘篮舆而归,但惜禾苗,无不思雨。更愁亲友,此时尚在炎方。正是农夫心里如汤滚,公子王孙把扇摇。果然好热!

 那陈员外早早洗了一个澡,吃了些凉酒,向南窗卧榻上睡一睡,独自一个,不觉大酣起来,那三元在地下耍了。

 独自个一步步的走到前。听了酣声,嘻嘻的笑,手中拿着一把小小裁纸利刀儿,见员外肚皮歇歇的动,三元把手在上边蒲蒲摸摸,把刀在脐眼上搠了又搠,搠得员外睡梦中觉得肚上,只说是蚊虫之类来咬他,把自己之手,在肚皮重打一下,那刀已进肚腹,叫声:“阿哟,不好了”滚下来,惊得三元哭将起来。

 一家人方才听见,一齐走来,只见员外跌在地下,气已将绝,肝脐中出血来。大家看时,见一把小刀柄在肚上。速速取出,肠已断了,安人哭将起来,何立夫、小二夫、家中使女,一齐放声大哭,但不知何人下此毒手,拿着他死也不饶他。

 安人道:“不可猜疑,我昨夜梦见那年吴胜长官,拿一把小刀,望员外肚上一刺,把我惊将醒来,恰是一梦。”小二听了。

 心知冤枉,道:“冤冤相报,不必哭了。”实时置了棺木,一应丧仪,俱照乡绅家行事。把小二、三元做了孝子,七七诵经,出殡埋葬。

 三年服满,三元已长成七岁了,送上学堂攻书。几年之间,把四书五经俱读完了,到了十五岁,诸子百家,通鉴理,烂,文章下笔生花,把新生兄弟教训得文理大通闲空时,在空地上轮,与人较力。

 他又生得长成,梳了发,戴了巾,与同学往来,质气与小二大不相同。小二说话,出口便俗,三元人前常自笑他。小二怀恨在心,常吃酒醉下,便在房中把三元骂个不了。

 这三元在个书馆中,那里知道。一,小二又吃醉了,在房中骂:“小畜生,不记得爹娘磨水的时节,穷得一贫如洗。如今把你一家受用,你道这家私是那里来的!

 亏了我当初谋得这两千银子,挣起的家私。若再无礼,我把你小畜生,照当时十五年前,断送了吴胜的手段,照心一刀把你埋于盘山脚下,凑作一对。看你这家私,分得我的么!”小二子道:“什么说话!

 小叔是个好人,你为何事吃醉了,便把他来醒酒!岂不闻:酒中不语真君子,财上分明大大夫。”不想次子在房外听见,速忙说与父母。

 何立夫听他骂得古怪,便细细的记得,一字不忘。至次,到三元馆中,教他至无人密地,一五一十说了一遍。三元沉许久,对父亲道:“此话只做不知,我自有道理。”何立先回,三元心生一计,竟至安人房中问安,就悄悄儿的说:“孩儿夜来得一梦,甚是古怪。

 梦见一人口称吴胜,十五年前被小二对心一刀将尸首埋于盘山脚下,未曾托生。要孩儿与他诵经超拨。他又说,若不依我,祸及全家。此事不知有无,何不为儿细说。”那安人听了这番说话,道:“儿,句句真的。”

 便从至尾说了一遍,道:“原不是员外主意,都是小二行的事。员外死的这一夜,我也梦见冤魂,刺了一下死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是有的,孩儿不可不信。”

 三元听说道:“母亲且请宽怀,孩儿自有主意。”三元回到书房,闷闷昏昏,沉不语。想了一会。

 原来小二是凶人,我若不早防,后遭毒手,悔时迟矣。况非我亲枝骨,原系家童,我就与吴胜报仇,也是一桩快事。除是经官,方可除此凶恶。

 口中道:“吴将军,灵护我,与你报此一桩大仇,使我生得个法儿,方可行事。待告官,又无对证,谁做原告?”又沉一会,便笑将起来道:“且打个没头官司,惊他一惊,也可出气。”

 便提起笔来写道:告状冤魂吴胜,系浙江义乌县人。在生身为兵士,于万历年间,随征杨应龙,得胜还家,路经本县盘山对门陈小二家投歇,窥金二千余两,顿

 起凶心,将酒灌醉,夜深持刀杀死,尸埋盘山脚下。一十五年,枯骨难归故土,父母儿,倚门号泣。共愤因财而陷命,独悲异地之孤魂。恳乞天台,严差拘恶,陈小二跟同邻里人等,亲提一鞠。

 探尸有无,人人堪证,除剪凶暴,正法典刑,生死感恩。上告,一时间写完了,看了又看,道:“必然要准。倘掘出尸首,做定大罪了。”又想道:“罢!这样恶人留他在家,养虎害身了,只是无人去告,怎么好。”

 又道:“待我悄地走到县前,见景生情便了。”恰好撞见一个常到陈家来催钱粮的差人,此人也姓陈,一个字也不识得的。三元想道:正好,叫道:“陈牌,有一纸催粮呈子,劳你一递。容谢!”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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