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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牟斌当权时
 焦芳却浑然不觉,读书人的脸面,,那玩意半两银子都不值,就说刘宇那小子,成华八年的进士,论资历老夫甩他几条街去,可他凭什么这几年以右都御使代掌都察院事。

 即便如今受人排挤,还得外放封疆,总督宣大,还不是抱上了刘瑾的腿,朝中无人莫做官,这是老大人当官几十年血淋淋的教训。眼前这小子虽说资历浅,可是刘瑾的亲信,更重要的是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都说得上话,当官到了他这一步,如何揣测圣意,才是更进一步的关键,以前苦无门路,如今瞌睡来了送枕头。

 想到这儿,老大人笑眯眯的,看丁寿的眼神宛如一只盯着肥的老狐狸。“丁佥事,你我同朝为官,不想还有这层机缘,老夫幸甚。”焦芳捋髯笑道。

 “老大人此言寿愧不敢当,由黄中兄论起,下官还要称您一声世伯呢。”焦老儿的眼神让丁寿直发憷。

 “他一无官无职的黄口小儿如何能与四品大员称兄道弟,”焦芳连连摆手,道:“丁佥事文武全才,蒙皇上信重,前途不可限量,待来鹏程大展,提携一下他便是。”

 都不是一个系统的,我上哪儿提拔他去,丁寿摸不着头脑,再看焦芳亮晶晶的眼神,他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谁“黄中兄才干兼备,皆是老大人教导有方,所谓虎父无犬子,此等大才,有机会定要向万岁引荐才是。”

 “若蒙举荐,焦氏绝非忘恩之人,必甘为马前奔走,不遗余力。”焦芳隔着书案郑重拱手。“老大人言重了,盛世气象还需勠力同心,共同携手才是。”

 丁寿微笑还施一礼。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相视而笑,丁寿不经意向书案一瞥,发现了一件东西“这是…”

 焦芳脸色一变,伸手去掩,却早被丁寿抢到了手中。丁寿手中之物共有两片,如大钱形,质薄而透明,如硝子石,如琉璃,如云母,中间用绫绢联在一起,丁寿手中一晃,道:“这是什么?”

 焦芳面道:“老夫年老,看文章久了目力昏倦,难辨小字,以此叆叇掩目,精神不散,笔画倍明。大人明鉴,老夫眼虽花,体力未衰,还可为皇上分忧啊。”合着大明朝就有眼镜了。

 叫什么叆叇,丁寿不知老祖宗早对光学有了研究,眼镜这东西宋朝就已出现,马可波罗游记就有相关记述,他若是活的长些,明末孙云球连显微镜都做出来了,此时他只是好奇:“这东西哪儿来的?谁做的?”

 见他不拿自己年老眼花说事,焦芳才放下心来,道:“江南工匠尤擅此道,锦衣卫南镇抚司掌管军中工匠,细查便知。”丁寿若有所思“江南…”***江南,苏州东山陆巷。

 一座进深五间的府邸坐落村中,高大的府门上方挂着深黑的匾额,上面镌刻着“惠和堂”三个金漆大字,这便是接到圣旨复出的王鏊宅邸了。

 此时王府之内声笑语,王老大人妾相伴,儿孙满堂,又奉旨复出,可谓志得意满。“岳父,小婿祝您此番进京宏图大展,一遂平生之志。”

 一个相貌儒雅,文质彬彬的青年举杯贺道。“呵呵,借子容吉言了。”王鏊年过五旬,精神矍铄,须发皆黑,抚髯对年轻人笑道:“此番你随老夫进京历练,让你夫二人劳燕分飞,素兰不要怪我就好。”

 青年身旁一个清秀端丽的女子闻言满脸红晕,嗔怪道:“爹,您又为老不尊了。”王鏊哈哈大笑,这年轻人是他长婿徐缙,弘治十八年高中进士,王鏊共有四子五女,长女王素兰灵慧通经,最得他喜爱,爱屋及乌,对这个他亲选的长婿也最为看重。

 “老爷,”一名老家人跑了过来“祝老爷,文相公来了。”“哦,希哲和征明来了,快请。”王鏊展颜笑道。“老师,听闻您老出山,我和征明特意赶来祝贺,这顿酒您可省不下了。”

 一个留着三缕长髯的黑面胖子一边施礼一边高声道,拱手的右手赫然多枝出一手指。“学生文璧恭贺恩师。”另一个随他同来身穿紫程子衣的三旬文士,面色谦和,恭敬行礼。

 “好你个祝枝山,整只知到处蹭酒,老夫让你编修的《姑苏志》如何了?”王鏊指着黑面胖子笑道。“知道老师的酒不能白喝,今岁二月《姑苏志》初稿已成,您还不该赏学生一碗酒喝?”祝枝山挤眉弄眼道。

