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南加州大学,落
的余晖映红了半边天际。生化实验馆的一楼,来自印度的博士生拉贾,正穿过走廊踱向大门。
大门自动打开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
面闯了进来。她一身洁白:白色的球鞋,白色的运动袜,白色的网球短裙,手上还握着一副白色的球拍。
博士生拉贾顿时停住脚步,呆立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女孩儿的身后,大门还没有关闭,灿烂的晚霞,毫无遮拦地披洒进来。美丽的女孩儿,被笼罩在圣洁的光晕中。
“拉贾师兄,你好啊,这么早就走,回家抱孩子去啊?”女孩儿走近了,高兴地打着招呼,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啊?啊!不,不是,我实验做完了。”
来自印度的博士生惊醒过来,拦住女孩儿“哎,艾琳,你今天可真漂亮,打网球去啦?”“是呀,我打了一下午,电子系的一位师兄非要教我,还请我吃了冰
淋。”女孩儿不得不停了下来。
“真好,总有人请你。”博士生拉贾有些怅然若失,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问:“艾琳,什么时候我也请你吃个饭吧,外边新开了一家印度餐馆,咖喱蔬菜咖喱
,咖喱羊
咖喱鱼,你肯定喜爱的。”
“咖喱?不喜爱,多难闻呀!不过,还是谢谢你!”女孩儿笑了笑,回答得很干脆。“别,”印度男生不甘心,眯起眼睛审视着女孩儿,从上到下,最后停在女孩儿裙下的部分“艾琳,那,咱们一起喝个咖啡,总可以吧?”
“我没时间,以后再说吧!”女孩儿抬手看看表,稍微有点儿不耐烦“拉贾师兄,我得走了,我要在六点半把实验数据整理出来,下礼拜老板做报告要用,你还有别的事儿吗?”“倒也没别的什么事,不过。
不过,你也别这么急着走呀?”博士生拉贾忽然壮起胆来,嬉笑着伸出手,试图抓住女孩儿“艾琳,你今天的白运动袜可真漂亮。”“拉贾,你观察得真仔细,要是你做实验也这么仔细,早就该毕业了吧?嘻嘻,别生气啊。”
女孩儿侧身躲开印度博士生“喝咖啡的事,下星期再说吧。我真的必须走了,齐师兄在实验室里等我。拉贾,再见!”“那只好,再见。”外面,火红的晚霞是那么灿烂。***
十月的下旬,南加州终于
来了一丝秋意。在这阳光明媚的地方,四季并不明显。秋,总是悄悄地来,无声无息地去。这是一个秋日的上午,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天空是蔚蓝色的,一丝云彩也没有,好像被水洗过一般,在硅谷的一座小城里,像往常一样,空气干燥而凉爽。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街景显得有些枯燥。车水马龙消失了。
低矮的建筑似乎颇为寂寞。濒临海湾的主街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栾树,茂密的枝叶间,不经意地
出
黄的花簇和红色的豆荚。
在栾树之间,偶尔会看到几株红枫和银杏,火红和金黄的秋叶,虽然不能说灿烂辉煌,但也浓烈奔放。街边有一些写字楼,都不算高大,四五层而已。楼旁墙角下,还有一串串的紫藤,花已经谢了,苍翠的绿叶依然茂盛。
矮小的民居的围栏边,
出了红色的泥土,还有一些干草,树枝,和枯叶。天竺葵还在开放着,白的,粉的,红的,紫的,煞是好看。大海边的沙滩上,微风吹动着高大的棕榈树,发出阵阵沙沙的响声。太阳升高了,海面泛起粼粼的波光,惊动了一群海鸟。它们兴奋起来。
一面低低地盘旋,一面
快地鸣叫。主街上矗立着喜来登大酒店,算是小城最高的建筑,俯瞰着低矮的民居和写字楼。在第十八层的一间豪华客房里,一个女人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神情专注地眺望着大海。
这个女人是美丽的,身材高挑
满,皮肤白皙细腻。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精心地梳向脑后,挽成一个发髻,诉说着许多端庄和成
。
而一副无框眼镜,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更增加了几分娴静与知
。她的装束简单而考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深灰色竖纹的西服套裙,还有
的长筒丝袜,和黑色的半高跟皮鞋。
这一切,不经意地表
了她的身份:跨国公司女
高管。这个女人就是艾琳,本地一家制药公司的研发主管。
她今年三十五岁,在对年龄相对宽容的国度,这只能算是中年的开始,甚至还可以说是青春的尾巴。美国人常常误判东亚女
