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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不但难以驾驭
 ***杀机骤临,萧谏纸一拍暗掣,形似墨斗的轮椅车头轰然迸散,破片而出,飞蝗般卷向命而来的灰影!

 曾功亮头一回看到轮车,便知车头弧板之内,藏有极厉害的连环弩机,为减其重,不被推送之人察觉,机关不用金铁,改以坚竹削磨制成。

 考虑到追求威力的最大化,这装置怕只能使用一回,百枚竹钉、竹箭、竹蒺藜出的刹那间,机簧连同弧板受强大的速劲力反馈,亦随之解裂,同为歼敌增伤的一部份。

 “以你的手艺,这样已经很不坏了”…逄宫此语非是挖苦,而是对老同窗的赞许,亦了解他设计这具“竹蜂”的苦心,宁同玉碎,不求瓦全!

 咫尺间狞蜂群涌,殷横野半身倏隐,破空声飕飕不绝,将身后两幅长轴打得稀烂,连纸花都不见落地,似遭蜂吻所噬。

 萧谏纸身上压力一空,反手握住暗藏的剑柄,省起是殷横野使个弓铁板桥后折,额面触地,于千钧一发之际看穿“竹蜂”集中的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躲过杀机。

 这一下尽显高手风范,却不应出现在三才五峰的身上。阿旮能在“竹蜂”及体前,令其化散如轻烟。

 韩破凡怕一动也不动,竹箭便尽数毁于护身气墙。若是武登庸,所有的暗器、破片乃至扬尘,莫不在其身前应声两分,显现出一柄巨大的刀形来…无论如何都不需要躲。凡人的攻击手段,在峰级高手眼中,没有闪避的必要。

 (这人…是冒牌货?)便是假货,也是武功高得不可思议的假货。剑柄未及握实“殷横野”倏又复起,依旧平平伸出一指,含笑点至,却不似前度那般铺天盖地而来,而是凝缩于一点,萧谏纸但觉咽喉寒凉,如钢抵近,颈背汗竖起,全然不及抵挡闪避!

 蓦地殷横野身形微挫,重逾千钧的一指停在萧谏纸身前三寸处,指尖仿佛戳中什么,一片异样虹光以落点为中心扩散,乍现倏隐,勾勒出一只海碗倒扣般的巨大气罩。

 殷横野如陷五里雾中,刹时干坤倒转,发现自己立于内堂中央,视界内光线阴暗,如乌云罩顶,周遭雾丝扰动,气罩外的景况朦胧灰淡,如隔浓烟深水,看似极近,身子一动忽又退至无穷远处,绝难触及。

 “很厉害的阵法嘛!”开口才觉声音远近飘忽,腹喉间无有共鸣,五感俱被阵法影响,仿佛说话的不是自己。

 他一扬臂,两道指劲叠而出,没于灰翳深处,竟连一丝声响也无,忍不住挑起疏眉,捋须笑道:“磨铅惭砥砺,挥策愧驽骀!知过即改,勇猛进,看来我得收回先前的评价啦。”

 萧谏纸盯着若隐若现的虹光,以及仅仅一臂之外,茫然笑立、仿佛看不见自己的强敌,缓缓出藏在轮车里的长剑,向前搠去。

 怪的是:剑刃一入虹膜,突然就不见了形体,以距离计算,早该搠穿殷横野的身躯,但那厮依然负手而立,周身方圆内哪有什么长剑的踪影?

 看来这座以四杆铜灯、四头铜鹤为基,架设于两只几案间的奇门阵法,已将内堂分割两处,彼此渺不相涉,殷横野出不来、旁人进不去,连刀剑暗器之类的实物也无法联系,纵以三才五峰绝顶功力,亦难破出。

 萧谏纸多识风,却没看过如此厉害的阵法,阵壁竟具体到能被眼察觉,而喉间遭异物所抵的冰冷触感犹在,心知此番侥幸,若非耿照坚持布下第二道防线,自己这条老命已代在这里,暗叫惭愧,缓缓收剑退开。

 而在虹光紧裹的灰翳中,殷横野尚有谈笑的兴致,也可能一时无计,争取破阵的时间,但“收回评价”云云令萧谏纸一蹙眉,暗忖:“莫非…这不是他俩头一回手?”

 却听天井传来一把怪气的嗓音:“有本事你出来啊!仆街就乖乖吃屎,扮什么高深?”谈剑笏没敢运功偷听台丞与殷夫子的谈话,迳坐太师椅上,目不转睛望着内堂的挂轴间隙、两抹身影错的模样,想像两位了不起的读书人正进行何等经天纬地的伟大交流。

 当殷横野身形微晃、倏忽出手,谈大人如遭蜂螫,一把跳起,身子赶在思绪之前,飞也似地掠进长廊。“那…那是杀人的身法!”未至廊底,蓦听轰隆巨响,老台丞的轮车车头爆碎,阻住了快逾闪电的扑击。

 谈剑笏一看便知绝非意外,而是某种威力极强的机弩,不及细想老台丞何以装设这等夺命机关,尘中复见殷横野出手,暴雨般的暗器未能伤他分毫,而眼前无论他或萧老台丞,决计拦不下避不了…

 然后就看见了那团皂泡似的妖异虹光,以及将偷袭者卷入其中、宛若活物的大团灰云。“…台丞!”

 灰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多瞧一眼都觉五内翻涌,谈剑笏本能停下脚步,焦急大喊。身后一把恻恻的嗓音嗤笑:“…仆街就乖乖吃屎了,扮什么高深?”