 “该赏,该赏。”王鏊抚掌笑道,示意家人增设座椅碗筷。“二位兄长请上座。”徐缙起身让座道。“子容休要客气,如今你已高中进士,岂有坐我等下首的道理。”文征明拘谨言道。

 “二位兄长皆是吴中才子,诗书画三绝为文坛翘楚,小弟后学末进,侥幸蟾宫折桂,断无颜忝居上座。”徐缙推辞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在科举路上,子容已经走在老哥哥前面咯。”

 即便豁达如祝枝山,说此话也有几分颓然。科举之路从来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祝、文二人虽说久负才名,科举道上却是坎坷不平,祝枝山弘治五年就已中了举人,此后屡试不第,文征明则更惨,中了秀才后连乡试这一关都未曾过去,所以适才老家人可以称呼祝枝山举人老爷。而他只能是“秀才相公”

 王素兰在一旁规劝道:“二位兄长就不要推辞了,今乃是家宴,只论年齿,不谈功名,快请上座吧。”

 这二人都是王府识,是以王素兰等女眷也未曾规避。徐缙又开口相劝,直到王鏊发话,祝、文二人才依次落座。王鏊语重心长对祝枝山道:“方志展现一地风貌,不可轻忽,虽《姑苏志》初稿已成,还要细心校对才是。”

 祝枝山收起笑脸,恭敬道:“弟子省得,老师放心。”文征明在一旁接口道:“昌国兄来信说大理寺公务繁忙,不能擅离,请老师恕罪,他在京师扫榻以待,恭老师大驾。”

 文征明所说的是同为吴中才子的徐祯卿,与王廷相等人并称“七子”他也在弘治十八年高中进士,可惜因貌丑,未能进入翰林院,而是到大理寺任职,算是断了今后入阁为相的道路。

 王鏊点头叹息道:“昌国诗调高雅,虽崇文复古,却又不失吴中风,仕途竟遭此波折,可叹!”祝枝山强颜笑道:“幸好有昌国,不然堂堂吴中四大才子竟无一人登第,老祝岂不羞愧地要一头撞死。”随即又是一叹。

 “其实我们四人中最早该登科的应该是伯虎,可惜啦。”弘治十二年的科考舞弊案牵扯甚多,他也不便多说,原本与弟妹言笑晏晏的王素兰神色一黯,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壑舟园中泼墨挥毫,作出“庭有奇士,楼室栖云霞”诗作的潇洒身影。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徐缙见爱面色有异,关切问道。“无事,只是有些乏了。”王素兰面对丈夫关心,心虚回道。王鏊长子王延喆年轻气盛,没有太多顾忌,又与祝枝山等识,突然开口道:“祝大胡子,伯虎兄为何没来?”

 文征明闻言停箸不语,神色郁郁,王鏊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二人还未和好?”默默点了点头,文征明没有多言。王鏊摇头叹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老夫不便多言,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们四人相知相多年,当思来之不易,全了这份因果。”

 见气氛尴尬,祝枝山笑道:“伯虎人虽未来,却教学生给您捎来一幅画作,以贺老师出山,请老师品鉴。”

 王鏊当即来了兴趣,命下人展开画卷,只见崇山峻岭间匹马拉拽的一辆轿车行在崎岖山道上,前面一人牵马,左边一位担夫,右边有一位护卫,王鏊则端坐车中。

 画中笔法圆转细秀,将东山风光细笔勾出。祝枝山指着画作道:“老师请看,这画中的您有没有您老诗作中”把酒花间花莫笑,春光还属白头翁“的几分意境?”

 王鏊一连说出几个好字,对这幅画百看不厌,问祝枝山道:“伯虎现在忙些什么?还在花街柳巷里醉生梦死?”

 祝枝山笑道:“伯虎如今寄情山水,可是逍遥得很,他娶苏州名沈九娘,自号桃花庵主,在桃花坞构筑桃花庵别业,落成之还赋诗一首。”

 王鏊笑道:“伯虎是少有的能从市井百态中悟出处世学问的,所作新诗必定不凡,希哲,快诵与老夫听听。”“遵命。”祝枝山清了清嗓子,朗声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王鏊低声了几遍,展颜笑道:“比起他来,我们倒真成了俗人了。”

 王素兰眼神离,那个常伴他左右,有如神仙眷侣的桃花庵女主人本该是她啊…当堂上众人沉浸在唐寅诗作的江南花酒中时,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紫城中,一个十余岁的少年咬牙切齿道:“江南,朕一定要去看一看…”

 ***邓府占地甚广,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觞雅趣,莫说贻青等人,即便出身官宦的谭淑贞看得也是挢舌。“邓通只是一介商贾,宅邸这间深布局按照大明的营造法怕是早已逾制,被有心人抓住便是一条罪状啊。”

 丁寿微微一笑,道:“牟斌当权时,谁会去触这个霉头,如今牟大人失了势,这点小事又不值得一提,大明开国百十年来,废弛的又何止一个营造法。”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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