的年龄,特别是像艾琳这样美貌,优雅,保养适当,化妆得体的职业女
。
有几次,艾琳走访客户,前台甚至以为她是去实习的管理系学生,其实,艾琳不仅早就罗敷有夫,而且还是一对儿女的妈妈。湾区的秋天是温暖的,很少有霜寒,可艾琳却不时感到阵阵寒意。
她望着不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艾琳来自大海的另一端,曾经是天津医学院的高才生。香港回归那一年,她飘洋过海来到南加州大学,用了四年的时间拿到了生化博士。
毕业那年正赶上九一一事件,由于艾琳的博士论文涉及到炭疽菌,她幸运地进入了一家生化制药公司,在总部研发中心做科研。艾琳的学问做得不差,但并不是书呆子。她很快就熟悉了美国的企业文化。
并且相当现实地领悟到,做技术是没有多少出路的,要想往上爬,必须走管理这架梯子。借着一个特殊的机会,艾琳说服了顶头上司,也就是研发中心主管,由公司出资供她去斯坦福,读在职工商行政管理硕士。
当时的主管名叫皮埃尔,五十多岁,欧洲移民,是个老派的技术官僚,一直很欣赏和支持艾琳。
艾琳的选择没有错,两年后她就当上了项目主管,坐进了单独的办公室,而和她前后脚进来的老博士们,还在小方格里苦熬。
再后来,皮埃尔升为高级技术副总裁,艾琳便接替了上司,爬上了研发中心主管的位置。很多同事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艾琳爬得太快。
但又无能为力,谁让人家靠山硬,跟对了人呢?当,当,当!墙上的老式挂钟敲了整整十下。艾琳慢慢地收回目光,海
,沙滩,棕榈,民居,最后,停在街对面的一座灰色的建筑上。
这是幢五层的写字楼,艾琳对它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她在那里整整度过了十三个
秋。地下室,是大型设备和蓝领工人休息处。一楼,是大会议厅,普通实验室,和技术员办公处。
二楼,是小会议室,
密实验室,和普通研究员办公处,三楼,是高
密实验室和高级研究员办公处。
四楼,是总部普通行政人员和研发中心主管。顶楼,当然属于总部高级行政主管。记得刚进公司的时候,艾琳听到很多研发人员发牢
,说研发和行政根本就不应该放在一起。
对于普通行政人员的楼层在科研人员之上,他们更是一百个不满意。艾琳没有加入牢
满腹的行列,她只是不停地努力,不断地调整,从二楼爬上三楼,又从三楼爬上四楼。
正当她向顶楼发起冲刺的时候,金融危机爆发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戛然而止。哗,哗,哗!身后传来阵阵
水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卫生间里淋浴。
这水
声打断了艾琳的思绪,她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艾琳手下曾经有过三百多号人,金融危机以后,业绩越来越差,团队也越来越小,现在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更糟糕的是,去年新换了执行总裁,一个刚愎自用的老女人,名叫梅
。她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了女
员工的特殊福利,比如三个月的额外产假。
然后,大幅消减研发经费,改为收买小公司现成的技术和配方,理由是研发新药投资过多,风险太大。这第二个决策遭到了许多人,包括技术出身的元老们的强烈反对。
更年期中的梅
恼羞成怒,毫不犹豫地使出杀手锏:调整班子,结构重组,把元老们一一挤走,换上听话的自己人。这些变故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个难得的重新洗牌的机会,但对于艾琳却绝对利空,因为皮埃尔也卷入纠纷,被迫提前退休了。
艾琳常常感到困惑,美国号称民主社会,怎么企业里却是绝对的独裁?靠山虽然倒了,天还不至于一下子塌下来。一年来,艾琳一面更新简历,准备退路,一面积极活动,寻找新的依靠。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万民捶。艾琳的自救行动并不顺利,最近甚至传出风声,上面要进一步消减研发经费,可能会把研发中心降格为技术中心。
这可是釜底
薪的狠招儿,关系到几十号人,包括艾琳本人和她丈夫,手中颤颤巍巍的饭碗。艾琳不敢轻视,她使出浑身解术,八方走动,四处游说,终于搭上了新兴势力,也就是她曾经不屑一顾的印度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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