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人往前走
然后与随行的人们盯紧面包车追随而去。随行的人里面,最着急的人要数市委组织部长了。接待考核组的事情是他安排的。出了这种情况,他觉得十分意外。便拿起手机,向车上询问情况。车上的联系电话关了手机。
他急忙打省委组织部的电话。省委组织部的电话却让他哭笑不得:中央考核组这次到蓟原,主要是去“北方重化”考核干部,你们蓟原市委没有接待任务。
这…真***怪透了!孔骥回到市委办公室里,一
股坐在沙发上,恨恨地骂了一声。省委组织部杜部长说的好好的,中央考核组要来蓟原,让他这个市委书记好生接待。现在,事情怎么弄成这样了呢?他抓起电话,就要向杜部长询问,随即却又放弃了。你问,能问出个什么结果来?人家来,有来的理由,不来,有不来的原因。
随便编几句话,就把你忽悠过去了。算了,别自讨没趣儿了。有这工夫,还不如翻翻报纸,喝几杯茶水哪!去“北方重化”考核,为什么?难道庾明也成了副省长的候补人选?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庾明,他是个下台干部呀!*着省委书记、省长的提携,给他一个总裁位置算是烧高香了。就这种人,还想当副省长,做梦去吧!“一切皆有可能!”隔壁屋子里,秘书们打开了电视。
电视广告里一句震耳
聋的台词,弄得他心头一惊:皆有可能?庾明年少气盛、高学历、知识面宽、又经历了国外培训、国内中央部机关、地方政府、省特大企业总裁岗位的磨练,他为什么不能当副省长?
心里刚刚要静下来,这句广告词又弄得他心神不宁了!“喂,你们…把电视关掉!”他冲着隔壁吼了一声。
***季小霞今天一进门,我就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儿,她没穿公司机关统一制作的制式服装,只罩了一件天蓝色的外衣,眼圈儿红红的,有泪水淌在脸上。胳膊上,醒目地
了一截漆似的黑纱布,纱布上方,缀了一个小红疙瘩。
不用说,这是她家里死人了。按照当地习俗,凡是孙子孙女儿为爷爷辈的人带孝,黑纱上是要缀红疙瘩的。一问,才知道,是她
去世了。“你
多大年纪?”我问。
“87岁了。”她
嗒西嗒地告诉我。“87,算是高寿了。你干嘛这么悲伤?”“我
,她命太苦了。”
姑娘依然哭泣着“我爸爸去世早,妈妈单位工作忙,家里做饭、打扫卫生,里里外外的事儿都累她一个人了。
这么大的岁数,一天福也没有享着。我上班以后,答应攒钱给她买楼房住。可是,没等待我把房子买来,她老人家就先走了。我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她说对不住
,老人家累了一辈子。最后竟死在棚户房里!”
“哦,你妈妈这么孝敬婆婆,老人家也算有福气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得打足精神。小霞,香港人有句话:节哀顺变。你也别太悲伤了。”说完,我按照当地风俗掏出二百元钱
给她“给老人家买点儿烧纸吧!”“总裁,谢谢你的安慰。”她抬起脸,用一双泪眼望着我“钱,我就不要了。”“这是丧礼。我对她老人家的一点儿意思。”我解释说“不,不要。”
她固执地坚持着“嗯,你家老母亲去世,我都没随上礼呢!”她这样一捣腾旧帐,我也不好说啥了。“丧事料理的怎么样了?需要我做什么吗?”作为兄长和领导的我,关切地问了一句。
“不用麻烦你了。”姑娘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社区有丧事服务中心,他们从人死到尸体火化一条龙服务。我叔叔借了200无钱,一切都给他们办理了。”“你叔叔?”“是啊。爸爸去世后,
就住在叔叔家里了。”
“你叔叔家住哪儿?“卧地沟!”“卧地沟?…”听到这个地名,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卧地沟是煤矿工人住宅区,是著名的贫民窟。你想想,老人家87岁大丧,200元钱的丧费还要去借。
他们那儿生活的困难程度,可想而知了。这一天时间,我都沉浸在这件丧事的悲痛里。不知是因为同情老人家一生命运的悲苦,还是叹息家住卧地沟季家经济的穷困。
当市长时,我知道那儿是全市最穷的地方。我曾经去访贫问苦。甚至做出一个规划,要把那儿一片一片的小棚户房推倒,盖成楼房让老百姓住进去。
孔骥说,这么大的事情,得请示省政府才行。我卸职后,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吕强一天到晚想的是创造政绩,干一些锦上添花的面子工程。棚户区改造的事儿,恐怕早就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凄惨,第二天。当我们再看见季小霞,她脸上竟出现了令人不解的喜
。奇怪的是,
在她胳膊上的黑纱,不见了。“咦,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们都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
又活过来了。”
她
快地向我们报着这个奇异的喜讯。那神态,绝对没有撒谎的意思。况且,她没有必要向我们撒这种谎呀!“活过来了?这…”我第一个摇起了头,眼睛向她送去了一连串的问号。
“庾总,你不相信是吧?”她眼睛瞪着我“如果你怀疑我的话,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呀!你们…敢去吗?”
也许是怕沾染丧气,也许是有什么讲究,几个同事在姑娘质问下,一个个都像是瘪了的茄子,拨郞鼓似地摇起了脑袋瓜子。倒是我。此时却产生了一股要去的冲动。我想看看这位老人家有何等洪福,竟闯过了鬼门关,躲避了阎王老爷的追索?
另外,卧地沟现在怎么样?群众生活还那么困难吗?这一桩一桩的心事和牵挂,都动员我前去走一趟。
“我去。”我的话一出口,同事们不由地吃了一惊。卧地沟的名字,听上去很偏僻,很乡下。但是它离市中心并不远。
从南站乘公
车坐上十分钟的工夫,到新屯公园下车。翻过公园的山,就可以看到卧地沟的尊容了。站在远处看卧地沟的房子,一趟趟青砖瓦舍的,还算有点儿模样。可是,走到近处细心一瞧,就有些惨不忍睹了──一座座低矮的平房,破烂不堪。
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很多墙壁倾斜了,用木头顶着。破旧的门窗歪扭了,用板条钉着。裂了
的墙面上,有的抹了麻麻裂裂的沙浆,有的
出了粉裂的碎砖。陈旧的屋顶上,有铺了油毡纸的,有盖了石棉瓦的,有
了铁皮的,有苫了稻草的…
这儿哪像是人住的房子,倒像是难民营里临时栖身的避难所。再瞅瞅脚下,已经破损的道路泥泞不堪,垃圾扔得遍地皆是。路边,是一条排放污水的明沟。此时,它恣意地
淌着黑色的污水,向世人展示着这儿的脏
和丑陋。
站立在路边的人们,一个个衣衫破烂,神情萎琐。看到我这个衣服光鲜的过客,他们的眼里便放
出一副令人可怜的、呆滞的目光…
临街的一条小胡同口,竖了一堆十分乍眼的用白纸扎成的花骨朵,这是发丧的标志。不用说,小霞的叔叔家就在这儿。“从这儿往里走。”季小霞说着,带我进入了小胡同。说是胡同,就是一条窄窄的小巷子。
巷子宽度估计不足半米,一个人往前走,将就着还能通过,若是对面来了人,就得侧身让路了。多亏我的身体没有发福,如果政府部门那些个脑满肠肥的啤酒肚大胖子来了,恐怕连胡同口也进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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