 天井之中,一名小个子手掌按地,浑身真气流转,发飞衣扬。虽着仆役短褐,切齿咬牙的苍白面上却挂着一抹异诡笑,竟是那名赶车的小厮!

 谈剑笏定睛瞧去,才发现他非冲龄童子,其实生得十分俊俏,只是天生一副娃娃脸,扮作僮儿,巧妙掩住喉节,居然教他给瞒了过去。

 此际再无掩饰之必要,那人仿佛诡计得逞,除意气昂扬,面上更合了桀骜不驯、愤世嫉俗、肠小肚、赤的讥讽嘲笑,以及各种难以形容、偏偏又非常具象的坏心眼。

 明明是全场最像歹人的一个,好看的坏笑却攫人目光,有种天真而坦率的气。少年单掌接地,气劲迸出,底蕴异常深厚,足堪跻身年轻一代的顶尖。

 谈剑笏一凝眸,赫见他掌底隐泛虹光,符箓般的怪异图文乍现倏隐,脉动与虹膜灰翳若合符节,灵光一闪:“这是…奇门遁甲!是他…使阵法困住了殷夫子?”

 天井中的灰衣少年正全力发动大阵,仗着内息浑厚,犹有余裕开口,冷笑着瞥他一眼,一副“瞧你个槌”的高傲冷,提气道:“宫…”

 泼喇一响,两幅字画拨开,南宫损自前堂拾级而下,走入天井,锵啷龙声中,擎出间长剑,朝少年走去。灰衣少年满脸不屑,低啐一口:“兀那走狗!”

 抬起下巴朝谈剑笏一撇,继续冷:“宫棋…”谈剑笏兀自一脸茫然,南宫损忽提起长剑,靴尖错,雪白的袍袖衣袂逆风猎猎,青钢剑尖如流星横空,卷向少年背心!谈剑笏这才省悟:“他一动,阵法便不攻自破!”

 却已救之不及。南宫损不以武功名世,虽有月旦盛誉,罕听他人品论其武学造诣。这直标少年的一剑摒除花巧,于飞步间蓄劲,最后一脚踏地爆发,身剑相合,连人带剑飞越一丈有余,快到谈剑笏来不及出手。

 电光石火间,少年撑地旋扭,瘦小的身躯倒立一转,侧身让过,终究是避得太险,剑尖自胁侧划至背脊,衣绽血迸,刃带残红。

 南宫损急止身形,却不及回剑抢攻,少年两条瘦腿猛然旋至,势若长鞭劲追实剑,南宫损被鞋尖锐风划破衣襟,身急退。

 谈剑笏总算反应过来,急急跃入场中,呼的一掌中宫直进,南宫损顿觉焦风扑面,竟被掌劲不到一丝空气,心惊:“好厉害的‘熔兵手’!”未敢将兵刃送到他手里,顺势退到了内堂阶前,背对奇阵,横剑当,左手迳伸后。

 谈剑笏这才发现他后多了柄单刀,入谷时并未见得,显是藏于前堂隐密处,再无疑义,大声斥喝:“南宫谷主!缘何与殷夫子合谋,害台丞性命?”

 南宫损面冷如铁,并未答腔,无惭无惧,竟是瞧不出半点心思。谈剑笏还追问,身后少年缓过气来,一脚踹他后,暴怒道:“你是脑子让门给夹到了么?他要杀了我,谁来困住里头那个武功奇高的王八蛋!”

 谈剑笏狼狈躲开,回见他怒容满面,身侧披血,手掌始终未离地面,内堂里的虹光翳似无异状,依旧稳稳裹着殷横野,惭愧之余,又不有些佩服:“维持奇门阵法,料想耗力甚钜,他若撤了手掌,以自保为先,南宫损决计伤不了他。”

 临敌难行大礼,微一颔首,肃容正道:“少侠义助,容后再谢。敢问大名,是哪位高人门下?”

 “宫棋布局不依经,黑白分明子数停,巡拾玉梭天汉晓,犹残织女两三星!”少年提气罢,仰天大笑,一掸血衣,气张扬,看起来实在比白衣如雪、一脸正气的南宫损更像黑道些。讲的话也是。

 “…里头的王八蛋听好了,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更姓,乃龙庭山风云峡,人称‘天机暗覆’聂雨是也。你仆在街边多写几遍,下世人莫要忘啦,对子狗!”

 七叔心头微动,睁开灰浊的翳目。拄着斧刃的崔滟月,动静却比老人大得多,猛地起身,才发现不知感应何来,回头出一丝茫然之:“…长者?”

 五官深如岩刻的黝黑俊脸不知怎的,看来有种孩童似的天真稚拙。他一身内力非来自苦修,而是火元之剧烈改变了经脉筋骨,藉由宝珠火劲,模拟出修练内功多年的效果…

 七叔不解其中道理,古纪武学似乎都走这般突兀偏锋,无法以现存的理论解释。缺了循序渐进的积累,此刻青年所面对的,是一个倏忽而来的新世界,与他二十多年来所知所学全然不同,不但难以驾驭,相对也更加危险。

 崔滟月具备内家高手所独有的神妙灵觉,然而毕竟是外来之物,他还无法分辨危机感与心领神会、是感官抑或意象的差别。他所察觉的,可能是同处一室的七叔瞬息间的心绪波动,也可能是致使老人心神不宁的根本来源。  m.nIUdUn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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